这是叶生宣第一次海上航行。
    策天录中有关海的介绍不详细，无非称四海是分割八荒的结界、是哺育生灵的摇篮、亦是吞噬万物的巨兽。
    那满篇陈词无不在提醒她，在海中，没有不沉之船。从南海港湾通往天门瑶池的路更是异常凶险，即便是天神也很难无恙。
    看着那一叶小舟，飞星有些忐忑：“我们就用这个过去？”
    念雪看穿了小舟上的阵法灵纹：“这是飞行法器。”
    木青在一旁介绍：“此法器名为云舟，顾名思义，此舟可穿行云间，只要灵力足够，便可逍遥天地！”
    叶生宣：“我让你造不沉之舟，你就是这样投机取巧？接近瑶池后，灵力会受到结界限制，若遇险境……”
    “殿下息怒，去往天门之路遥远，云舟代步再合适不过。瑶池附近有结界，也有天兵巡视，不会有问题的。”
    天兵？恐怕最危险的就是那些天兵吧。
    叶生宣暗暗感叹木青的天真，不再追究什么：“飞星、念雪，我们没有海中作战经验，需要借助云舟快速推进。你们的轻功如今是何水平？”
    念雪：“我学的是自在飞花，五段。”
    自在飞花的特点是灵活且稳，大部分修行高手首选轻功，念雪这个年纪能达到五段，在整个龙城都算得上顶尖。
    飞星挠头：“疾风，三段。”
    疾风的特点是求速，修习这种轻功需要特殊的天赋，但飞星只有三段，水平不高。
    “低了整整两段？”叶生宣看着飞星，有些头疼。
    “嗯……”飞星低头看着脚底的沙滩。
    念雪替他解释：“这不怪他，疾风实在难学。”
    叶生宣：“你也学了这门轻功？”
    轻功只是修行者滞空求速的手段，根据自身天赋，精学一门足矣。若一心多用，浪费时间不说，还会互相拖累。
    念雪摇头：“没有。”
    叶生宣：“我们三人轮流驾驶云舟，一人护法，一人休息。我根据你们的修为和轻功水平安排时间。”
    “好！”
    在叶生宣的部署下，云舟在海面上安稳飞行了三日。期间除了一些薄雾也就只有几只不知死活的小海妖冲撞。
    只是三日后，海面上了雾气越来越浓，难以辨清方向。
    叶生宣拿过地图细细研究，云舟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飞星和念雪轮流为她护法。
    “这次的大雾来得蹊跷。”叶生宣捧着地图，只离得稍远些就看不清图上笔迹，低头，也只能看见念雪的轮廓。
    “飞星呢？”
    “他在船舱里休息，云舟难得行驶得慢些，这会该睡着了……”
    “叫醒他。”
    “好……”
    不知从何处飘来歌声，由远及近，舒缓悠扬。
    叶生宣猜测歌声是海妖的伎俩：“他们在唱什么？你们能听懂吗？”
    被叫醒的飞星打了长长的哈欠：“听不懂，不是我们的语言。”
    “像是咒语。”念雪不寒而栗，捂住耳朵，“不要听不要听，听不到听不到……”
    “念咒语就有用吗？”叶生宣施展灵力，周身温度骤降，雾气渐渐散开。
    念雪跳出船舱，站到叶生宣身边：“真的是咒语吗？”
    叶生宣侧目看她：“你刚刚只念了咒，没有运气。”
    “我刚刚不是在念咒，只是用这种方式定神。”
    不是为了壮胆？
    飞星哈欠连天：“我觉得这歌声很安神啊。”
    看得出，他现在十分困倦。
    叶生宣计算好了他们的体力，按道理不该这般劳累。
    念雪：“是歌声，歌声加剧了我们的负面情绪。”
    飞星：“哈？困也是情绪吗？”
    念雪：“姑姑感觉怎么样？”
    叶生宣细细感受了一下：“我本身没什么情绪，从海妖的声音里，我听出了忧伤……怨恨……好像还有一点爱而不得的意思。”
    “爱而不得？”
    飞星不困了从船舱里爬了出来。
    念雪也没心思害怕了：“姑姑心中莫非真的有爱而不得的人？”
    叶生宣：“我说的是歌声。”
    飞星：“如果没有，姑姑怎么听得出来？”
    叶生宣：“见得多了。”
    “好吧……”
    前方的浓雾里出现一块礁石，礁石上半卧着一个人影。
    那轮廓让三人都觉得有些熟悉。
    银色卷发瀑布一样披散在他的前胸后背，下半身是长长的鱼尾拖拽在海水里。
    飞星：“像不像海尊？”
    叶生宣和念雪都默默点头。
    念雪：“会不会是海尊的族人？”
    叶生宣：“不会。”
    据她所知，泠溯的族人是东海龙族，在那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
    而东海龙族早已为他覆灭。
    距离近到足够看清海妖的面容时，歌声戛然而止。
    海妖睁开双眼，金瞳如漩涡一般吸走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他真的很美，如果忽略他唇下那两排尖牙的话。
    露牙是警告，是示威。
    三人都拿出了剑，蓄势待发。
    飞星的青鸾剑和念雪手中的月峭剑都暂时没有神威，如果对方是与海尊泠溯差不多的大妖，他们不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拖累她。
    叶生宣：“念雪，驾驶云舟，一直往南。”
    “好。”
    云舟飞离海面，跃过那礁石继续南行。
    海妖一声尖锐的鸣叫掀起巨浪欲拦住他们的去路。
    叶生宣跳下云舟，手中一束银光闪过，数十米高的浪头顷刻间凝结成冰，浮于海面。
    叶生宣站在冰面上直面海妖：“歌声不错，除了人肉，我可以赏你点别的。”
    海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在海里跟我斗，找死。”
    叶生宣一愣。
    他连声音都极像泠溯。
    一瞬间，天昏地暗，狂风骤起。浮冰摇摆不定，只有那块礁石安稳如常。
    海妖跃入水中，迅速靠近她。
    叶生宣召出数道冰棱刺入海水，却难以伤及海妖。
    叶生宣飞离浮冰，停在那块唯一的礁石上。
    不对，这个地方离陆地十分遥远，这块礁石的出现有些诡异。
    果然，叶生宣尚未站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看见天空出现两排硕大的牙齿，每一枚尖牙都堪比万尘剑的肠肚。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她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刺鼻的海腥味，令人头晕目眩。
    这海妖，吃东西不嚼一下吗？
    但凡嚼一下，也不至于这么快到胃。
    当她想起身时，发现周身粘黏的液体已经将她牢牢困在了胃壁，难以动弹。
    “护体灵光……”叶生宣想施展灵光抗拒束缚，却怎么也开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这里靠近瑶池结界，她的灵力被影响了。
    化神境界的修行者也不能免于结界的影响吗？
    那念雪和飞星……
    “遭了……”
    “太好了！！”是飞星的声音。
    “姑姑？姑姑是你吗？”念雪的声音。
    他们都没事。
    他们在哪里？
    “你们……”
    飞星：“姑姑你怎么也被吞进来了？”
    念雪：“姑姑，想办法救救我们，这黏液越裹越紧，要没办法呼吸了。”
    叶生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呼吸困难。
    “这里全是浊气，尽量不要呼吸。”
    “……”
    这有些为难两个孩子。
    叶生宣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保命方法。
    “你们也开不出护体灵光？”
    “刚刚逃跑的时候还能用些灵力，可是用力太猛，现在使不出来了。”念雪声音急促，她有些撑不住了。
    飞星则完全没了声音。
    希望他只是在龟息。
    “我也一样，你们走之前我还能施展灵力，被吞进来后就不行了。”
    “义父曾说有些鱼的内脏是有毒的，会不会是因为粘上了黏液？”
    从前叶生宣遇险境可以激发潜能，但这一次，她必须先考虑飞星和念雪。
    叶生宣：“这只鱼和海妖是一伙的，我们可以求外面的海妖放我们出去。”
    念雪：“从来没听说过姑姑会求人。”
    “嘘，态度好点，说不定还有机会。”叶生宣忍着不适深吸一口气，放大了音量：“你不是为了人肉，是为了我们身上的东西对吗？你的鱼最后可能会将它排出来，但我不敢保证它现在是什么大小，排出来后你就等着大海捞针吧。”
    下一瞬间，大鱼的内部空间亮堂起来，原来那只海妖就站在他们面前，手捧着夜明珠。
    不同于他们，海妖完全不受黏液的影响。
    “你怎么知道，我要针？”
    针？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