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与所有生灵都不同。
魔会蛊惑,放大恶念。
人人都能成魔,妖妖皆可化魔,连仙都能坠魔。
六界生灵皆难逃此劫。
唐玉笺震惊的看着眼下的一幕,不安在胸口急剧**。
忽然,怀中的猫跳下去,如鱼入水般眨眼间消失不见。她转身想去找猫时,视线却被地面上行走的“人影”中的一道身影吸引,骤然愣住。
是那个不久前在灵宝镇上卖符箓的修士。
怎么会?
唐玉笺一怔,顾不上什么狸花猫了,迅速展开卷轴跳了上去,俯冲向修士,跃到修士身前,出声喊他,“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从灵宝镇出来了?”
修士充耳不闻,她就抬手按住那人的肩膀,却蓦地感受到一阵冰冷。
“你……”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轰然撞到肩膀上。唐玉笺猛地被震射出去,被飞来的卷轴“刷啦”一声卷入其中,拉着她升到高处,避开了凌厉的一击。
哐当一声,两人合抱的古树被风刃拦腰砍断。
唐玉笺心惊肉跳,那修士浑身僵硬,四肢不灵,可攻击的本能和一身修为尚在。
可她刚刚分明摸到了,修士浑身冰冷,且面上一片青灰,双眼空洞,额间隐隐有一枚猩红血印,像是皮肤被极细的小刀凿开,露出深红泥泞的血肉。
这修士,分明是已经死了的模样。
某种极可怕的念头骤然浮上心间,唐玉笺浑身颤抖,坐着卷轴越升越高,转过头朝灵宝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繁盛广袤的灵宝镇萦绕着一股死气,许多人正从镇外镇内往外走,动作僵硬,行为怪异,一步一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而唐玉笺再迟钝也都发现了,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一股死气,皮肤青灰发紫,显然都已经不是活人。
怎么会这样?
唐玉笺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像是突然间坠入冥河,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身后的义庄传来一声尖叫,是那些被困在阵法内的少爷小姐们。
不知是谁被活尸吓到,不小心踢翻了角落的蜡烛,阵法轰然破灭。
正在与活尸缠斗的太一洚见状飞扑过去。
他已经成仙,有金身,这些活尸伤不了他。那些少爷小姐身上也满是天材地宝,可不妨碍他们因为害怕那诡异可怖的活尸而越添越乱。
唐玉笺没什么妖力,也不会什么术法,能帮上的忙只有将眼下的唯一战力解救出来。
权衡片刻飞身下去,抬手抓住两个已经跳到已经被挤到圈外的男女。
“你干什么?”那两人被抓住,第一反应是尖叫,看到唐玉笺更是奋力挣扎。
唐玉笺不解释,拼命将两人送到墙头,他们惊呼一声,扶着砖瓦坐在那里尖叫不止。
“你把我送到这儿干嘛?”
“坐稳别动!”唐玉笺耐心尽失。
高处活尸跳不上去,唐玉笺不停地拎人上去,太一洚转头看到,眼露感激之情,像是快哭了。
唐玉笺拉着他往外走,“我知道你很感动,但你先别感动,你看那是什么。”
她将太一洚拉出义庄,指着外面越来越多的尸群。
太一洚视线骤然被钉死在地上,变了脸色。
他也被此刻眼前密密麻麻的景象震惊到。
从镇中方向走出来的活尸越来越多,一眼望不到头,莫非一个城的人都……他不敢细想。
“完了,全完了。”
唐玉笺头皮发麻,“他们这是都在往哪儿去?”
太一洚抽出巨笔踏上,浮飞至空中,乍一眼看过去,愣住。
唐玉笺张着嘴,半晌后问出一句话,“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住过一家黑店?”
太一洚看向她。
她说,“薛老爷家的木桶,可能装的真是尸首。”
密密麻麻的尸群走去的方向正是白日里去过的薛老爷家。
太一洚掏出玉牌,手抖得快要不听使唤,“我也是刚升仙,这情况实非我能处理的,我要寻求师兄师姐的帮助。”
可抬手飞速掐了几个诀,表情骤然垮了下去。
唐玉笺心中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太一洚看向她,“这里有结界,玉牌没有反应。”说完缩地成寸,身影瞬时消失在眼前。
唐玉笺幽幽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太一洚再次出现,面色铁青,“出不去了。”
唐玉笺问,“哪里出不去了?”
“灵宝镇。”太一洚举起一只手给她看,手上鲜血淋漓,可见白骨,“周围一圈环绕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连我的金身都能吞噬。”
远处,涌动的尸潮之间。
一道微小影子无声跃上屋脊。
下一刻,灰猫化作高挑修长的身影,静静站在黑暗之上。
男人的轮廓被黯淡的月光勾勒出浅而冷的银边,苍白的手指尾部系了一条极细的红绳,像染着鲜血一般的颜色。
抬手的刹那,空气倏然冷了几分,遍地寒霜结出尖锐的冰棘。
众生皆苦。
每个人都有痛苦。
而魔吸食痛苦。
大地之上人头涌动,脚下的屋檐缝隙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中年富绅一边畏惧,一边又因贪婪而生出无穷无尽的恶欲,而变成怪物。
黑影抬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暗红色的眼眸极其淡漠,须臾之间,手中就会放出憎恨,瘟疫,死亡,和灾难。
薛老爷面前是一尊佛像。
落座在高高的石台之上,香火油灯洒落成斑驳的光影,高台之下血肉堆砌,虱蝇乱舞。
凡人修仙是逆天而为,若是想要修炼成仙,需要先看根骨,若资质平庸,即便竭力吸取天地之灵气,终究徒劳无功,难以突破凡胎。
修不成仙,只能生老病死,归于尘土。
但是薛老爷在灵宝镇看了太多容颜永驻的仙人,从他风流少年,看到如今两鬓生出斑白,若是看不见或许就会认命,可灵宝镇中全是修士散仙,整日在他眼前飞天遁地,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如今已经有了钱财,可在灵宝镇,地位非由金银所定,而是以修为高下为尊。
如同人间帝王总是求仙问道吞服仙丹,无非也是一个长生。
可他根骨太差,注定无法修行,又没有大作为成不了仙,眼看一日又一日衰老,求助无门,便起了贪欲。
魔便在此时出现,让那种贪欲放大。
再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帮助。
比如薛老爷自己不知从何寻来的邪术,用炼尸成邪,以至阴之术喂养“神佛”。
薛老爷跪倒在塑像之下,声音含着喜悦,甚至还带着些疯狂,“待我铸成大道,得到金身,定将虔诚供奉神佛,献上骨血无数!”
像是下一秒就会将自己献祭。
屋脊上的男人垂眸看着,缠着红线的手指抬起,反指抵在唇间,无声开口。
「开门」
轰隆——
大地震荡不止。
“这竟是……”
唐玉笺从卷轴之上向下俯瞰,瞬间头皮发麻。
粗壮的树木在地动山摇中根茎翻出泥土,瓦舍房屋在坍塌化为废墟,大地如同被生生撕裂,那道朱门大户中间裂开,裂缝中涌出猩红粘稠的血肉。
令人窒息的红,像有火焰在裂缝间燃烧。
地府开门。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轮廓自裂缝间拔地而起,扭曲变换着,越升越高。
猩红的头颅有整个薛府那么大,散发出腥臭的腐烂之气,身上挂着无数残肢断手,像是粘稠的蛛丝沉沉下坠。
古怪的是,那阴邪诡谲的头颅,竟是闭眼的菩萨像,脑后长出无数只手臂,张牙舞爪,怪异至极。
唐玉笺怔怔地问,“这是什么?”
“全是残肢……四、八、十六、三十二只手臂……这是在要用邪术炼就一个黑绳地狱!”
太一洚倒吸一口冷气。
“有人想要成“神”。”
唐玉笺不由得捂住鼻子向后退了许多。
“什么意思?”
“黑绳地狱原是按恶业将生前作恶之人打入十六小地狱,有铜铁刮脸,刮脂倒吊,分髃瓟心等等小地狱,其中便有用一狱用烙铁锯身,让作恶的众生反复忍受被割锯之苦。”
“先前在棺椁里检验那些尸首时,就发现有些尸身有割锯之痕,明显时锯开身体后又粘合的……我还想,到底是何人在作恶,如此践踏尸身。”
现在,太一洚终于知道了。
“原是有人逆天而为,炼尸供奉,靠阴气,生生堆砌出一尊……血肉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