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时放慢了速度。
“你可知,道家会算命。”
“知道啊。”
“我讲的这个故事和道家有点关系。”
江见眠感觉风也缓了下来,她眯着眼去感受,被暖风包裹,“你说,我听着呢。”
林青时的声音很清凉,带了宛若从山涧的溪流中流泻的水音,又掺杂独然天成的雪色般。
讲故事的时候,便会将一切嘈杂清除,江见眠耐心的听着。
离坊间有户姜姓人家,有一子,名唤姜越,出生时浑身鳞片,是罕见的蛇妖转世。
姜家本就是人与蛇妖的后代,只是血脉不纯正,越往后,蛇妖的血脉便越淡,几乎和人没有区别。
可姜家却期盼出现一个带着祖先姜参蛇妖血脉的人出现。
姜越是个例外,也是被阴谋催生而出的妖物。
他身上带着诅咒,想要修炼,只能靠夺人灵根。
最好是仙根,拿到仙缘更好。
青山一派有一道姑,她的道号只有一个溪字,名唤溪晚。
彼时,姜越十八岁,也是修炼的难关,他只有蛇体,没有蛇灵,更没有修炼的灵根。
要改命,家族长老说,得找到一个颇有仙缘的人。
最近在人间流浪的一个狐仙道姑就很适合。
溪晚算到此劫与她也颇有关系。
姜越乃是她入道观之前,有过婚约的人。
她算到姜越会新娶他人,她提前与那新人商量,取而代之。
知道被姜越盯上的狐仙会来此地,她便在花桥上等她。
不着红衣,只着素服。
这才能让她注意到她,也能一眼能看到她。
无人知她心思,她听那些人说她来捉妖的时候,还是有些慌乱。
但那一声,赞同和欣赏,她一眼便看到了那狐仙。
可惜姜家似上百年前就准备好了那阵法,只等狐狸落网。
两只狐狸,一个道姑,被困得死死的。
好在溪晚能力也不差,救下了她们,也避免灵根被夺走。
蛇戒是溪晚在姜家得到的。
是储物戒,在姜家却有灵魂羁绊的意思。
“这蛇戒,是溪晚给慕予的准备的,可惜并未送出。”
江见眠心口说不出的压抑,这个故事让她很想落泪。
原来慕予喜欢的人叫溪晚。
林深时见溪。
她从前知道林溪这个名字的时候,约莫就想到这个,她去过林深处,却没见到鹿,看见了小溪,所以她改了词句。
“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梦晚时见眠。
她的名字奶奶说,是她梦时想到的。
一开始给她林溪的名字,她还有些抗拒,可强迫症的她,非要放在一起。
还挺搭配。
现在想想,林青时,是否字溪。
林溪是她在现代的“庇护伞”。
她想,她获得的不只是林溪这个名字,而是这个名字下冠署的——完整的她。
林青时若是溪晚,那么便是以她之姓冠她之名。
林溪一名便意义非凡了。
江见眠脑子混沌了一下,可林青时不是溪晚,她也不是慕予。
她被一种东西麻痹了,叫做宿命。
代入进去之后,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犹如重新在那跌落深渊的强烈窒息感里走了一遭。
“我若是溪晚,便会恨晚,便会恨不逢时。”所以晚字不吉利。
生不逢时,身不逢时。
溪流的水音划过耳畔,江见眠恍然清醒,浑身却淋漓不尽般,还有鸡皮疙瘩泛起。
她被林青时的声音从一个叫宿命的河流捞出。
险些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所以,现在刚刚好。”
江见眠看着逐渐清晰的极海,便有了寒冷之意,她在林青时怀里汲取温暖。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故事。”
林青时睫毛微垂了一下,她垂眸也能容纳整个她,“紫云告诉我的。”
话语落,睫毛便如蝴蝶扇动翅膀,很细微。
江见眠低头沉思了一下,她怎么就不信呢,紫云可没和她说那么多。
林青时说的比紫云更细节。
像是……
她没敢再想,她好累。
“可这戒指为什么在极海,你又为什么会知道?”
她觉得她又跌入那条河流里了,水流开始湍急起来。她的呼吸和水流一致。
林青时眼眸微顿,反问她:“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不止五十年?”
江见眠愣住了一下,她坚定道:“我不是慕予,我只是江见眠。”
林青时眼里藏了雪,只需她轻轻擦过,便能看到雪后的暖阳。
江见眠却没有擦去。
她脑子太乱了,可没有记忆的她,就算是慕予又如何,她从现代而来,只能说她取代了慕予。
原身和她本就是两个人。
那么她和慕予也是两个人……
林青时,溪晚?那你爱的是江见眠,还是慕予。
“你是溪晚?”江见眠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出这句话的,很艰难。
她忽然就懂了白璃说和离时的那种割裂感。
“不是。”林青时目光微凝,她呼吸也浅了下去,保持着温和,“戒指是紫云给你的不是么。”
等到被那双墨瞳注视时,江见眠才从里面搜查,没有疑虑。
紫云给她的……她忽然觉得蛇戒有些烫手,她们是不是把她当成慕予了。
溪晚爱慕予,那么紫云呢。
她想起紫云那句,“谁说她没有喜欢过别人。”
她想她的谎言不止一个。
“可我不想成为慕予,你明白吗?”江见眠眉心的花钿像一团火,随时可以点燃,当然也可以随时熄灭。
“我没有任何关于我是慕予的记忆,我只是我自己。”
她不是替代品,也不是被她们寄托感情的土壤。
就算是,她没有记忆,那便是贫瘠的土地,没有养分让她们寄托的情绪发芽生根。
只会烂在土里。
林青时御剑停了下来,落在极海之上,那高高的石柱依旧在水天之间连成一线。
她们稳妥的站在上面。
林青时眼里倒映着海天一色,她眼眸在叹息,她说:“可我也没有任何关于溪晚的记忆。”
“我只是猜测,紫宁为什么会为我们做那么多。”
她拥抱她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所以她才会问她有没有找到慕予。
江见眠猛然察觉她想问紫宁为什么对她们那么好时,心底那种抵触。
她怕紫宁因为一个人而对她好,而她恰好身无“分文”,无法为那巨大的好意“付钱”。
她想她太过贫瘠,也太过迟钝,以至于,种子种下的时候,她都没有察觉。
紫宁在她身上付出那么多,她无以为报。
是因为她把她当成了慕予是么。
在没有任何关于她是慕予的记忆之前,她感觉很奇特。
很分裂。
“所以,江见眠就是慕予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