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怀心思,说话间,又一阵乐声响起。
这乐声和之前的不同,竟是北方戏曲的调子。
象王显然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戏,竟也屏气凝神地听了起来。
先是一个老旦上来咿咿呀呀地唱了一通,又拖着戏腔道:
“......红娘何在?你看佛殿上没人烧香呵,和小姐散心耍一回去来。”
一个红衣丫头上前:“谨依严命。”
紧接着青衣上场,这青衣迈着莲步,袅袅婷婷而来。
头上珠冠璀璨,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一开口就艳惊四座: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好!”刚唱了这么一句,象王便情不自禁地起身鼓掌叫好!
他那几个大将忙极有眼色地站起附和。
徐清风未动,只是眯了眯眼,而白皓蓝倒是一改之前的郁闷,仿佛又魂归红尘,兴致勃勃看了起来。
“徐清风。”云翎见徐清风对此戏未置可否,心道徐清风是江南人,大概不怎么看北戏。
便与他通灵道,“考考你,你可看出这是演的什么故事?”
徐清风笑:“没看出来,我家小雀儿看出来了?”
云翎心道,果然,他对这戏不熟。
云翎来到人间后多数时间都是在北方混。
这出戏已看过好几遍,刚才老旦在上面咿咿呀呀时她便猜出了戏名。
于是为徐清风解惑道:“这出戏叫《西厢记》,在北戏中很有名,讲的是一个姓张书生和一位姓崔的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哦,原来是这样一个故事。我家小雀儿还真是见多识广。”徐清风望着云翎笑道。
云翎总觉得他目光中揶揄地成分,于是也不接他的茬。
又自顾自地道:“象王似乎是个懂行的啊?这青衣刚唱了一句他便叫好。难道他在北边待过?”
徐清风对云翎这句推测倒是有些讶然。
转头看向她,笑问:“你确定他不是乱捧场?”
“当然不是!你看他。”
云翎朝老客扬扬下巴,“听不懂的人哪会如此?”
徐清风亦朝象王看了一眼,只见他原本一眨不眨盯着白皓蓝的两只贼眼,此刻已喜新厌旧般盯到台上这青衣身上。
青衣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翔。问晓来谁染得霜林绛?总是离人泪千行。成就迟,分别早,叫人惆怅。系不住骏马儿空有这柳丝长......”
——作为宴会上的助兴的曲艺,这场戏并不是完整的演,只是挑了几段经典的来唱,
而此时青衣唱是张生和崔小姐依依惜别的一段。
这青衣本就音色婉转,再伴上幽怨的曲调,老客已听的泪眼朦胧,就差泪千行......
徐清风:“......”
这戏曲开场前,众人就已饮过几轮酒。
几段戏唱完,老客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情不自已,竟一把将孔翠搂在了怀中,哭哭啼啼起来。
他那几名大将明显对自家大王这种说来就来的多愁善感见怪不怪。
一看自家大王都放开面子了,他们便放飞自我凑在一起划起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台上的戏他们是一点也听不懂。
殿中顿时混乱一片。
白皓蓝皱了皱眉,对这些扰了他听戏雅兴的杂音十分不快。
“咳咳。”他轻咳两声。
象王老客的耳朵动了动,在大殿杂乱的声音中十分灵敏地捕捉到了这轻微的两声。
他瞬间便松了孔翠正襟危坐,眼睛飘向了近在咫尺,却无法唾手可得的白皓蓝身上。
试探地问道:“皓蓝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白皓蓝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听戏呢,让你的人安静点。”
老客一脸受宠若惊。
要知道,那会儿他将白皓蓝关在象王殿,他可是一句也不肯说的。
这会竟然和他说话了!
虽然语气不怎么客气,但老客仍顿感枯木回春,忙示意孔翠去让那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闭嘴。
孔翠早就起身站到老客身旁,这会儿闻言深深看了白皓蓝一眼,就一声不吭地下去了。
殿中一瞬间安静下来,台上又唱了两出,众角便停下来拜谢。
象王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唱的好!赏黄金十两!”
台上的老旦、花旦、和小生都立着不动,只有青衣一人款款上前。
只见他微微一福,不卑不亢道:“多谢象王。”
竟是男声!
云翎这才想起北戏中的旦角大部分是男人扮演。
可这名青衣......这婉转的唱腔,这苗条的身段,还有他刚才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比女人还女人。
大家!绝对的大家!
只不过这位大家似乎不是人,离得近了便能感觉到他身上丝丝的鬼气。
象王似也没想到他竟是男的,不由得上下细细打量起他来。
孔翠十分贴心地上前介绍道:
“大王,这位是我从鬼界请来的大家,生前是北戏有名的旦角。大王曾提过喜爱北戏,奈何南瑶这边没有北戏班子,今日可让大王满意?”
象王一脸“还是你最贴心”的模样赞赏地看了眼孔翠:
“满意,爱卿的安排本王甚为满意!”
又对那鬼青衣叹道:
“多少年了,终于听得一回儿《西厢记》,遥想当年,我有位故友最擅长唱得便是这出戏,本王听多少次也听不够,如今你唱的似有他当年的风范,难得啊......”
听到此处那鬼青衣突然冷冷打断道:
“大王,小人今日唱的并不是《西厢记》。”
“难得......啊?”象王本来还兀自沉醉在回忆中,被他这样一打断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不是《西厢记》?”
“小人今日唱的是《莺莺传》。”鬼青衣低头回道,声音仍是清冷。
“《莺莺传》?”象王哈哈笑道,“《莺莺传》不就是《西厢记》吗?是一出戏!怎么地,你们鬼界都称这戏叫《莺莺传》?”
“不是一出戏。”未待那鬼青衣说话,白皓蓝先缓缓开口了。
“《西厢记》虽是《莺莺传》改编的,但两者故事并不完全相同。结局更是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