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周蕴下厨炒了四个小菜。
姜闻从柜中取出一瓶子，没有包装，瓶中液体色泽发黄。
“别人送的黄酒。”
说着，“嘭”的开了瓶盖，浓烈的土烧酒味，直扑何浪而来。
姜闻道：“等你嫂子热热再喝。”
何浪笑道：“好酒不怕晚，不急这一会。”
周蕴端出一电磁炉，炉上放有一黑壶。
在家里，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她将瓶内黄酒缓缓倒进壶中，盖上壶盖，“滴滴滴”熟练的开启了电磁炉。
趁着热酒这点时间，三人拉起了家常。
周蕴问道：“小何，你跟热芭是在谈朋友？”
何浪点点头，“嫂子你怎么知道的？”
周蕴笑了笑，“网上全是你俩的消息，你自己看。”
何浪接过周蕴递来的手机，扫了几眼。
热搜榜上全是昨天《五哈2》录制的消息。
当时录制时，现场观众就有一大部分拿手机记录下来，发到网上。
经过一天的发酵，《五哈2》热度直接爆炸。
尤其是何浪三人街头卖艺、晚上在不夜城表演的相关视频，在各大平台上疯狂传播。
他跟热芭一红一绿，手牵着手，对唱情歌的画面直接出圈。
一如当时《明日之星》俩人在后台的出圈神图，“热浪”cp直接磕嗨了。
周蕴看到了热搜，便好奇问了一句，俩人真在一起了！
她说道：“我看那小姑娘不错，在圈内也没什么黑点。”
何浪笑道：“比起嫂子来说还差了点。”
“说什么呢！”周蕴脸上笑开了花，“我都一把年纪了！”
何浪道：“还得是我文哥，眼光就是好，娶了嫂子当老婆！”
“对咯！”姜闻笑了笑，“当年我一看到你嫂子，就觉得，嘶——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
“于是文哥你就陷进去了？”何浪道。
“是有那么一点。”姜闻点了根烟，“不过我那时已经结婚了。”
周蕴白了一眼，风情万种。
“你还说呢，鬼晓得的我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老牛’！”
姜闻摸了摸脑袋上寸许的头发，嘴角带起笑意。
“后来我离婚，也就跟你嫂子这棵‘嫩草’在一起了。”
何浪默然，他想到了大幂幂跟热芭。
姜闻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何浪心中烦恼。
他看向妻子道：“这小子桃花运可不浅，好几个当红女星围着他转。”
周蕴对娱乐圈自是了解颇深，笑了笑不作声。
何浪一脸苦涩道：“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为这事没少烦心。”
姜闻大笑两声，“年轻人怕什么，开心了就谈，不开心就分。”
周蕴瞪了他一眼，看向何浪，“你别听他的，一天天老不正经！”
何浪强挤出一丝笑容，“嫂子，你跟我说说该怎么办？”
周蕴问：“有几个？”
何浪答：“三...四个吧。”
周蕴再问：“你都喜欢？”
何浪答：“差不多。”
“真是个痴情种子！”
周蕴想了半天，才蹦出这个不算骂人的话。
姜闻道：“这算什么？三四个而已，以前比他玩得花的大有人在。”
周蕴睨了一眼，“也包括你吧！”
“那倒没有。”姜闻反应很快，“我对待每一段感情都是很认真的，不像他朝三暮四。”
眼见俩人要斗起嘴来，何浪赶紧道：“酒差不多好了吧。”
周蕴这才停下话，看了看酒壶，“差不多了。”
“嘀嘀嘀”，电磁炉调小了点。
周蕴给俩人各倒了一杯。
温好的黄酒呈现淡淡琥珀色，一缕香气随着热气冒了出来。
何浪对着杯口吹了吹，一饮而尽。
温度在50度左右，倒也不烫。
热过后的黄酒，少了些辛辣，带有些温润醇和的口感。
何浪咂吧嘴，细细品味嘴里、喉咙里的酒香。
“好酒！”
姜闻道：“喜欢待会带点回去。”
“那...谢谢文哥！”
三人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主要是何浪跟姜闻俩人，边喝酒边聊天。
周蕴在一旁倒酒，对于何浪跟几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她没有再提。
这种事别人讲是没有用的，只能靠何浪自己悟。
酒足饭饱，何浪坐在大厅里消了会食，便被姜闻拉进书房。
俩人上午讨论到电影中，该不该加“佛道”两家的元素。
天庭代表道教，西天代表佛教。
何浪自然是不想的，一黑帮电影，加这元素干嘛！
姜闻想得很多，“你既然要用神话人物，怎么可能不往这方面去引申？”
何浪道：“我就一爆米花电影，要那么深刻干嘛？套个神话的皮，实际上啊...还是黑帮片。”
姜闻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何浪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一部电影拍好几年了。
照他这种，每一句话、每一个镜头，背后都要有深意，有思想的理念，何浪明年也不可能写出个完整剧本来。
可姜闻就是犟住了，何浪不同意，他说什么都不愿讨论后面的剧情。
他认为何浪是对电影的不负责任，太随意了。
何浪笑了，笑得发苦，笑得无奈。
他问道：“如果《让子弹飞》现在上映，你觉得能有多少票房？”
姜闻愣住了，《让子弹飞》上映还是2010年，九年了。
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让子弹飞》在如今这个年头能有多少票房。
如果他没有拍后来的《一步之遥》跟《鞋不压正》，他会非常自信说道：
“《让子弹飞》的票房不比任何电影差！”
当年《一步之遥》票房口碑双双滑铁卢，姜闻不在乎。
四年之后，精心准备的《鞋不压正》上映，为了票房，他找来当红小生，彭宇烟。
5.8亿，最终市场给出的答案。
还行，票房小亏，电影放到流媒体上还有些收入，总得下来略有赚头，就是有些慢。
当时投资人是这么安慰姜闻的。
“我就是要站着把钱挣了！”
现在看来，姜闻觉得自己没以前那么自信了，人也老了，头发也白了。
何浪的问题一针见血。
人不能老活在过去啊！
于是，姜闻道：“我不知道。”
何浪伸出三个手指，信誓旦旦道：“三十亿！”
“最高？”
“不。”何浪摇头，“三十亿起步，到四十也不是没可能，但再往上就别想了。”
姜闻低头沉思，何浪说得到底有没有道理。
何浪又问道：“你拍《让子弹飞》一共用了多久？”
“筹备到后期差不多2年多吧。”
“那你知道《英雄本色》、《东成西就》用了多久？”
何浪不等他回答，直接说道：“每部用时不到半年！”
姜闻没好道：“那只能说明你厉害。”
“你怎么还没明白我说的意思？”
“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何浪当谜语人，看着姜闻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制作周期更短，票房却差不多，说明决定票房大爆的因素根本就不在电影质量本身。”
姜闻抬眼问道：“你又想说你那套宣发论？”
何浪摇摇头，“nonono！”
“另一个说法。”何浪顿了下，郑重道：“观众‘傻子’论！”
“观众？傻子？论！”姜闻一字一句道，何浪这说法倒是新鲜。
何浪道：“大部分观众看电影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消遣、打发时间。”
“没错！”
“那你在电影里塞那么多东西干嘛？累不累啊！”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姜闻道：“电影是门语言，我的想法通过电影传达给观众，全世界的导演都是这样做的。”
这点何浪没反驳，电影之所以被称为艺术，却有神鬼莫测之能。
他说道：“在硬盘里才能称之为艺术，在电影院里的那是商品！”
“商品？！”
“对！”何浪道：“你想说的话，想传达的理念自然能被人看到，但不是在电影院里。”
“电影院里，直接点、粗暴点，把观众脑子掰开，再把内容“哐哐哐”灌进去，就这么简单，够了！”
何浪“引经据典”跟姜闻说着他的看法。
在他认知中，大部分观众不在乎你电影背后有什么深意，有什么影射。
观众看得爽，看得开心就行了。
所以剧本这东西，不一定要多么符合逻辑。
有时候，为了爽，放弃一部分逻辑也是可行的。
纵观国内外，票房大爆的大部分是那些商业片，尤其是近些年。
《阿凡达》，剧本一坨屎，靠着当时领先一大步的特效工业成为影史第一。
《妇联4》，剧本马马虎虎，依旧是英雄拯救地球，漫威靠着强大的布局能力才让它超过《阿凡达》，成为新的影史第一。
国内的话，《战狼2》，故事老套，但人家就是票房50多亿。
包括《流浪地球》、《哪吒之僵尸魔童》，你要说他剧本有多好，估计会被人逮着喷。
夸都不会夸。
电影票房到了这个层面，剧本越简单越好，导演夹带的“私货”越少越好。
最大程度迎合观众的喜好，适当降低观影难度，把观众的智商跟“傻子”比较。
《英雄本色2》何浪打算碰一碰《战狼2》的记录，借着第一部的情怀，把《战狼2》拉下宝座。
至于电影口碑什么的，过得去就行，票房才是重点。
何浪说了一大堆，姜闻终于是明白了，其实在何浪说把观众当“傻子”时，他就隐约明白，只是心里不愿承认。
过去拍电影，想得是先把内容做好，票房什么的，那是以后的事。
如今时代变了，票房大爆炸的时代，巨大的利益很难容下这种精益求精的制作方式。
不是说不好，谁都知道用心做出来的电影比粗制滥造的好看一百倍。
可正如何浪所言，好看的电影只存在私人硬盘里，电影院里只有卖的商品电影。
我制作周期比你短，上映比你快，回款比你快，我又拿着回款去开新电影。
你电影磨磨蹭蹭上映，票房跟我差不多，一个不慎，还不一定比我好。
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电影的口碑再好，那是你导演的功劳，投资方能得到什么？
一部电影动不动好几亿成本，被压了几年才能有收益，回款时一看，还特么不如放银行吃利息高。
市场是畸形的，也就催生了这种畸形的制作方式。
何浪很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就是要做一头风口上的“猪”，迎着风起飞！
先把《战狼2》拉下王座，以后再考虑口碑问题。
不然每天看吴晶在他面前得瑟，总有点膈应。
何浪语重心长道：“文哥，真不用太复杂了！”
姜闻长出一口气，“我明白了，就这样吧。”
何浪：“......”
我是不是有点太打击老年人了？
他眼神闪动，想了个法子。
“这样吧，咱们把‘佛道’两家的理念换个角度，揉到电影中怎么样？”
姜闻脸上有了些喜色，“你说说。”
何浪问道：“道教最为人熟知的理念是什么？”
“随心所欲，喜怒哀乐皆看心意。”
“佛教呢？”
“普渡众生，规矩多。”
何浪想了想，很快有了结果。
他说道：“天庭教的人大多喜怒无常，无恶不作，西方会表面上想着跟天庭教一起共治，背地里比天庭教更加丧心病狂。”
姜闻诧异道：“你很看不起佛教？”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姜闻斜了他一眼，何浪所言确实也符合现在对“佛道”两家的看法。
这些年，佛教越来越不受人待见了，在很多传统文化中，佛教其实一直扮演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反而人们越来越欣赏道教那种不受约束，不受管教的形事理念。
何浪道：“以这个背景为前提，杨戬几位主角就有了脱离黑帮驱动力...理念不合。”
姜闻点头，赞同道：“没错，这样一来，衬托出角色的正义部分，人物形象丰满了很多。”
“对对对！”何浪眼神一亮，思绪如泉涌。
俩人在书房聊了很久，周蕴敲门进来时，才发现外头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姜闻两口子挽留何浪离开的脚步，何浪不好第一次做客就过夜，便拒绝了。
不过还是留下吃了个晚饭再走。
门口处，姜闻看着何浪消失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周蕴好奇道：“怎么了？”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步伐了。”
“你怎么会有这想法，你不经常说年轻人的东西都是‘老头’做出来的？”
姜闻笑了笑。
“有些时候，年龄真不是差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