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安舒堂里丫鬟仆妇往来如织,来回话请安的管事妈妈们总是屏息静气的在廊下候着。
可此时此刻,纵然是在春日里,这院子里却充斥着荒芜的寂静。
游廊下的花朵开的恣意而潦草,再也不似往日那般规整。
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许多杂草悄悄探出了头。
往日莫以宁来请安时,赵氏总会叫她站在廊下候着,等到她的允许才能进入。
可到了今日,莫以宁一步步的走到正房里,再无人阻拦。
文心为她打起了帘子,莫以宁进去后便看见赵氏坐在上首。
她挥了挥手,文心、浅月停在了门口。
赵氏在厅堂之上扶额而坐。
莫以宁进来后她尚未察觉,神情似有些恍惚,半点粉黛未施,脸色泛黄,眼角与嘴角都有了纹路。
发髻随意挽在脑后,再不复从前那般高高耸起。
华丽的宫装上满是褶皱。
“听说你要见我?我来了!”莫以宁找了张椅子坐下,出声提醒道。
赵氏这才惊觉。
她望向莫以宁,犹记起她嫁入侯府初见她的那日,那时她怎会以为唯唯诺诺的莫以宁是个无关紧要的蠢材。
“你很得意吧……”赵氏的嗓音十分的嘶哑,就像枯枝在地上划过那般。
莫以宁平静的望着她,她的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
她淡淡道:“不算得意,但很满意。毕竟总有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盼着我与我的夫君去死,总归是如芒刺背!”
“哈哈哈!”赵氏狂笑起来,没多大会儿又恶狠狠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会嫁进这府里!可你却不听我的话与那孽种坑瀣一气,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莫以宁看着她不管不顾的疯狂,只觉着悲凉。
她呼了口气淡淡道:“赵月姝,你何必自欺欺人!
你为何要将我嫁给谢明矅你心知肚明?你说的再动听也不过是要羞辱他,叫他娶个低门的庶女令世人嘲笑。
你最得意的便是谢明矅的夫人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你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知晓,世子的夫人不配做侯府的主母,世子更不配做侯府的主人。
可惜,你看走了眼!
现如今你后悔了?晚了!
我莫以宁出身是逊色了些,但论本事论胆色绝不比那些高门贵女差上半分。
可你呢?赵月姝?
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别人凭什么去死,为何你不去死!
我当真好奇,赵家是怎样去教养你的,为何你一定要去伤害别人?这些年你当真过的快活么?”
“我没错!我有何错!我只是……太爱他谢锦安了……
我只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既为人母又何错之有!
你少装模作样,换成是你难道你不会这么做!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赵氏激动的站起身来大叫。
愤怒间将一个青花玉壶瓶扫到了地上,“哐啷!”一声摔的碎片四溅。
文心听到动静掀开门帘望了望,便依旧退了出去。
莫以宁没有动怒,她望着赵氏眼中更多的却是唏嘘:“你说的没错,我莫以宁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我与你不同,我从来不会去主动伤害任何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赵月姝你以为自个很冤么!你对一个孩童下毒的时候你良心不会痛吗!
谢明矅他何其无辜,要为你们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付出十几年的代价!
你不过是在欺负一个无法还手的幼童!
冤有头债有主,谁负了你你就去找谁!你为何不去毒死谢锦安!
他死了这府里不就是你的了,你可以去找你的长姐、去求皇上换个世子不就行了!
你不喜欢谢明矅可以冷落他,可以给他一笔银子打发他走,可你却要毒死他!
我告诉你赵月姝,我莫以宁永远不会像你那般愚蠢恶毒!”
莫以宁越说越气,这夫妻俩都不是甚好东西。
“赵月姝,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真就是你该得的。你就不明白,你能嫁到谢家,靠的是楚夫人?
倘若不是为了牵制楚家,你那长姐何苦要给你下药,把你送进谢家,你不过是个不自知的棋子罢了,一如被三皇子扔出来顶罪那般!”
“你胡说!”赵氏流着泪歇斯底里的嘶吼:“不是的不是的!他是爱我的,是爱我的,都怪楚语禾抢了他!”
莫以宁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与这种人说不通,她也无意替赵家教导女儿,更不会管她的爱恨情仇。
她不耐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你请我来所为何事?”
赵氏似是累了,她伏在桌案上,低声呜咽。
良久才哀求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我会赎罪,我去死。我求求你,莫要迁怒我的明羡……求求你……”
她真知道错了么?并不是!
她的眼泪,不过是为了她即将要受到的惩罚而流。
赵氏再坏再蠢,对谢明羡却是一片真挚的慈母心。
为了儿子她可以放下尊严苦苦哀求。
莫以宁却摇了摇头,她认真道:“赵月姝,你还没想明白么?我们是否会迁怒谢明羡,依旧要看你的作所作为。
我当着侯爷的面便已说过,只要他是无辜的我绝不会动他。可若有朝一日他不无辜呢?
他若因你之死怨恨明矅,心里生出报复的念头,又或者在他人挑唆之下做出愚蠢的事情,到那时又该如何!
我不会欺骗一个将死之人,还是那句话,他若无辜,我们,便相安无事……”
说完之后,莫以宁便出去了。
她没有骗赵氏,更没有敷衍她的意思,这并非同情而是不屑为之。
赵氏最后见的人是谢明羡,莫以宁无意去窥视他们说了何话,但莫以宁想,只要她还爱着谢明羡,便不会任由他陷进仇恨里。
当天夜里,赵氏便没了。
收到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延寿堂里派了秋嬷嬷来寻她。
墨香自是不敢耽搁,连忙报给她,她只得披上衣裳命人将秋嬷嬷请进来。
秋嬷嬷进了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世子夫人,侯爷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她算是看清这个世子夫人的真面目了,活脱脱的阎王性子,少惹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