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狄仁杰在一起的时候,都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货色,所以,交谈的时候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不过,说的都是真话。
云初打定主意是要考明经科的,至于狄仁杰,人家的古代学问学得扎实,又家传渊源的,估计考个进士一点都不难。
行卷自然有人送,也知道该给谁送,该往哪里送,更加知晓该如何向那些达官贵人们,展现自己的才学。
云初就不成了,古代学问是跟着老猴子这个二把刀学的,对于浩如烟海的学问,他学了不到一勺子。
如果他去考进士科,估计没什么可能。
好在,他的算学是真得很厉害,是超越了很多人的存在,至少,在国子监里,提起算学,云初就是一个迈不过去的一个坎。
明经科考的是专门人才,而进士科考的是全才。
出来之后虽然都叫进士,也能拿到做官的通行证,然而,明经科的人才比较好安排官位,进士科的不好安排。
大唐的朝廷上,有很多的位置是为专门人才准备的,而这种人又比较少,而全天下会诗文,会做策论的人很多,相比之下,官位也就少,运气不好的,可能需要排队等空位置出现。
狄仁杰不用等,自从把长安县的官员弄死了一大批之后,御史台就对这个年轻人非常地青睐。就等着这个年轻人成长起来之后,再满天下地弄死那些贪官污吏。
这样,可以让御史台成为一个让人生畏的机构。
“我昨日拜访了恩师李义府,向他说明了我想留在万年县充任县尉的想法。”
“他怎么说的?”
“打了我的手心,五下。”
“嗯,既然是这样,说明事情办成了,不过,他这样一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为何对你的事情如此地上心?
要知道李大亮对他有提携之恩,等到李大亮的儿子李奉戒,得知自己要外放高陵县县令的时候,想要留在京城,就求李义府,希望他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结果,李义府美言了,只是李奉戒原本可以勉强接受的关中高陵县县令,变成了湖州安吉县县令,李奉戒因此在父亲李大亮坟前哭诉,说他识人不明。
然后,李义府得知此事之后,又把李奉戒在他父亲坟前说的话,更改了几个字之后,告知了皇帝。
然后,李奉戒的长子李如璧原本是西台最年轻的御史,第三天,就被弄到宜都县当县尉看长江景致去了。
此后,如果李义府没有被贬黜,或者失势,李大亮一族的最高点,也就是他的武阳县公了。”
云初瞅着狄仁杰道:“你的意思是——”
狄仁杰笑道:“如果我们得罪了此人,就千万不要对他心慈手软,否则,我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种话没必要说出来吧?”
狄仁杰摇头道:“必须要说出来,如果将来我要是发动了,你必须要跟进。”
“这么说,你已经开始调查李义府了。”
“有他这么一个喜欢养蛊的好老师在,我不得不未雨绸缪,你也做过准备吧?”
“我准备得比较简单,他坑我,我就杀了他。”
“嗯,这很符合你的脾性,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让我调查的那个新罗王子金光,我请鸿胪寺的朋友查过之后,发现新罗王族谱系中查无此人,但是他来大唐,拿的是真正的新罗国书。”
“嗯?那个崔宣礼呢?”
“崔宣礼是确有其人,也确实是新罗王金春秋派来的使者,至于此人为何对金光言听计从,这就要问崔宣礼本人了。”
“好,我去问问他。”
“他居住在鸿胪寺里,你可能见不着,蒙着脸进去也不成。”
“那就在鸿胪寺门口等他。这样光明正大。”
狄仁杰盯着云初瞅了一会道:“你胆子真大。”
云初冷笑一声道:“那里有新罗人给大唐供奉阉马的胆子大,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只做正确的事情。”
“说实话,大唐从不缺马,更不缺好马,甘州牧场里据说有良马八万匹,并州外的草原上,阴山脚下还有更多的部族在替我大唐养马。
新罗人供奉阉马是他们小家子气,我们没必要追根问底,此事与你无关。”
“等我们真正成为官员之后,这些事就跟我们有关了,现在,我只想找崔宣礼问问这个金光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不直接问金光?”
“我怕问出来了,会直接打死他。”
两人漫步在晋昌坊,狄仁杰只要看到些许的不同,就会啧啧赞叹,尤其在街角看到了一辆,随着水流转动的竹子制作的水车,更是啧啧赞叹。
赞叹完毕了也就完毕了,只是觉得这东西比较神奇。
走出去几步之后,又被云初强行拉回来,让他继续欣赏这部水车。
狄仁杰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遍,称赞的依旧是工匠们的奇思妙想,没有涉及其他。
直到狄仁杰被云初拖回来三次之后,狄仁杰怒道:“我知道你晋昌坊工匠多,奇思妙想也多,这东西能被水流催动,确实很好看,能不能不要再跟我夸耀了,我已经没有新的话语可以夸赞了。”
云初长叹一声,不再拖拽他看这部可以把水抬高十米以上的伟大水利设施。
决定等下一次皇帝来的时候,再试探一下皇帝,看看他能不能看出什么为国为民的道理来。
当然,工部,将作官员,云初不会带领他们来参观这个原型是黄河大水车的。
一个需要人力踩踏才能完成提水任务的破翻车,都当成宝贝的时代,却对水车这种好东西视而不见。
看到坐落在晋昌坊最高点缓慢转动的风车,狄仁杰笑道:“能把孩童玩具制作的这么大,恐怕只有你富裕的晋昌坊能够做到。”
云初瞅着狄仁杰的目光,只落在巨大的转动风车的叶面上,却完全忽视了,刚刚从风车后面的小房子里,背着粮食口袋出来的妇人。
就觉得狄仁杰的脑回路有问题,他的关注点都在人的身上,却对物理结构的理解,几乎没有。
这一点不奇怪,大唐朝堂上有这种思维的人应该不超过三个,就连阎立本也应该没有这种思维,毕竟,他善于作画,思维依旧是平面的。
“风车很好看,而且还会动,比修建什么亭台楼阁好看得多。”
云初笑道:“长安常年盛行东北风,所以,你看,这座风车面朝东北,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座风车可以常年转动不休。”
狄仁杰赞叹道:“确实了不起,连这些细微处都考虑到了,云初,你在做这些具体事物上的本事,远胜于我。”
为了顾及狄仁杰的脸面,云初两次卖给狄仁杰珠子,这家伙两次都把装珠子的盒子留下,把珠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云初。
这种事不能强求,说明白了狄仁杰这个家伙会恼羞成怒的。
才走到晋昌坊的一块开阔地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不等两人作出反应,一道黑影就从狄仁杰的身边划过,同时消失的还有狄仁杰戴在头上的纱冠。
狄仁杰也不惊讶,转过头对云初道:“你打算把娜哈养成一个胡女?”
云初苦笑道:“要不,我邀请你来当娜哈的西席先生,要多少束脩,随便你开,反正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近又多的是空闲。”
狄仁杰摇摇头道:“如果给娜哈当先生的结果,是被活活气死的话,你给我多少钱都是无用之物。
不过,刘开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们父子虽然贪财,学问却是一等一的好,只要把钱给足,他们教导学生的耐心就会非常好。”
(刘焯,刘开的父亲,隋唐时期着名的天文学家,经学大师,唐代大儒孔颖达是他的学生,一代大家,只是贪财吝啬,无钱不教,有钱则往死里教。)
云初想了一下道:“要是让刘开放开了教导娜哈,娜哈会死,要是让刘开不得强迫娜哈,刘开会死,算了吧,昨夜回家,娜哈终于可以把云娜两个字写得有几分神韵,我已经非常地满意了。”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娜哈也算是胡人中学问最好的人了吧?”
明知道狄仁杰是在调侃,云初还是一阵悲从心来,想他云初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学东西都跟砍瓜吃菜一般容易,面对恶人更是智计百出,应付大场面如同饮水,唯独他最疼爱的娜哈,却成了他最大的梦魔。
眼看着娜哈骑着一匹巨大的乌骓马,一手拿着狄仁杰帽子,连声怪叫,这那里还有半分汉家女子的风范,简直比回纥人还要回纥人。
周围看热闹的晋昌坊坊民们不但不感到奇怪,反而有很多少女,少男在边上大声叫好,更有甚者,希望娜哈能在狂奔的乌骓马背上翻筋斗。
狄仁杰怜悯地瞅着,把牙齿咬得咯吱吱作响的云初,拍拍他的后背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说不定以后会遇到专门喜欢这种女子的好男儿。”
云初吐出一口浊气,指着远去的娜哈道:“谁会喜欢这样的?”
狄仁杰摇头道:“我也不喜欢虞修容那种没事干就荡秋千的女子,你还不是喜欢的不行吗?
那首长短句怎么念来着?哦,墙里秋千,墙外佳人笑,还有啥?你都不怕长安人耻笑,娜哈怕什么。反正人家是佛女,当年水陆大会上,可是给玄奘大师提过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