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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刘彻感叹了一声,在这个世界上,君臣和、将相和,总是艰难的事情。
而他与周亚夫的合作,君臣之间虽然一路磕磕碰碰,甚至闹过矛盾,但终究,两个人都清楚,对方不是那种会因为私利而败坏国事之人。
所以,最终,总会有一个人妥协、让步。
帝国的朝堂,长久以来,能够稳定,周亚夫的作用,功不可没。
刘彻甚至都有些舍不得周亚夫致仕了。
但,制度既然已经建立,就应该遵守!
刘彻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去破坏自己的制度,那与自己给自己掘墓没有差别。
“陛下打算怎么做?”周亚夫却是目光灼灼的问道,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参与这场豪赌了。
刘彻微微一笑,道:“丞相请去屏风之后稍等就可以了……”
“诺……”周亚夫点点头,笑着站起身来。
他忽然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下午,先帝命他藏入屏风之后,观察今上……
历史仿佛走了一个轮回,七年之后,今上又命他藏入屏风后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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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亚夫藏好没多久,一位贵妇就蹬蹬蹬的闯入了这清凉殿之中,好几个侍从和宦官怎么拦都拦不住。
刘彻抬眼一看,就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去吧……”
“诺……”侍从和宦官们连忙自动自觉的退到两侧,人人心里长舒一口气,感觉从鬼门关前走了一次!
因为,这位贵妇的来头,实在太大了!
太宗孝文皇帝的嫡长女、太皇太后的心肝小棉袄、大汉帝国太长公主、当朝皇后生母、天子岳母……
如此多的头衔,都基于她身上。
使得她成为了这座长安城之中最尊贵的女性之一。
基本上,除了东宫太皇太后和薄太后,再没有女性能比她更有权势了!
刘彻站起身来,笑着道:“姑姑这是怎么了?如此动怒………”一边说着,刘彻就吩咐着自己身边的宦官:“还不快给太长公主备座?”
“哼!”馆陶却是气呼呼的提着裙子,说道:“皇帝,今儿个,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刘彻看着馆陶,当然知道,她所为何来?
但,他却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等馆陶坐下来后,惊讶的问道:“姑姑要朕给一个怎样的说法呢?”语气却悄然间加了些寒意。
馆陶却是气呼呼的道:“皇帝,姑姑听说,皇帝要重建长安九市?是不是有这个事情?”
“嗯,确有此事!”刘彻点点头,不动声色的答道。
“那为何姑姑要买几个商铺,少府那边竟然不卖?”馆陶盛怒的问道:“这少府卿是不是不想做了?”
此时此刻,帝国的太长公主,才是那位霸道的馆陶主。
“少府卿是奉朕的命令行事的……”刘彻淡淡的说道:“姑姑以为,朕做的是对,还是错?”
这一句话,立刻就将馆陶的所有语言全部堵在嘴里。
“姑姑……”刘彻站起身来,道:“您是朕的长辈,是社稷的太长公主……贸然插手商贾之事,恐怕,太宗皇帝和仁宗皇帝九泉之下,将毫无颜面,朕也将愧对天下,愧对祖宗……”
“皇帝……”馆陶闻言,想要反驳,但临到头来,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确实,她是这个长安城,甚至是全天下最有权势,最为尊贵的女性之一。
但……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大汉天子!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口含天宪,操生杀之大权的天子!
而刘氏天子,每一代都有杀自己的亲戚的传统!
太宗杀弟、杀舅,先帝杀吴王、楚王。
而眼前这个女婿,更是杀了四位堂叔,囚禁了一个,废黜了一个。
传闻之中,甚至前不久燕王刘定国之死,也与他脱不开干系。
而馆陶,却只是一个女人。
而且,还是一个权势和富贵全部都来自他人的女人。
在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属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所给与的。
不客气的说,若女婿不再亲近和宠溺皇后,她这个所谓的太长公主与她的那些妹妹恐怕没有什么区别。
撑死了也就不过是一个可以在家里欺负欺负老公的公主罢了。
哪来今天的风光?
毫无疑问,馆陶是一个聪明人。
而且是一个没有节操的聪明女人!
先帝在位时,她就可以不顾体统的帮着拉皮条,上贡歌姬、美女,以讨皇帝弟弟的欢心。
而在历史上,在她晚年,为了讨得武帝一笑。
这位太长公主,拖着六十岁的高龄,亲自下厨,穿着厨娘的服装给武帝做饭。
甚至,为了让武帝高兴,将自己的宅子也送给武帝当行宫。
可谓是毫无底线!
这几年,刘彻没有怎么去管馆陶。
但这并不意味着,刘彻就没有打击和约束过她。
不然,馆陶怎么会这么乖?
馆陶虽然不是聪明的女人,但她却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她一看刘彻脸色不对,立刻就将自己的怒气和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忙道:“既然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怎么不早说……”
她嘻嘻笑着,略微尴尬的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姑姑这也不是因为想要赚点钱,补贴家用嘛……”
馆陶这一辈子,有两个事情,始终是她孜孜以求,贪婪的想要拼命擭取的东西。
一个是钱,为了赚钱,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当年,在这个长安城甚至在整个天下官场,人人皆知,馆陶长公主的招牌,那是黄金做的。
收了钱,肯定办事,童叟无欺!
两年前,馆陶再也做不得这种生意了。
因为刘彻斩断了她所有可能操作朝政和人事的触角。
东宫方面也退政清修,不再为她提供力量。
这让她真是难受的紧。
正是因此,此番,长安九市重建计划一出,她就上跳下蹿,想要占地盘。
而比起钱,毫无疑问,馆陶更重视权势。
这与她的童年和少年经历有关!
当初,在代国时期,她曾饱尝了穷苦、拮据和无权无势的痛苦。
正因为,吃过了苦头,所以,当她拥有了权势和财富后才会如此拼命的想要抓住。
“姑姑缺钱?”刘彻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朕记得,太宗皇帝在世时,岁岁赐金,临终遗诏,更赐黄金三千金、钱两千万、布帛一千匹……”刘彻掰着手指头给馆陶算起了账。
毫无疑问,刘彻的祖父是极为宠溺和疼爱自己的这个嫡长女的。
各种赏赐,从来都没有断绝过。
临终之时,这位天子更是将自己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大部分财产给了自己的长女。
可惜啊……
馆陶用钱,那是从来不知道节制的。
以刘彻所知,太宗所赐的财富,早在刘彻登基前就已经被她花光了。
仅仅是一个长门园,据说造价就已经超过了两千万!
但,馆陶天生命好,太宗驾崩后,窦太后对她的宠溺远胜太宗。
加之先帝也很亲近自己的姐姐。
梁王也需要姐姐给他在长安活动、说话。
天下官僚更需要长公主殿下美言……
“先帝时,朕听说,姑姑岁入黄金数千金,钱数千万,布帛、庄园无算……”望着馆陶,刘彻轻声说道:“而朕即位后,每岁赏赐及给付,从来都不曾亏待……陈须、陈嬌,岁贡姑姑人参千珠、珍珠百串、黄金千金、皮毛无数,龙延香以石计……”
刘彻轻声叹息着,看着自己的丈母娘:“这样姑姑都还缺钱……那朕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有钱的了……”
根据绣衣卫的推测和报告,馆陶的黄金存量很可能在四万到五万金之间。
这即使在现在,也是一个夸张的数字。
要知道,刘彻的内库黄金储量,用了六年时间,到处坑蒙拐骗,想尽办法搜刮黄金。
但迄今为止,黄金储量也不过三十余万金(本来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但是,刘彻这些年支出了不少,兼之,还拿了差不多十万金来铸造金五铢)。
当然了,汉室如今能有这么多黄金,安东的淘金潮是功不可没的。
自元德四年开始,安东的黄金产量就达到了五万金每年!
这还是明面上的交易,私底下流向各地的黄金数量还有很多。
如此大规模的黄金涌入市场,却没有造成任何波动。
因为,大量的黄金,最终都进入了刘彻的内库或者列侯贵族诸侯王们的地窖。
尽管现在,少府保守估计,天下黄金总储量很可能高达一百五十万金。
但在市面上,流通的黄金,算上五铢金,最多也不过十来万金。
而这些不在流通中的黄金,不是躺在地窖里发霉,就是准备铸成冥器,作为陪葬品了。
大汉帝国,每年在陪葬品上的黄金消耗,超过了十万金!
譬如,不久前燕王刘定国薨。
他的陪葬品之中,就有着金饼一千个,其他金器超过三百件,总额超过了三千金。
而他的财富,只是汉家诸侯王里倒数的。
像梁王刘武,一旦有朝一日他去世,陪葬的黄金和金器价值很可能超过五万金之多!
而列侯们也不遑多让。
安东涌入的黄金,正在不断推高列侯们的丧葬奢侈水平。
不久前,朝阳候去世,陪葬黄金价值超过两千金!而朝阳候家族的食邑不过千户……
在数年前,北平文侯张苍去世,陪葬黄金不过一千金而已。
哪怕是刘彻所敬重的故安文候申屠嘉,他的陪葬黄金也不过一千五百金而已。
诸侯王列侯如此,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豪强、地主、士大夫竞相攀比。
倘若谁家主人去世,陪葬品里黄金不够多,就会被人笑话!
其子孙甚至会被指责为‘不孝’。
厚葬破家,渐渐越演越烈。
刘彻有心改革,却找不到好办法。
毕竟,汉室的传统就是‘侍死如奉生’。
人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生活,死后也要同样。
哪怕是刘彻的祖父和父亲都带头薄葬,陪葬品不放金银,只用陶瓷,也根本无法制止世人的看法。
没有办法,刘彻只能尽量的从民间回收黄金。
此番长安城的改造和九市的运作,就是一种努力,一种尝试。
至少,先将民间的那些黄金从地窖里搬到国库里再说。
而馆陶的黄金,刘彻已经觊觎很久很久了。
但,馆陶不知道此事,她听着皇帝女婿的话,身子都有些颤抖。
对一个财迷来说,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别人知道了你的根底——特别是这个人有能力将钱从你口袋里拿走的时候。
她连忙摇头说道:“皇帝说笑了,姑姑哪来这么多钱?”
“呵呵……”刘彻摇摇头。
馆陶这个人,有时候精明的过头,但有时候却有蠢的可怕!
事实上,想要弄清楚馆陶有多少黄金?很简单!
数一数馆陶的宅邸里有几个金窖就行了!
这又不是很难!更何况,馆陶家里,早就被绣衣卫渗透成筛子了!
刘彻甚至都能知道,馆陶每天去那个地窖待了多久!
“好吧……”刘彻砸吧了一下嘴巴:“既然姑姑没有这么多钱,那么,朕就不勉强了……朕去找梁王和江都王商议一下长安九市的皇室商铺吧……”
“皇室商铺?”馆陶闻言,跟屁股着火了一样跳了起来。
“嗯……”刘彻点点头,道:“朕打算从少府之中,将盐铁衙门以及铸钱衙门剥离,成立一个由皇室、外戚、列侯共同控股的机构来运作相关的商铺和产业……本来朕还打算找姑姑来合股,如今,姑姑既然没有这么多钱,朕就先去找梁王和江都王商议拉!”
这话一出,不止是馆陶,屏风后的周亚夫都差点要跳起来了。
好在,周亚夫知道,刘彻不会这样毛躁,兼之,事情还没有搞明白,他勉强忍住了。
但馆陶的全部心思却都被盐铁衙门和铸钱衙门给吸引走了。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天子靠着盐铁之利和铸钱之得,富得都可以给关中百姓发福利,用内库的财富来与匈奴作战。
由此可知,这盐铁和铸钱的利润究竟有多大?
“皇帝……”馆陶猛地吞了吞口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给姑姑说说看……”
刘彻呵呵一笑,他早就知道,馆陶一定会咬钩的!
因为她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