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光荣
作者:我就是红   文娱之我只是个演员最新章节     
    听到朱旭的叹息,徐容想了一会儿,隐约猜到了些缘由。

    不是人艺的人,却能进入排练厅看排练,肯定是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跑过来的。

    如果小张没回家,也许他今天也会把她带过来。

    他转过头,看向老爷子,问道:“今儿排什么?”

    “窝头会馆。”

    “噢。”徐容恍然,这是院里刚推出的献礼剧,一个多月前的首演,在业内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

    为了持续产生经典,人艺一直对剧本把关特别严,而因为话剧本身能够运用的技术比较少,高度依赖剧本和演员,也形成了编剧的地位要远高于影视编剧的特点。

    “呦,朱老师,小徐,你们在呢?”

    濮存晰推开门,瞧见朱旭带着徐容站在排练厅当中,怔了下后问道。

    朱旭转过头,瞥了徐容一眼,见他脸上面带希翼之色,问道:“咱们先不转了,瞅瞅?”

    徐容当然不会拒绝,道:“好啊。”

    朱旭乐了,对着要进来的濮存晰意味深长地道:“小濮啊,好好排可得。”

    濮存晰笑着点了点头,道:“那自然。”

    他说着,脚下却顿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们先等着,我看看都到齐没。”

    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到了门口,顺手的给带上了门。

    等门关严之后,濮存晰立刻一路小跑,在走廊上,堵住了迎面过来的徐凡和宋单单,道:“朱老师要带着徐容看排练,说啦,得拿出真本事。”

    徐凡眼睛微微睁大了点,玩笑道:“真本事?得多真?那要不咱们去剧场得啦。”

    “成,你这个提议不错。”濮存晰想了会,将帽子摘了下来,团成了一团道,“我去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把人都喊过来。”

    现在是假期期间,其他各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放了假。

    “那回头可得补上加班费。”

    “知道知道。”

    等濮存晰大步流星的离开,徐凡回头望了一眼排练厅的方向,啼笑皆非地道:“哎,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他还当真了,哎,你说,值当吗?”

    宋单单摊了摊手,道:“我明年就要退休啦,他比我小三岁,也就是眼巴前的事儿,你说他能不急吗?”

    俩人说着,便往回走,既然在剧场演,那就得去换衣服化妆了,宋单单一边走,一边感叹道:“咱们整天喊着‘秉承人艺传统,续写新的光荣’,传统倒是秉承了,新光荣倒没瞅见多少,咱们这茬还好点,再往下,你瞅瞅,上了台,连戏都没有。”

    徐凡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要是不成了呢,可不就闹了个大笑话?”

    “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咱们院里这些老先生啊,现在是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啦,你不知道,前阵子,为了争谁带徐容这事儿,郑老师跟朱老师,那嚷嚷的,要不是任院说和,非捋袖子干一架不可...”

    只是半个钟头的功夫,院里的各个部门人员全部集结,但不全是人艺的,有几个,是濮存晰打国话借来的。

    反正以往类似的事儿,也没少干,别说灯光、音响、舞美这些技术人员,就是演员,也是经常同业拆借。

    徐容在排练厅等了半天,愣是没见着半个《窝头会馆》剧组的人影,不由问道:“师伯,我一直纳闷一个事儿啊,就是院里为什么不提高演员的收入呢,这样大家不就不用去拍电视或者电影了?”

    朱旭诧异地瞧着他,道:“你不是影视演员出身吗?我怎么听着你话里头的意思,你似乎对你自身所从事的行业,有成见?”

    “不是,您这就是血口喷人啦,我干嘛要对自己有成见啊。”徐容对朱旭,保持着尊敬,可是说话,却并不老客气。

    他一早就瞧出来了,对这些老前辈,要是总是恭恭敬敬的,人未必喜欢,从辈分上论,他属于第三代,可是因为李雪建和朱旭的关系,又没法那么论,不然院里也不会安排朱旭带他。

    朱旭道:“我觉得你存在一些误解,话剧和影视没仇,话剧演员和影视演员也没仇,谁也不抢谁的饭碗,而且多尝试不同的表演方式,并没有什么坏处。”

    “我就很赞同院里的决定,一年365天,最好能一半在院里,一半去拍电影或者电视剧。”

    朱旭说着,指了指楼上,道:“走吧,去四楼,到博物馆看看,我给你讲讲咱们院的剧,顺带着跟你说说以前的事儿。”

    徐容问道:“不是看排练吗?”

    朱旭笑了下,道:“不着急,这会儿还没过来,那就是一时半会儿肯定来不了了,我估摸着,待会儿咱们直接去剧场就能见到他们。”

    一边走,朱旭一边不大在意地问道:“小徐啊,你们学校,平时排戏很多吗?”

    “还好。”徐容同样以为只是寻常的聊天,“我上学的时候,平时比较忙,学校组织的演出,参加的比较少,就毕业汇演的时候演了个戏份多的角。”

    徐容很清楚,中戏在表演上,老看不上自家学校,往前数到改开,在京城的艺术院校当中,自家学校就是个弟弟。

    而作为中戏理论和实践的源头,人艺更是如此。

    朱旭慢悠悠地道:“你的表演风格,很有意思。”

    “有意思?”

    朱旭转过头瞧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考试那天,我们能来的都来了吗?”

    “其实这点,也是我好奇的,你的风格跟人艺很投缘,比合办班出来的还更有人艺味儿。”朱旭笑了下,“就像《亮剑》,你演的魏和尚,就很人艺。”

    徐容明白他的意思,合办班,指的是04年人艺和中戏的合办班,由中戏在高考统考中代为招生,中戏和人艺共同授课,毕业后定向输送至人艺。

    现在再回头看看当初的决定,老傻了。

    只是他仔细一琢磨老爷子的话,就品出了点不大对的味儿来,人艺的风格是现实主义,要求演员的表演,靠近活生生的真实。

    演的魏和尚,有人艺的味儿,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好话,合着就是明说他那会儿要么技术早已炉火纯青,要么就是憨。

    可是底儿他是不能透的,道:“我打小就看您的戏,可能影响比较大。”

    朱旭没刨根问底的追问,因为他知道,他若是问了,徐容必然能够把他演的一些经典剧目的内容给大概的重演一遍。

    “我听雪建说,你的真实性格不是这样?”

    “氛围影响吧,说实话,像小濮那个级别的,我见过不少,但像他那么没架子的,还是头一个。”

    “小濮?”朱旭哈哈笑了两声,“你可真敢叫,我看你离死不远了。”

    “咱们爷俩说的话,还能给外人...”

    徐容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因为朱旭又拿俩大眼袋瞪他。

    《窝头会馆》讲述的,是北平解放的前一年,一个名叫“窝头会馆”的小四合院里几户挣扎在社会底层人家的故事。

    这是徐容见过的最正经的排练,演员全化了妆,舞台是也是演出的舞台,该有的道具、灯光,一样不落。

    若非台下的观众只有他、朱旭以及导演林召华三个,跟正儿八经的演出,几乎完全没什么两样。

    在内心当中,徐容不认为自身的技术比台上的何栤、濮存晰、杨力新、宋单单以及徐凡差多少,因此,观看的时候,他的心态相当放松。

    这段时间,他主要是来“回炉”的,至于别的,就纯当看热闹。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短时间内,他就安安心心的当个人艺混子。

    给他印象改观的是第二幕,宋单单演的田翠兰和徐凡演的金穆蓉吵架的一场戏份。

    俩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台上,演苑大头的何栤站在俩人中间劝和。

    经过之前的戏份,对于宋单单和徐凡的业务能力,徐容已经有了明显的判断,宋单单的水平,是要高出徐凡的。

    她的戏很多。

    等俩人的词到了某个点上,一直抱着胳膊,右腿翘在左腿上的徐凡,忽地站起了身,在起身的同时,她的右脚重重底踏在了舞台上,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气鼓鼓地甩着胳膊,大步流星地回了东厢房。

    “呵呵。”

    徐容忽地轻笑出了声。

    林召华和朱旭一左一右地坐在他两边,听到他莫名其妙的笑声,都转过了头来,诧异地瞧着他。

    演出的时候,这个地方,并不是笑点。

    “金穆蓉挺可爱的。”他尽量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哦。”

    话说完了,徐容立刻觉得不大对劲,金穆蓉是徐凡演的,他竟然会做出她很“可爱”的判断?

    虽然面上他未曾表露过半点,但是在心底,他的的确确的不喜欢她。

    望着场中的徐凡,他忽地生出一股极为诡异而又荒谬的感觉,台上几位主演当中业务能力要倒数的徐凡,竟然通过半个多小时的表演,掩盖了他对她本身的固有印象。

    这一刻,徐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话剧票卖的比演唱会的票还贵,还有那么多人来看了。

    观众对于表演的参与感,的确是影视所无法比拟的,就像话剧同样做不到镜头、剪辑的技术运用一般。

    瞧着宋单单坐在凳子上,指着金穆蓉家门框上的耶稣,咋咋呼呼地道:“想特么挨门框揳(xiē)一骨头架子方我,门儿都没有!”

    她说着,俩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走到自家屋前,指着门框上的弥勒佛,对着何栤道:“您近乎点悄悄,哎,哎,全露着呢吧这个,他那可都是骨头棱子,我们这光肚子,就顶他全身的肉了。”

    “精彩!”徐容看着田翠兰一连串的行动,心中暗呼了一声。

    她起身之后,抬着右手,指着自家门框,扑着身子,小碎步急走到了屋檐下,说了“您近乎点瞧瞧,哎”,等第二个“哎”字落下,已经转过身面对观众席。

    而在“他那可都是骨头棱子”的第一个字前,她放下了指着自家门框的右手,抬起了左手,指向了金穆蓉家门框上的耶稣,同时的脚下向金穆蓉房屋的方向侧移了一小步,展示出了极强的自信。

    紧接着的“我们这光肚子,就顶他全身的肉了”中的“我们”和“他”,又分别趾高气昂地抬起左右手分别指向对象,等词落尾,她以双手掐腰,结束了这段中气十足的反击。

    徐容看完这一段之后,突然心中生出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冲动,他想上去试试。

    看好演员的表演,是一种享受,但对憋了有一阵子的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宋单单的表演方式,他早已不陌生,吴钢、李光富也是类似,可是跟吴钢合作,是拍电视剧,眼下却是话剧,其独特的表演形式也更为凸显。

    谢幕之后,演员并没有下台,濮存晰看着已经站起来鼓掌的徐容,问道:“小徐,怎么样?”

    徐容想了一会儿,才道:“有点遗憾吧。”

    他旁边的林召华问道:“噢,怎么说?”

    徐容苦笑着道:“来晚了,没我的份,林老师,以后再导别的戏,别忘了我也是院里的演员哈。”

    “哈哈哈。”

    再次来到四楼,听着朱旭讲着52年建院前夕48个小时内的故事,在间歇的功夫里,徐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师伯,我怎么感觉,他们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

    一开始,他见众人对他客气,以为是因为自身的名气和人脉,走出人艺院门,他与濮存晰、何栤之间的年龄、资历的差距,都会被抹平,甚至拉出相反的落差。

    可是濮存晰早已淡出影视圈,况且还是副院长,没有必要也没有道理对他那么客气。

    朱旭看着玻璃柜当中当年的手稿,转过头来,道:“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当年我们抢任明那会儿,阵仗可比现在大的多,刚才在排练厅,你又不是没瞧见,秉承人艺传统,续写新的光荣,续写光荣,可不是单把戏演好,戏演的好,接班的人没培养出来,那算续了哪门子的光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