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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多事情,就像是『五德终始说』一样,又或是比如『天人感应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创作者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可以一用,就搞出来用了用,但是没想到用了之后就难以收场,甚至是影响深远。
就像是当年搞了一个Большаячистка的大胡子,也想不到他这样做也导致了整个社会人心惶恐,使得小胡子入侵的时候很多将军元帅唯唯诺诺,在没有统帅部的确切命令之前甚至什么都不敢做,以至于小胡子可以轻松的一穿三,大杀超神。
斐潜现在和左慈琢磨出来的新道教呢,就是为了弥补这些前人留下来的大坑,虽然不见得可以完全弥补,但是至少尽可能的去完善。
这个坑,叫做垄断。
当一个行业,或是一个社会,出现垄断的时候,都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或许还有些人以为在市场经济环境之下,不会产生自然的垄断,甚至以为是自然产生的垄断企业是没有危害的……
当然,如果通过公权力获取的垄断企业,垄断阶级更为可怕,但是不代表自然竞争后的垄断阶级就是善良的。
无论垄断阶级在获取垄断地位的时候,整个过程和手段都是多么的清白无暇,哪怕是完完全全的依靠自然市场产生,依靠自我奋斗成长,但是在坐上了垄断的位置之后,必然本能的会利用各种权利,产生巨大的危害性。
尤其是资本和权利的结合。
垄断之所以不容易被自然的瓦解,是因为垄断公司给自己伫立了一系列的技术专利、规模以及人才上的壁垒。
资本追逐的最终目的就是垄断,在没有市场干预的情况下,各个行业都有天然的垄断的倾向,这是必然的,也是资本发展的必经之路。垄断的危害根本不是什么获得垄断地位后提高产品价格、降低服务质量这种在某些程度上属于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在获得垄断地位后就会开始向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散发出自己的影响,进而控制政府、影响整个世界的发展。
当整个国家的经济活动被一个私人公司牢牢掌握,这就是垄断公司的高级形态,也是这些垄断企业最终的梦想。
而在汉代,各地的诸侯就像是在大汉这个市场上的企业,每个人都想成为这个市场上的垄断者,这是所有人的追求,不管是他们有没有意识到,都是这么做的。
包括斐潜。
如果说现在斐潜表示自己不干了,要回家抱孩子,信不信当场就有一帮子人哭着喊着,撞死在堂前?甚至横生取代之心,不把斐潜搞死不罢休?
这是利益,这也是人性。
不光是诸侯,皇帝,还有之前的儒家,道家,法家等等,都是如此。
这些人都自动自发的追求着垄断的地位,然后抢到了位置之后,便开始一方面控制人才,建立技术壁垒,一方面对竞争对手持续打压,甚至逼迫其离开市场,
地方豪强通过控制土地,形成垄断,欺压剥削农户,也极度渴望着扩大自己的土地规模,甚至是遍布全国的范围,因此才会在丰收的时候愁眉苦脸,在灾年的时候兴奋莫名,因为自耕农只有在灾害发生的时候才会不得已的出售自家的田亩。
士族世家通过经书来垄断官场,设立宽大的护城河,吸纳人才形成壁垒,甚至和权利联姻,打压竞争对手,而不管对手具体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那么既然人心,人性如此,是不是完全不可改变?不可控制?
并不是。
最简单四个字,『杀人者死』。
这是最后的底线,也是整个人类社会还能正常运行的基础,如果有人可以毫无规则,毫无约束的杀人,那么最终整个社会就会崩溃。不管是封建王朝,还是什么其他形态的社会都是如此。
在『杀人者死』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那些基础的社会规则,就是律法。
在斐潜之前,在春秋战国时期,这些道家,儒家,法家等等人,是没有任何律法来规范的,也就是等同于他们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周礼崩坏,各国又有各国的制度,都不相同,导致这些人也不用遵守什么,甚至可以拿旁人的写的经文说是自己的,觉得对手太强说不过干脆就想办法从肉体上消灭掉,就算是对方退场了也要千里送一程……
很有意思的是,这些人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就觉得不这样做不行,所以也就咬牙去做,甚至做得更毒辣,更残忍,这也是很多封建王朝掌权的人一定要死死捏住权柄,直至咽气的那一刻才罢休的原因。
而现在,斐潜给儒家制定的规矩就是教化。
不垄断的教化。
学宫之中的学子要么通过考场进入官场,要么通过教化使进入官场,唯一不需要考试,只是凭借经文造诣而不需要其他能力,就能担任的职位,只有学宫博士。
在加上青龙寺大论,通过司马徽郑玄等人,提出『求真求正』之说,再次规范儒家经文具体范围,引用和延伸的规则,同时散发免费经书和传授句读方法,让儒家回归本源……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规则总是会产生各种变化,有些可能是时代的演变,也有些可能是人为的增加或是破坏,但是既然要将整个大汉王朝所有的人形成合力,那么就不可能让某一方的实力过于膨胀,肆无忌惮的去侵吞其他人的利益,因此设立一些必要的规则规定,也是当下司马徽和郑玄,甚至在荆襄的庞德公所共同认可的事情。
那么现在,轮到了道家了。
道家更有些意思。
道家什么都有,甚至连生孩子的事情都公然宣称有些手段,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反倒是搞不过明面上宣称有节律,但是实际上还是会偷偷摸摸生孩子的佛家。
既然什么都有,又什么都不清楚,那么至少在一个事情上,道家需要做得更好,甚至成为道家的专长,也就是宗教本身的事务。
有时候斐潜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至少自由发展了四五百年的本土宗教企业,然后竟然打不过起初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外企,这应该说是外企的企业文化太完善了,还是说这些本土宗教企业的管理层太自由散漫了?
该不会是炼丹生小孩这些事情,彻底败坏了道家的名声吧?
道教就像是一个硕大的企业,结果投资项目太多,而这些项目基本上都是亏本经营,最后也就自然是败光了,连老本行都守不住了。
所以,现在道教中人和谶纬主流坐到了一起,共同合作,建立新的营销模式。
『五方上帝,以炁为存,以德为基……』云逸缓缓的说道,『五德终始,皆如是也。有物混成,天地而生,元炁演化,五方为聚,固有五行,以生五帝。此乃合阴阳之理,明事务之道也。』
种劼和韦段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点了点头,接受了云逸这样的说词。因为这样的解释,从逻辑上是可以说得通,也符合大汉当下普通百姓的认知。五行对应五帝,然后天下事物都在五行之中,加上阴阳变化,就是一个比较完善的宗教世界观了。
基本盘没什么错误,接下来就是在基本盘面上矗立什么架构,来改变原本有暴力倾向的『五德终始说』1.01版本和有些bug的『天人感应说』4.04版本……
『炁乃先天之灵,万物诞而携之,散于长也,炁尽则亡……』
云逸继续补充新道教规则的第二条。
这就解释了人类和其他生灵的生老病死问题,有的生病,有的没病,有的早夭,有的晚死的原因,简单易懂,直截了当。
其余三人思索了一下,点头认可。
『先天之炁,各自有定数,然德补续之……』
第三条。
宗教的基础向善理论。当然,也会因此演化出什么『采补』、『吸血』之类的东西出来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大体上规劝信众向善积德,是一个宗教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否则迟早都会出问题。
『先天之炁,后天之德……』谯并略有所思的喃喃重复着。
云逸点了点头。
原本道家也有先天后天之说,也有一炁化三清等等,但是比较含糊,也没有能够具体规范起来,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搞什么『道可道非常道』,让人莫名其妙云里雾里,不利于宗教推广。
宗教想要推广,就必须简单直接。太过于复杂的体系,其实很不利于复制和黏贴。
现在如果采用新道教的理论,那么先天的『炁』就是各个人的不同的起点,至于成长走得如何,则是靠后天积累的『德』。这样的说法不仅仅是可以满足士族世家的需求,也可以适应普通百姓的精神渴望。
新道教甚至还有一定的麻痹稳定,消除社会阶级矛盾的作用。毕竟现在依旧是封建社会,生产力和生产技术不可能提供新的社会模式的土壤,所以剥削和被剥削依旧还是整体封建社会阶层之间的主题。
『以道方可求德,立道则德聚,德聚则化炁,如此便为造化也……』云逸最后说道。
这也是最后的归纳,也是新道教生存的根基。『炁』和『德』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有所谓的『道』,才是日常生活当中可以遵循,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一切的发散的虚无体最终落到了具体的实际事务上,『道』。
『如此说来……』种劼沉吟着,『世间人人,皆可修道?』
『然!』云逸点头。
谯并恍然而道:『世人皆有道,国自有德也!五德方有炁,天下可长存!』
这就是『五德终始说』的改进!
也是『天人感应说』的变化!
之前的『五德』也好,『天人』也罢,都是好像大减价白送的,是上天的安排,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是不要还非要给的那种,所以刘邦那种二流子,也就成为了赤帝之子,汉武帝也就成为了天帝之子……
对吧?
人的一生,或许很多事情能够自己决定,但是自家老子是谁,这个真不用自己决定。生下来就这么定了,或许有糊涂的,但是肯定不是自己选的。
『五德』的问题,就是若定下来了下一个的『德』,那么不管是巧取豪夺,还是坑蒙拐骗,只要不择手段的将前面的一个『德』打败,或者说等自己登上去了,那么自己不管之前是不是『德』,反正就成为了当下的『德』,而将来也会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方法来对付自己……
就像是华夏封建的轮回,也就是如此。
而『天人感应说』就更离谱了,看汉武帝之后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窝囊,未必没有收到其影响。代理人世间的皇帝,做错了事情,老天震怒,然后有了灾害。似乎听起来不错,也可以让皇帝有敬畏之心,可是事实上受灾的,痛苦的是皇帝么?并不是,甚至连承担错误的人也不是皇帝,而是三公。
所以有错了怕什么,换一个三公就是了。
当一个人,一个皇帝,不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这个皇帝还会保持敬畏之心,还会兢兢业业的经营国家么?
因此之后的王朝皇帝,混账的多,精明的少。开国皇帝一方面土地兼并没那么厉害,另外一方面也知道民间疾苦,所以多少都还算不错,然后基本上越往后越差,好多皇帝都成功的被士族世家养成了猪。
而现在,根据新道教的理论,一个人要长寿要活得更好,首先条件要好,要有比较多的『炁』,换句话说出生条件比较好,然后要聚『德』,也就是要对社会有贡献,接下来如何聚『德』,就要有『道』,知道自己做什么,而大多数能摆在面上,可以被社会认可的『道』,基本上都是向上正面的。
这样以来,从上到下的都有了一个比较完善的道德规范架构,至于细化到每一个人,这个人或是那个人能不能找到『道』,能不能坚持做一件能够『德』,直至改变人生的『炁』,就是个人的本事和自我的奋斗了。
简单来说,就像是撕葱公子,生下来就撕葱,那是『炁』好,但是阿猫和阿狗,生得肯定没有撕葱公子好,但是通过找到个人的『道』,形成了更多的『德』,最后也改变自己原本的『炁』,站得更高的位置上,是不是也解释得通?
当然猫狗之事也不简单,不过这并不妨碍新道教的理论成为给整个大汉王朝带来全新的宗教理念,别埋怨前生,别指望来世,好好修今生的『道』,会聚『德』成长『炁』,是不是比起那些之后封建王朝盛行的逆来顺受的佛陀,只会捣乱不会建设的白莲花绿帽子好得多?
就算是退一步来说,不去管宗教上如何说法,如果一个人认真做事,奋发向上,坚持努力,是不是多少能改变自己一些自己的阶层?至少能过得更好一些?
韦段问道:『如此,三辅之地亦有淫祀,可需尽除之?』
云逸摇了摇头。
新道家,也同样是不垄断的道家。
『乡野淫祀,乃地方炁聚也!有道而生,有德方存!道消则散,德闇则罔!』云逸补充说道,『皆为炁之所化,如天化万物也!拜之,便是拜五方上帝!不必去之!』
要有广阔的胸怀,才有广阔的世界。将来说不的或许也可以将世界上所有的神都归纳到这个架构之中,反正天生万物,炁自然也就各有变化,变出什么样子的地方神来,都不奇怪。
『妙也!』种劼称赞道,『如此,骠骑将军定为有道之人也!』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而应:『自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