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车架在此!鼠辈尔敢!』
长街之上一片混乱。
曹操碰到的暗杀,已经不下十余次了。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甚至已经让曹操身边的这些护卫有些习惯了,因此反应迅速,浑然没有什么突然遇袭的慌乱和仓促。
盾墙之中,曹操站在典韦和曹洪的保护之下,有些咬牙切齿。
刺杀曹操的人当中,当然不可能全数都是为了所谓朝廷大义,社稷公心,但是基本上毫无例外的都会狂呼怒骂曹操是国贼,是奸臣,是阉贼之后,人人得而诛之……
每一次的这样的呼喊,就像是将曹操心中的伤疤重新揭开来,不仅是撒了一把盐,还尿了一泡尿,又臭又骚……
每次到这样的时候,曹操就想要问一句,『汝家夫人甚美否?』
呃,错了。
应该是问,『汝与汝夫人孰美?』
好像也不对,应该是是想要问,『大丈夫宁有种乎?』
嗯……
这个味道似乎也有些奇怪,就这样罢,大体上是这个意思就是了。
一般来说,来刺杀曹操的人,基本上来说,都是脑袋一根筋,不怎么灵光的,但是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死战而不退,认为自己即便是死了,也叫做牺牲,是为了大汉社稷,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为了侠客道义等等……
但是实际上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本身刺杀的这个行为,就不是那么光彩。
一般的小游侠即便是有这个胆量,也进不了曹操的防卫圈,而能有些名头可以组织起人手和力量的大游侠头子,却也不舍得放下手头上的美酒,推开怀中的美女,所以基本上来说,刺杀曹操的,都是一些不上不下,然后被人拿来当枪使唤的家伙。
双方骤然战斗,曹操身边有皮糙肉厚的曹洪就不说了,还有一直都跟在曹操左右的典韦,再加上曹氏家族的子弟护卫,素有训练,刀枪挥斩之下,鲜血飚飞四射,前来刺杀的这些『义士』节节败退……
曹操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伸出了一只手,从曹洪擎着的盾牌上拔下了一根箭矢,然后当着曹洪的面往自家腋下一夹,然后对着曹洪眨了眨眼,便是仰后而倒!
_(:з」∠)_
o_O?!
曹洪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呼:『主公受伤了!受伤了!』
顿时场面轰然大乱!
仅剩不多的刺客,见到已经是『完成』了既定的目标,自然就没有继续死战下去的理由,纷纷作鸟兽散……
曹操从牙缝里面透出了一些声音,『派人跟着……』
盾牌甲兵簇拥而来,将曹操的车架围了一个严实,然后急急驶进了大将军的府衙之内……
在十字街头的远处,有人扒着窗户眺望。
『看清楚了么?』
『没看清……就是看见倒下去了……』
『干得漂亮!死了?』
『不知道……多半是伤了……』
『现在我们快走!往西边走,肯定要封城了……快,快!』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臧霸其实是一个识时务且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虽然依仗着泰山军的力量,获得了一些利益,也算是混得不差,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是风生水起的,可是他的胆子并没有因此就变得很大,甚至去触碰一些红线。
曹操,荀彧,甚至包括陈珪陈登等等,臧霸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多少都有一些底气不足。底气不足的原因是臧霸清楚这些人的伪善,别看平日里面笑呵呵,但是实际上若是真的惹怒了他们这些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
另外,臧霸也清楚自己出身有些低微,跟这些平日里面就习惯勾心斗角的人相处,不小心是不行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所以臧霸一直以来走得还算是比较顺畅,直至遇到了张玄。
臧霸见张玄,其实多少是有些多交一个朋友,便是多一条路的小心思,臧霸未必会按照张玄的想法来行动,但是不妨碍多少留一些场面人情什么的,将来在某些情况下,能够用得上。
可惜张玄来,不是好心好意前来给臧霸多铺一条路的,相反,他还想绝了臧霸的路!
臧霸的护卫撞开了张玄的手下,然后臧霸冲进了院中,直入厅堂,然后瞪着张玄。
张玄放下茶杯,然后笑着道:『今日雪方歇,便有贵客至,不胜荣幸也……』
臧霸冷笑,『张郎君好雅致!且问张郎君手下二十人,去了何处?』
张玄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然后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窗外是一颗梅花,在积雪之中倒也有几分鲜艳之色,如血一般,『去行猎了……』
『行猎?』臧霸嗤笑了一声,『张郎君以为某耳目拥塞不成?』
『苛政猛于虎也……』张玄笑笑,『民不得生,便猎虎罴以活之,可有何错?』
臧霸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讲一些什么。
『虎罴凶残……』张玄说道,『稍有不慎,死伤便是正常不过,臧将军也无须介怀……』
张玄转身过来,看着臧霸,『某与臧将军也是一见如故,亦是深为钦佩臧将军为人处世之道,青徐若是没有臧将军,便是不知要多出无数冤魂!只不过这世道,便是有许多问题,有些可解,有些却是无解……身处其中,常自恨无能……臧将军如今权掌一方,雄兵陈列,固然得曹公之爱,可也是深得其嫉也……即便是臧将军安如处子,可免所恨乎?』
『更何况,便是……又能如何?』张玄呵呵笑道,『如今商队往来频繁,路途匪徒甚多,运输货物贵重,怎么没有护卫?有了护卫,死伤半途,葬于青山深涧之中,何奇之有?更何况这西凉之马,若是不贩卖于某,便是又销往何处?呵呵,难不成返将关中乎?』
张玄指了指窗外,『臧将军,人生苦短,便如此花,纵然严寒料峭,亦不可不争朝夕啊……』
『一派胡言!』臧霸怒声说道,然后拂袖而去。
其他的事情臧霸不好说一些什么,但是张玄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如今江东确实是曹操治下最为重要的战马采购方,虽然曹操自己也缺乏战马,但是奈何江东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之前江东还可以借着荆州线和关中进行一些战马的交易,但是现在也断了。
曹操跟孙权有仇,但是跟江东的钱没有仇。
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
在三国期间这种情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即便是到了后期,各家关系紧张的时候,也没有禁止商队的往来,关二爷的荆州,便是吕蒙借了一套不知道是谁的白色长衣,光着两条大毛腿然后混进了烽火台……
因为这个天下,不光是刘协一个人的天下,也不是曹操斐潜孙权三个人的天下,还有那么多的士族大户,只要这些士族大户有需求,要采买商品,那么商队就不可能会断绝……
……(*≧∪≦)……
大将军曹操被当街刺杀,天子刘协知晓了便是震怒,当场喝令令人撤了许县县令满宠的职务,并且重责令其查找元凶。
一时间许县内外,风云变色,九门几乎同时封锁,兵卒当街戒备,各个市坊之内挨家挨户的严查,整个许县的氛围,简直就是紧张到了极点。
三三两两的人影,在昏暗的光线之下碰在了一起。
『死了?』
『怕是难。』
『打虎不死,便受其害……可惜,可惜!』
『究竟是何方义士所为?』
『某也没听到什么消息……』
『如今风头甚紧,还是小心为上……』
几个人各自点了点头,便是又在阴影的掩护之下散去,就像是一群鬣狗,闻到了腐朽和血腥的味道,忍不住会凑到一起流口水,但是面对着尚未断气的虎豹,却没有胆量上去给与最后一击,便是只能在外圈徘徊着,等候着……
……(`へ′)(`З’)(‵□′)……
满宠从皇宫之中走出来,脸色非常难看。
他是许县令。
虽然大部分的军事指挥权还有地方性的防务都不是满宠管得了的,但是挨板子的时候,却依旧少不了。
满宠被天子刘协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却一句话也无法辩解,只能是不停的扣头赔罪,和皇帝去说许县周边的兵卒都是曹操治下的曹氏夏侯氏统领的,出了问题应该找他们?亦或是说实在不成还有两个屯田中郎将,也应当承担一些责任?再不成将荀彧拖下水,说实际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荀彧在做,满宠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曹操据说『伤重』,有时清醒,有时昏迷,然后在大将军府衙之中便是重重保护,怕是连一只飞鸟经过,都会被射杀下来,只有曹氏夏侯氏的几个核心人物才能进入内室之中,就连荀彧都没能进去探望,就别说满宠这些人了。
见不到曹操,然后头顶上又是刘协的重压,满宠思来想去,便是到了尚书台之处。
还没到尚书台之处,就听到一群人都在尚书台附近,或是满脸悲戚的或是感怀曹操受伤,或是愤怒的要求严抓幕后凶手,亦或是表示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呃,之冬,愿意为大将军分忧……
人生百态,似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
满宠低垂着眼睑,正准备从人群当中穿过,忽然听闻旁边有人大喝一声:『伯宁欲往何处?!』
满宠抬眼,却是钟繇。
『元常有何指教?』满宠问道。
钟繇笑了笑,『指教不敢……却不知伯宁身为许县令,可曾知晓贼人如何进得城中?』
满宠脸色依旧如故,但是心中就像是沸腾的水,每一个咕嘟的气泡都是在破口大骂。钟繇看起来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询问,似乎是在问这个事件的一些问题,但是实际上这是典型的一个两难的提问,不管是满宠怎么回答,都将是面临严峻的后果。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钟繇和满宠的自我定位上,有一些重叠,特别是在律法方面,钟繇也是很有研究,在历史上后来担任了大理寺卿,主管魏国之内律法诉讼之事,足可见其在这个方面上的造诣。
而满宠能得到曹操的宠信,出了其个人能力之外,更重要的是满宠出身较低,和众多的士族子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钟繇那么的复杂,所以相比较而言,曹操当下更愿意用满宠来掌管司法刑狱,而不用钟繇。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曹魏用人制度在前期后期的一个态度的转变……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现在,钟繇的意思也就很明确了,你个占着茅坑拉不出屎来的家伙,趁早让位滚蛋,多少还能留下点面子,要是到了后面,哼哼……
满宠哼了一声,『此事干系重大,元常当众刺探,所欲何为?』
钟繇变色道:『满伯宁休要血口喷人!某不过是关心而已,何来刺探之说?!』
满宠说道:『既然不是刺探,便请让开!莫非元常要有意阻拦于某?』
『呵呵……』钟繇干笑了几声,然后让开了道路,『怎敢阻拦?如此也好,某便是等候伯宁将此案查得真相大白……』
说完,钟繇便是退到了一旁,和韩斌等人,只是冷笑。
满宠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举步向前。在满宠内心当中的某个时刻,未免没有构陷钟繇进行报复的想法,但是很快就放下了,
钟繇钟氏是颍川大姓,和荀彧等人的关系不错,很早的时候就被察举为孝廉,很快就从尚书郎外放到阳陵令,后来因病离职,病好了便是立刻又被三府征召,担任廷尉正、黄门侍郎……
普通人能有这待遇?哦,病退了还留着坑,然后养病回来,坑还更大了?
同时,钟繇还有劝说刘协一路东来的功勋光环……
当时天子刘协在长安的时候,就没少被钟繇在吹风,就连在斐潜之处的时候,钟繇也是常常在私底下劝说天子回归,因此在某个角度上来说,钟繇是当下曹操可以挟天子的重要功臣之一,所以钟繇并非是现在的满宠想要搞,就能谁便当街拖着走去乱搞的人。
尚书台外面热闹非凡,而尚书台之内则是完全相反。
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之下,在尚书台之内的所有官吏,不管大小,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就连原本正常的工作交接,都尽可能的压低音量,唯恐因为声音大了一点,然后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大事件面前,大人物想着是怎样从中渔利,小人物却想着是如何保全自己……
满宠昂着头,目不斜视的穿过回廊,到了政务厅之中。
『伯宁来得正好……』
在政务厅之中的荀彧抬起了头,招呼道,『来,正有事想要找你……』
满宠心中一跳,连忙上前,拱手说道:『令君请吩咐……』
荀彧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坐席,『先坐。』
满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一旁的坐席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顺带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冠……
荀彧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点笑意。
『多些令君。』满宠拱手向荀彧说道。
荀彧笑了笑。
荀彧这一段时间都很忙,眼看着要新年了,无论是官吏的评定,还是新年对于兵卒的额外军饷,都是一个令人相当头疼的问题,而且因为有了荆州派系的加入,使得原本就成分复杂的曹操治下士族群体再一次的扩大,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可以使用的官吏数量的增多,但是同样的,要付出的官秩,还有平衡其中职位大小,也要消耗更多的精力。
简单来说,荆州的那些士族,必然就会像是冀州士族一样,要面临从一线退下来的局面,原本掌管的权柄要交出来,必然会有很多的怨气和不满。
然后……
有怨气,自然就要有发泄。
有时候做一些冲动的事情,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比如刺杀曹操。
这个推论是不是很顺畅?
荀彧也觉得很顺畅,但是同样的,他也觉得越是顺畅的事情么,越是可能有问题。甚至就像是拉肚子,越是顺畅,问题越大。
『现场兵器已经收集回来了……』荀彧缓缓的说道,『伯宁可以猜一猜,出于何处?』
『骠骑?』满宠脱口而出。
荀彧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
因为骠骑将军的制器工艺甲天下,所以自然是很多人追捧,重金求购,毕竟在乱世之中,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清楚,拥有了精致坚固的兵甲,才有可能守得了自家的钱财,所以骠骑兵器在市场当中流通的很多。
因此刺杀曹操,骠骑将军斐潜有这个条件,也有足够的动机,同样也有证据,但是荀彧和满宠相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倒不是因为荀彧和满宠相信斐潜的人品,而是荀彧和满宠更相信斐潜的名望。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或许有起错的名字,但是往往没有起错的外号。斐潜在这么多年下来,成功的竖立起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正面形象,若是真要杀曹操,那么一定会是在战场上,用这种下作的刺杀手段,岂不是坏了斐潜一直以来保持的名望?
若说是斐潜已经走投无路,在战场上不能占据优势,除了刺杀之外没有什么好办法了,那么斐潜不惜用名声去换取胜利,多少还是可以理解,而现在,斐潜的骑兵难道就突然软脚了么?
所以斐潜有必要赌上自己的名望,去做一个不太可能成功的刺杀么?
『可有活口?』满宠带着一些期盼问道。
荀彧缓缓的摇了摇头,『皆为死士。即便是伤了,亦用短匕自裁……而斩了其手臂,伤势又是过重……』
『……』满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只养一个死士么,不难,或许普通百姓一饭之恩就可以做到,可是要有这么多的死士……』
荀彧点了点头,说道:『伯宁果然聪慧敏锐,思路清晰……只不过,这也是某担忧之事也……』
满宠看了荀彧一眼,然后不由得再次沉默了起来。
这个事情……
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