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朱存极,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廉耻吗?你如此无骨,有何脸面去见高祖,成祖的在天之灵呢!”
都任老大人终于忍不住怒斥。
----谁都可以劝降,唯独你朱存极不行,你是朱家人,皇亲贵胄,这么多人拼死守城,为的就是你朱家的天下,如果见到你这样,城中将士岂不是都要寒了心?
尤振武心中叹,这等蠢货,居然会是大明的王爷。于是不再搭理朱存极,目光再看向赵彦亨,高声问道:“赵大人,当初在西安火器厂,可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两人共事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有两三月,其间尤振武说过的话多了,赵彦亨自然不能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于是问道:“不知总兵指的是哪一句?”
尤振武道:“赵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曾记得我当日押解火器前往潼关,临行前叮嘱你,要你务必小心,千万不可……”
后面的半句话,忽然低沉了下去,赵彦亨离得有些远,没有听清楚,左右看,发现监视的闯军骑兵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他心中一惊,急忙再问道:“千万不可什么?总兵。我怎么不记得?”
“我当日说,你一定要记着……”尤振武的声音还是不太高,赵彦亨还是有点不太清楚,于是他不自觉的向前提了提缰绳,也就是又向前走了三五步,而城头张禄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于是猛的张弓搭箭,照着赵彦亨的胸口就是一箭。
“嗖!”
张禄手中之箭疾如雷电,快似流星,直扑赵彦亨。
众人只觉得眼前光亮一闪,似有什么物件在空中划过,随后就听见赵彦亨一声惨叫,捂着胸口,跌落马下。
……
赵彦亨猝然落马,护在他身后左右的四个闯军骑兵大吃一惊,本能的就是闪避后撤,同时拉着秦王朱存极,而朱存极先是惊讶,待到看清楚赵彦亨倒在地上,胸口长箭贯胸而过,全身抽搐,眼见不能活之后,他心中惊骇,只恐城头尤振武再向他射箭,于是惊恐的说道:“竟敢放箭,好大的胆子,你们不知道我……”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他就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从马上摔了下去,原来是被吓晕过去了。
两个闯军骑兵急忙跳下马,将他重新扶上马,急急而撤,其他的闯军骑兵则是用盾牌遮挡,防止城头榆林军再射。
陆之琪则早已经惊慌的逃开了。
“射的好,这就是附逆的下场!”都任老大人哈哈大笑,又高喊道:“再有劝降者,格杀勿论!”
尤振武则是面色凝重,秦王投降之事已经天下皆知,其在城墙下出现,其实也不意外,但其对榆林军心士气,依然有相当的影响---连你朱家人都投降了,我等拼的还有什么劲?历史上,秦王和晋王曾经在京师城下出现,也曾经向京师喊话,致使本来就军心不稳的京师城防更加慌乱。
“方伯大人,总镇~~”
一个队官奔上城头,向都任和尤振武报:“东城亦有贼人劝降!”
……
同一时间,几十匹的快骑奔到了榆林东城之下,也在一箭距离勒马站定,为首那人头戴六瓣将盔,身披棉甲,颌下的胡须半白,立在城墙下,仰头望着东城楼的“孙”字将旗,高呼:“孙副镇,可还认得老夫否?”
声音洪亮无比,每一个字都清楚的送到了东城楼之上。
东城头的榆林守军都微微吃了一惊,因为他们已经认出来了,出现在城下的不是别人,乃是榆林将门之一的左家当家人,原延绥总兵官左光先!
而他的三个儿子,左襄左定左绪也都跟在身后。
原来,左光先左绪父子虽然被定刑,但尚未发配,李自成就攻破了西安,左光先遂顺势投降,被李自成当成了座上宾,这一次攻取榆林,他身为旧日的延绥总兵,在榆林城中多有旧部,李自成自然是要带上他的。
站立城头的孙惠显自然也认出了城下的左光先,怒道:“左光先,你果然已经投靠了闯贼!枉你世受国恩,竟然背国投贼,可恨我竟没有早看清你的嘴脸!”
----过往,他在左光先麾下为将,曾得左光先提拔,和左光先还算有些交情,因此对于左光先的背叛,十分的愤怒。
左光先长叹道:“非我愿意,实在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不得不从也。”
孙惠显冷笑:“今日到我城下,是来劝降的吗?”
“非为劝降,实有一些话,不吐不快。”左光先道。“免开尊口吧,你既然已经投靠闯贼,那就已经是我孙惠显不共戴天的仇人,请速速离开,不然孙某就不客气了!”
左光先高声道:“孙副镇,你我交情,非是一般,容我说完如何?”
说着,右手向身后指:“我身后之人,你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但他们都曾经是一方总兵,如今为闯王帐下的大将。我来为你介绍,这一位是原河南总兵陈永福,这是原陕西副总兵李国奇,原花马池副将董学礼,原参将梁甫,还有我的三个犬子。”
听到左光先介绍,陈永福李国奇等人,包括左光先的三个儿子,左襄,左定,左绪都向城头的孙惠显抱拳行礼。
李国奇还喊:“孙副镇,别来无恙?”
原来,他和孙惠显也是故人。
看到都是投降闯贼的原朝廷将官,孙惠显手拍墙垛,怒道:“无耻之辈!”
城楼上,有认识左家三公子的榆林军却都是惊讶,不是惊讶左襄和左定,两人和印象里的样子完全一般,连甲胄都没有变,依然是过往的样式,但三子左绪,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不是左光先右手所点,谁也不能相信城下那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毫无精神,连眼皮子好像都已经抬不起来的年轻人会是当初在那个榆林飞扬跋扈,可以在城里横着走的左家四公子左绪!
难道只因为在大牢里蹲了两个月吗?
听到孙惠显怒喝无耻,左绪蜡黄的脸,忽然又变的通红,胯下战马微微躁动,像是感觉到了他激动的心情,左绪奋力的拉住缰绳,制止了坐骑的躁动,随即低下头,似乎连往城楼望一眼的力气,也都是没有了。
左襄左定都看他,脸上似有责备之意。
左光先的目光依然望着城楼,高声:“孙副镇,我等今日来,实不为劝降你,实在是为你感到不平啊!天启二年,你就已经是守备,这些年,出生入死,为朝廷效力,不论功劳,只论苦劳,这榆林总兵就非你莫属,但朝廷先是昏聩不明,用王定为总兵,王定之后,居然又用了一个黄口小儿为总兵,完全置你于不顾,你能咽下这口气吗?你能委屈,但老夫要为你鸣不平啊!尤振武何德何能,居然能凌驾于你之上,你带兵打仗的时候,他还穿着开裆裤呢吗,你为副镇的时候,他也不过刚刚中武举,何以一年时间,就能越过诸般将领,成为一镇的总兵?朝廷如此不明,尤家如此欺人,孙副镇,你真的能忍吗?”
说到最后,其挑拨离间之心,就是傻子也能看出。
李国奇也道:“是啊孙副镇,堂堂十几年的悍将,出生入死,岂能居于黄口小儿之下?你麾下的兄弟怕也为你不平啊!”
孙惠显大怒,喝道:“狗贼住口,我岂能中你的离间之计?”
说话间怒不可遏,抓起弓来,搭上一箭,就向左光先射去。
只可惜左光先立马在一箭之外,孙惠显虽然用尽全力,拉弓如满月,但羽箭射到左光先面前时,却已经绵软无力,轻轻的落在了左光先马前。
其他人吓了一跳,都下意识的闪躲,只有左绪呆若木鸡的动也不动,就好像根本没有见到射下的羽箭。
左光先拨马避了一下,高声道:“孙副镇,我当年可待你不薄啊,你何以如此对我?”
孙惠显骂道:“对付逆贼,吾只有利箭!”转对身边:“给我放炮,轰死这两个奸贼!”
“是!”
身边人答应。
听到要放炮,左光先又道:“孙副镇你不可再糊涂下去了!闯王宽厚仁善,我等归顺以来,不但官复原职,而且礼遇甚重,古往今来,少有这样的明主啊。西安归顺,京师也不远,天下即将大变,连秦王都降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孙副镇,你何必为了尤振武那黄口小儿,而将自己陪葬呢。这对你何益?对你家人何益?今日老夫所说,都是肺腑之言,你多想想吧。”说完拨马就回。
李国奇也喊了一声:“孙副镇,好自为之啊!”也跟着跑了,陈永福等人也都拨马追上。
哒哒哒哒,他们急急离开,只恐稍慢了一瞬,就会被城头的火炮轰击。
“便宜了这两条老狗!”
因为左光先跑的太快,城头来不及放炮,孙惠显气的跺脚。想一想,恨恨道:“若是两个奸贼再来,不必问我,直接用大炮轰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