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一行距离那座西固关越来越近。
“我很确定,”洛川回望陈敬之一笑道,“陈将军想说的话我明白,由苍颜府衙负责大军后勤粮草供应的意义我也知道,但如今这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们仍旧固守规矩一成不变是不行的,”他又指了指西固关的城墙道,“这西固关距离苍颜城三百里有余,就算信息传递够快,增派粮食从苍颜城到这里急行军也要至少三天,其中坎坷又是变数,我倒不是让苍颜军一下子修筑起足以存储十万石的仓城,但三万石是怎么都要的,只在西固关城内原本储粮的仓库基础上扩建,我会让司库府衙的人来指导扩建,粮食要存储得好,不能让将士们为吃饭的事情忧心。”
陈敬之默然点头。
洛川继续道,“仓库扩建好之后,我就会让苍颜城外的仓城调粮将它充满,以后若无紧急情况,往来运输的总量就还是照旧,西固关这边总将新粮入库将旧粮取出,如此轮替之下仓库之中总有半月以上的余量,倘若真有什么紧急情况,将士们也好安心对外。”
陈敬之又点了点头,然后道,“我从太明北上之前,今年从三富郡补给我离郡的供粮便已经陆续到了,粮食质量比往年大有不如,多数库中接收到的已经是下等的陈粮,吃倒是还能吃,只是不能存储太久,陆将军往太守府宫递了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但我到了苍颜时发现这边的供粮仍旧如往常一样都是上等的好粮,公子可知道其中缘由?”
洛川摇了摇头,“不能确定,但多少能猜到一些,”他苦笑道,“陈将军知道我从中京城返乡之时遇到过妖族袭杀的事情吧?”
陈敬之嗯了一声,随即抬手对后方众人做了个手势,几个裨将和李牧便都缓了坐骑的速度往后面去了,洛川便也回头对跟着他的众人点头示意,除了老车夫仍旧跟在两人身后以外,就连思齐和女道还有两名望川剑修都与血骑一起落在后面,只是远远的跟着。
洛川这才继续道,“那一次险死还生,如今回想起来,能够平安回到离郡还是多亏了广郡公子云百楼的帮助,但他能帮我自也是有所求的,如今我到了苍颜,既然三富郡供粮最终都要集中到广郡分发,若只苍颜一地军粮上佳,背后十有八九就有这个人的影子。”
陈敬之微微蹙眉,“云百楼?”他沉思片刻后问道,“他想公子与离城方面离心?!”
洛川点了点头,“明面上看大概也就这样吧,只是我听说这个人心思深沉,眼下才刚回到离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敬之点头又自沉思了片刻后抬起头看向洛川问道,“公子可知敬之是平民出身?”
“听说过,”洛川没有过多的言语。
陈敬之伸手抓住被风吹到身前的红色披风一甩手丢到身后,“敬之北上之前得到太守大人两封密信,一封与晋升令一同交到我的手上,其中写了一些可以信任的人的名字,”他没有看向洛川而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道,“另一封,由陆将军私下里交给我,那信的内容陆将军看过,信上只有一句话......”
洛川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陈敬之,后者两只手抓紧缰绳,终于平静回望,“太守大人信上说我陈敬之,此后余生便只有一主,其名......洛川!”
洛川微微皱眉,“这封信是太守大人写给陆将军的?”
陈敬之被眼下情境中洛川的这一问问得有些懵,好在他也非常人,一刹那便已恢复常态道,“是。”
洛川仍旧皱眉沉思,陈敬之便也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陈敬之才再次开口道,“公子......不惊讶?”
洛川似乎回神,轻叹一口气后道,“惊讶的事情多了,便也就没那么惊讶了,”他看向远方喃喃道,“当初他说让我来苍颜,我便就来了,他让郡丞告诉我可以安心,让苍颜剑宗给我支持,如今......一时半会儿的,我大概真的可以安心在这苍颜住下了。”
陈敬之看着洛川的侧脸,没有说话。
洛川出神似的想了好一会儿事情才回头对陈敬之歉意一笑,“陈将军,我往常也不是会经常这样走神的人。”
“敬之明白,”陈敬之点头后伸手拉扯了一下战马缰绳后又道,“公子,我领军进入苍颜时曾从那西澜峡谷经过,那里地势狭长,两侧山岭高耸险峻,若是在那峡谷中合适的位置筑有一道城墙,哪怕是仍旧低矮的城墙,再结合两侧山岭布防,足以让数倍于我的军队难以攻克......只是修筑城墙一事还要太守府方面点头,其中消耗人力物力也是不小,并非易事。”
“我明白敬之的意思,只是此事不急,”洛川回给陈敬之一个笑容道,“让你一个常年在南部战场上领军厮杀的人来主动跟我说出口这些话,难为你了。”
从头到尾都显得沉稳从容的陈敬之有些惊讶的看向洛川,洛川点了点他的双手,“那根缰绳都快被你捏烂了。”
陈敬之一怔,随即赧然一笑,倒也算是洒脱。
洛川看着西固关的城墙道,“苍颜一地北、西、南三面,翻过群山就是西夷之地,东面只有西澜峡谷一条路连通甘原,哪怕短期内南北军方乃至朝堂之上都有人替我们说话,日子久了还是不行,苍颜......看起来是一块死地。”
陈敬之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肃然倾听。
洛川没有说完先前的话题,而是问起另外的事情,“敬之,陆将军于你应该有知遇之恩吧。”
陈敬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十数年前,离郡之中南夷肆虐,我家所在的村落也遭了灾,太守大人领兵驰援,亲手从废墟里将我和母亲拉了出来......而后便跟了与太守大人一同领兵而来的陆将军,一路走到今天。”
洛川点了点头,而后叹一口气道,“如今北夷南下肆虐山北郡,南夷北上攻破安阳郡第一道防线,西夷与西北武州各郡从未真正止戈,东夷虽说暂时平静,暗地里说不得也要动些手脚,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乌云漫天,更不必说这西南汉州一地之内,各郡勾心斗角从未停歇,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陈敬之道,“山北郡当下消息不通情况不明,安阳郡却是早已向西南汉州其余各郡求援了的,只是我离郡南北军大调一时间无暇他顾,永昌郡和安陵郡内部也是调兵不停,广郡惯常袖手旁观,河内郡却是宁愿调兵北上驰援山北郡都不愿给南面的邻居支援一兵一卒,眼下冬季,南夷内部各方势力之间也需做好协调,等到明年开春,只以安阳郡一地之力恐怕根本难以抵挡......”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洛川自语,“可天下大势倾轧之下,匹夫之勇又能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