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等到回到老爷子的小院儿,案子就已经结束了:“那个高火旺,不是罪犯?”
案情涉及到故宫和国博两个国家级单位,让豫省那边不得不重视,但是展开之后发现案情其实非常简单,分分钟就告破。
这些北魏陶俑的来源正是河南洛阳。
冀省的几个犯罪分子先是在孟津南石山村一个名叫高火旺的村民手中,以每个三百元的价格,购买了四个陶俑。
然后将陶俑拉到首都来贩卖,让专家都叫了学费。
这陶俑的逼真程度,让故宫,国博都吃了瘪,甚至连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老爷子都断不明真伪。
虽然最终在现代科技手段下暴露了,但也给鉴定的几个单位敲响了警钟。
而且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破案,是因为这个高火旺在去年的一起诈骗案中留下了“案底”。
因为去年也同样是几个犯罪分子在他这里买了仿制的唐三彩马,拿到西安文玩市场上骗老外,在出海关的时候被当作真品拦获。
“这是个真高手。”周至说道:“故宫可以招进来,干修复啊。”
“问了他的意见,他说离开那片地方,就做不出东西来了,所以他不愿意走。”王时襄叹了口气:“不过他答应帮忙复制馆里的几匹三彩马。”
“今天真得感谢你,”王时襄诚恳地说道:“要不是你凑巧记下了犯罪分子的车牌儿,这事儿就真麻烦了。”
“国家没有受到损失就好。”周至说道:“现在的赝品做得可真是……真是考验坚定者的水平。其实我和马爷这次也是有个物件儿拿不实,特地来请教老爷子的。”
“这件老康青花?”王时襄问道:“这玉兔是景德宝月堂的花押,宝月堂康熙早期民窑里边最好的窑口,乾隆后收了不少这样的老康瓷器入宫。”
“宝月堂的玉兔花押瓷器,在故宫博物馆里也有好些,不过一般展出的时候群众也看不到底款。”
“能够被收入宫中,说明了皇家对工艺的认可,因此这件老康青花笔筒,是和官窑器同一水平的。”
“这东西入手得不错。”王时襄笑道:“是这件拿不实吗?”
“呃,跟老爷子您比,拿得实也变成拿不实了。”周至赧然:“我们只能断出是老康瓷器,却不像老爷子您,连花押的窑口都知道。”
“不过我们说的不是这件儿,”马爷将包裹梅瓶的报纸打开:“其实是想请教这件儿,这不闹出文武俑那事儿了吗?都没来得及……”
“出了文武俑那事儿后,可就更不落底了,我们是看不出任何瑕疵,不过……诶?”
“诶?”周至和王时襄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马爷和周至的眼里,这件瓷器的颜色又发生了变化,和早上看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在已经大亮的阳光下,梅瓶的颜色上部偏浅,变成了紫,缓,绿相间的“茄苞”色,而底部积釉较深的部位,呈现的是一种比上部较深的“烂葡萄”色,最底部则变成了紫黑色。
而王时襄的惊呼和两人则不是一个意思:“紫定?”
“跟我们昨晚灯下和早上看又不一样了。”周至和马爷却是吃惊不小:“这件瓷器,颜色在不同光线下的变化好大。”
“那就没问题了,真品。”王时襄只简单看了一下,就下了定论。
“为啥?”周至当然希望自己买到的是真品,但是觉得老爷子是不是太草率了。
“因为这工艺失传了几百年了,建国之后国家组织力量恢复古瓷烧造技术,定窑烂葡萄紫,是少数几样没有恢复出来的,连大致像样都做不到,原因就在这个‘变色’的特性上。”
“真正的紫定瓷器,在光线较暗的地方,看上去是一种酱色,但是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就会发现色浅部位委红中偏紫,色深部位委深紫,甚或紫中泛黑。”
“之所以变化如此明显,是因为紫定器在烧造的过程中有一种特殊的窑变,专业称为‘反铅’,就是在釉的表面留有密集的泛银色的油滴星点。”
“这种星点的形成机制直到现在也没有研究清楚,烧成之后一般器物上部分布稀疏,下部分布密集,偶有构成气泡破裂,缩釉后形成‘走泥’想象。”
“这些星点对光线容易形成反射,结合釉色上下厚薄不均,以及器型弧度造成的不同角度的散射,让器物出现神奇的光学现象,古人形容为‘烂紫晶澈,璀璨可爱’。”
“这么神奇的吗?”结合老爷子的话语,周至算是对面前这个梅瓶又有了更深的认识:“这和我在图片上见过的紫定有些不一样啊?”
“这种色彩变化用照相机拍不出来,故宫的工作人员早就尝试过了。”王时襄笑道:“就连展示的时候,因为博物馆要保护文物,光线设定得比较暗淡,这种现象,一般参观群众也是见识不到的。”
这就难怪了,周至之前认识的紫定都是如同昨晚看到的那种“酱色”,原来根子在这儿。
老爷子转动着瓶子:“现在大家初步认为,紫定,其实是定州窑在烧造酱釉瓷器的过程中,部分瓷器发生了偶发性窑变导致的结果。”
“这工艺,到现在为止都没法复原,因此其实还是挺好鉴定的。这件儿是真的,没问题,多少钱拿到的?”
“四千五。”
“那买得很好。”王老爷子说道:“差不多的器物,目前已知的也就两件,而且都是光器,这件是刻花的,明显是梅瓶这种器型的瓷器,从实用器到观赏器的过度期产物,价值远比那两件高得多。”
“其实我们还有个问题,”周至有些忐忑:“那就是为何没有见过紫定带刻花的大器?这是我们拿不准的最主要原因。”
文玩古董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没有过的形制突然出现,九成九没跑,都是赝品。
举个例子就好像粉彩不可能出现在钧窑上,苏青不可能出现在康熙瓷器上,建盏不可能是白胎,一旦出现,那就必定是后人胡编臆造。
在往细,那就是造办处的“官样”,明代以后的瓷器,送入宫中的那些,从花色到器型到底款,都有十分严格的规定。
比如西厢记戏文开窗青花赏瓶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被官窑烧造的,不然御史们得上章把督陶官弹劾到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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