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位于轮转司边缘一角,由笑判官在内,三位阴帅轮流执掌,其内有神书生死簿两册。是以,他人无阴帅调令,不得擅入。
还未走至门口,顶着冥动模样的福生已经被人拦了下来。
一位头顶白色尖帽的鬼差出面,因为打扮过于突出,福生一下就认出这是谁的部下。
地府中,十阴帅内有白无常喜着白衣,做儒雅文士打扮。而其手下纷纷效仿,也皆是白衣白袍,就连手中武器也变做可以染成白色的哭丧大棒,可谓是一窝子的极品。
“有无调令?”那白鬼脸上身上惨白一片,两只死鱼一样的黑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你看,饶是见惯了不同寻常的福生也不由得被看的心里一阵发麻。
福生点点头,他一边做出伸手去怀里取东西的动作,一边出声问道“王爷在里间?”
他默不作声的暗中催动那前不久才在孩子额上中下的道印。
白衣鬼差刚回了句“不在”。四周空气陡然冷了下来。
没有去看,福生也知道孩子那边传来的异动已经惊扰到了此方所有阴差的注意。
“什么人?”站在福生面前的那个白鬼视线越过福生,看向另一侧的某个角落里。
与此同时,整座森罗殿前的广场上,无数道视线投来,目光直指那隐蔽的小小沟壑中。
计划生效,福生隔了一会儿才回头,他期盼着那孩子能按照约定在三闪之后就立马打开画卷传动出去,可当他回头时却发现角落里那微不可查的闪光竟然还持续着。
也就是说,那孩子没第一时间打开画卷将自己传送走。
这不寻常的动静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而福生将探入衣兜的手放了回去。按照计划,他做出一个拿取调令的假动作,借用那孩子传送造成的异变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自己借机装作一副已经接受过核验,可以大摇大摆混进去。
而孩子没有第一时间撤离,这让福生在选择趁机混进去还是折身去救孩子之间陷入了短暂的两难。
无数阴差纷纷现身,这些或明或暗藏身于周围的阴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填充满了整片广场。
也就是一息左右的功夫,福生瞪的眼睛都要大了,他眼看着无数人靠近那片阴影,而黑暗中,象征着道印的闪光还在持续。
这分明已经远远超过了三次闪烁的频率。
而就在福生打算放弃行动脱身去救他时,突然,整片黑暗都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笼罩在内。
周遭流动般的空气仿佛凝滞住,接着,福生看见光影闪耀间,出现了一个个车水牛马的投影。
他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地狱百景图穿梭阴阳两界的场面,心里有些吃不准,但既然有效,那便证明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你且好自为之!”福生最后看了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往门内走去。
此番动静,已经让整座森罗殿都有了反应。
顺利穿过大门后,借着冥动的那层皮,福生很顺利的走到内间。
一座满是奇妙意味的大殿,堆砌在福生眼前的是无数堆满书籍卷宗的宽大书架,有零星一些穿文袍服饰的书记员乘坐可悬空的木舟飘浮在一座座书架前。
这里藏书规模何止百万?
福生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一辈子见过的书估计都没有这里任意一处书架上的零头多。而,随着他走动,视线游曳在书架顶上那些标写好的号牌时,才发觉,这里竟然是按照时间年份来记载的。
福生所在正是整片书架最前段最显眼的位置,而这里的年份时差也是最接近现在。
只随意一瞟,便看见最上一段,书籍侧边刻录有“启,原初十年,丰县县志全。”而在这本书旁边的,还有同年的河南道其他县的详细。依据人口,事件等,书籍厚薄不一,但总的来说其实大差不差。
在此浏览过程里,福生甚至没注意到已经有一位书记员站在他旁边,见他痴愣,遂又不耐烦的吼道“喂,看够了没?调文拿来!”
福生被这一吼,整个人也回过神来。他看了眼身旁站着的,是个圆头圆脸的大胖子,身子五大三粗,脸上络腮胡连到发角。就这么一个长相粗犷,有着北方男儿雄壮的汉子,竟然窝在这里当一名书记员,福生觉得委实有些屈才了。
但,听清了对方的话,福生有些尴尬,他自是没有那什么调文的,就连进来也是钻空子,找漏洞。
他思索着,现编起了瞎话,他道“我奉王爷口令,要调取紫府道宗卷案,还请某家帮忙取来。”
从先前知晓喜夜王不再此时,福生就想好了下一步的说辞。
那位文员皱眉不解道“不是说现在要规范化处理,没调令不得私自借阅案宗嘛?”
福生见有戏,也跟着腹诽道“事急从权,王爷急等着要用,差我先来,稍后再给你补上。”
那文员皱着张五花脸,他滋着牙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点点头道,“行吧,你跟我来。”
福生颔首,却看见这货又回头看了眼他腰上的牌子。
“你是鬼母座下的那位…”他眉头一下子皱起。
福生提前想好措辞,他道“鬼母于我有提拔之情,但王爷却待我有知遇之恩。”
那文员似乎是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瓜,复又重新审视了下福生化作的冥动模样,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道“有人赏识,是好事啊,是好事。”
反正借来的身份不心疼嘛,福生跟着那书记员一路往上走,眼看着身边无数飞舟飘过。赶时间的福生有些沉不住气,眼瞅着离底下藏书越来越远,这位开口问道“咱们为什么不坐那种小舟?”
那书记员呵呵笑着,他解释说“我的拿去维修去了,只能委屈您跟我一起走这通道,不过也快,再爬七八层就能到转接站。”
“转接站?”福生纠着这个新名词不放。
书记员随口解释道“殿内上下两层的接口位置有专门的换乘飞舟。紫府道宗,我记得应该是在天阁藏室内。对了,王爷突然要这案宗干嘛?您要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刚刚扫过一圈,沿途记载的基本都是凡人凡间的事,也有部分档案记载有山野百兽类,但对于道门,妖魔全无记载。
结合这方世界的上下两层布局,福生猜测关于凡俗之外的可能记载于另一版的空间内。
“前些日子,叶藏在人间碰到的那小子不是说是紫府道宗的吗?王爷刚巧也与他有些纠葛。”福生说的,其实都是地府大多都知道或者很快将知晓的一些事情。
“哦,是这事啊?叶藏大人前不久也才来此,看样子和王爷一样。这近期记录的案宗借办手续就简单很多了,您是不知道,在这里待久了,人是会变木的。”
书记员碎碎念着,福生时不时附和两句,但紧接着,有人却认出了他。
“喲,什么时候,冥动大人也会跑来咱这儿森罗殿借阅?鬼母让你来调什么案宗啊?”
玄梯一侧,站在转接口旁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颧骨高耸带有些异域风情的女人。
福生没认出这位的身份,但对方却认得他。
“难道是冥动的熟人?看这语气应该是喜夜王麾下,嗯…先前喜夜王座下有三位辅官,除去已经死掉的蛇纪以及不知为何重新来到鬼母膝下的伶狐,眼下这位身份不难猜测,应当是那位有着残暴嗜虐品性的权豹。”
福生在心里默默分析起局势来,他表面不动声色的说“你在这里做什么?看门?”
这番调侃,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其实,在隋城里是见过福生一面的这位,慢悠悠的走下台阶。福生身子始终正面向她,这是一种防备。
在书记员面前,二位鬼将剑拔弩张的样子,比之出手还要让人胆战心惊。但一想到,福生饰演的冥动现在是王爷底下的暗线,这明里暗里,让这位其实算是喜夜王下属的书记员有些干着急。
于是,他小心开口道“权豹大人,这位奉王爷的命令前来,您看,要不改日再聊?”
捕捉到王爷这个关键信息,被称呼权豹的那个女人眼角弯起,整张脸好似一只眯起眼朝你笑的花斑大猫。
福生心感不妙,在朝她轻轻点头的空档里,随即准备发动攻势。
但听得那名为权豹的女人拦下书记员,并打发他去往别处,自己则要亲自领着福生假扮的冥动来到这第二阁藏室内。
一路上,福生跟着她乘坐飞舟穿行在狭小且短暂的转接站上,对方问了些问题,福生都硬着头皮回答,基本不露马脚。
于二人视野里,一座与之前所见的阁楼相差无几。
在转接站中,福生体验了一下悬浮的奇妙感应,他还是第一次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让身子飘浮在半空。
至此,权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反转,她冷言道。
“你不是冥动吧?据我所知,冥动常年深居简出,一直守在鬼母那几个小崽子的附近,深受鬼母喜爱,又怎么犯得着来巴结王爷?”
福生现在是魂体状态,不然,肯定已经是满身大汗了。
“人是会变的,况且,你不是也听到了,我此来的目的是王爷指派的。”福生依旧不打算随意开口,如今,在这森罗殿内部,他不清楚构造的情况下,贸然被留很大几率是要被那为阴帅来个瓮中捉鳖的。
而在穿行期间,福生也确认了周围的环境。
首先,森罗殿内几乎是不会布置有守卫这么一说,但,没有守卫不代表没有其他防御手段。
仅就福生的观察而言,这处转接站便是由几十层巩固的阵法加持下,对接口不说稳如泰山,起码福生自认在不使用一剑一心的情况下,很难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保持怀疑态度的权豹始终站在离福生七步之外的位置,很显然她清楚,有一种能在七步内瞬发瞬至的剑术,哪怕跟在她身后的福生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一柄剑。
“你的意思是,王爷将你收入麾下。那么,你的目的呢?或者说,你想要王爷帮你做什么?”
流转在二人头顶上的镜光闪烁间,福生和她前后脚落在了那倒立着的楼阁悬梯上。
经由转接站这么一个倒腾,福生竟然直接站在了原本应该是倒立着的天顶的位置,且现在全然没有任何不适。
这就非常的神奇了,其中原理他并不清楚,而眼下,也不适合继续追寻这种毫无帮助的真相。
“你知道每天和一群小孩相处的感觉是怎样的吗?”福生不知从哪来的灵感,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一株盆栽里的鲜花,手指的指尖轻轻拂过花的叶面,那娇嫩欲滴的鲜红花瓣仿佛婴儿的皮肤般光滑细嫩。
“它们起先都很善良,就仿佛刚出生的小花苞一样,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花儿盛放的越来越美丽,可同时它们也丢掉了最开始的那份善良与纯真。”福生自顾自的说着,他的两根手指已经从花瓣顶部移动至花瓣下,根茎相连的位置。
只需要轻轻一提,这朵花就会瞬间死去,且短暂但永远的属于着摘取花朵的那个人。
“鬼母不会理解,因为,她从来只看最好的那一部分。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王爷对我不错,他将一名辅官的名额赐给了我,但前提是,我得让他满意。”
福生化作的冥动,将身子转向了权豹,后者始终眯着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
见暂时糊弄过去,福生简单道“先去拿卷宗,紫府道宗那小子,你之前不是有接触过吗?对他有什么想说的?”
短时间内,找不到关于福生的任何破绽,而且这森罗殿内确实也不方便动手试探。暂且收起狐疑,权豹思索着简短说起对张福生的印象。
“先前,我们在隋城预备着为王爷降临做最后的准备,但事发突然,等接到了有人潜入的消息时,对方已经绕开我们去了府衙。在预计对方可能会去西处牢房和府衙率先破坏腾蛇大人的碑文时,我们扑了个空。”
福生默默听着,同时也是在复盘自己那天晚上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原来,最后感受到的那位竟然是地府八阴神之一,腾蛇的降临。
他心有余悸之时不忘问了句“对方是有备而来?”
权豹摇了摇头,她说“不清楚,蛇纪说一切以最坏的打算处理。我们三人分别去往其他地方寻找,府衙那里有长生门为王爷准备的仙躯守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事。”
“但万万没想到,那蠢东西竟然擅自做主离开了府衙,自己和那紫府道宗的小子碰上,还险些毁了王爷仙躯。”权豹说着,嘴角露出一抹不屑。
福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他又问“听说,你们抓到了那小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王爷盯上了他的肉身,而且,那位小真人的身上有紫薇的气息,你知道的,能挤身真人境的没有一个不是上面的人。”
福生点点头,他内心一个猜想已经差不多被证实,即,真人境非是天人仙人垂青,否则必不可能突破。
由此,福生又引道“他会与紫薇有关系?”
权豹耸了耸肩,她向一边招手,一位书记员乘舟飞来,朝她行礼道“见过权豹大人。”
毫不客气的将他脚下飞舟征用,登上这玄妙事物的福生回看了眼身下那巨大书架藏在深渊底部的那些案牍。
在数以万年为尺度的存在面前,任何一件细小微弱的事都会有人去帮你记载,那些已经消失在滚滚长河里的人和事,都一个不落的留存在这里。
越是了解到地府的奇妙与宏伟,福生便越是为这个世界的支离而感到心碎。
他没去过天上,甚至都没想过天上的风格,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宗门,是百姓。他也有过怨念,想着地府承恩以来,又何至于干出这等事来。
如今,他站在那扇宽广的书架面前,望着一个个陌生的,已经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名字,福生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唏嘘。
在地府看来,人间百载也不过是多那么几册几十策上百册的书籍,而历史,其实并不在乎。
权豹微不可查的在飞舟上轻轻点了两下,她对着身后有些异样的福生提醒道“第一次坐飞舟,我还是建议你坐下来。”
福生没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听到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提醒福生反倒是好奇,这看起来慢吞吞的玩意难不成还有什么危险。但出于对权豹的尊重,福生还是决定,顺着她的话去做。
就在他刚坐下来,便看见椅子旁有个黑漆漆的绳子。
“这是?”福生出声询问。
来不及解释,只听轰的一声,二人乘坐的飞舟猛然急转直下,福生差点没坐稳被带飞出去。
不知是故意搞这么一手,还是说本来就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权豹站在那里,脚下勾着船底特意留下来的坑洼,她神色冷峻道“历代道宗有专门陈列的藏馆,名为天阁藏室。”
这特殊的藏室不是现实意义的存在着,福生敢肯定,若非特殊密令,恐怕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未必能找得到。
也是,森罗殿内布局虽说严密,但毕竟是藏着有生死簿这样的神奇物件,如果真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放在那儿,反倒是有些不太对劲。
福生抓着手边的绳子,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飞舟已经停了下来。
这里与外界其实并无区别,至少福生是这么认为的。
四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福生感觉到这里灵气的闭塞,想必已经完全和外界断绝了往来,只通过某种特殊方法进行传递。
由此,福生的目光看向了脚下的飞舟。
这物件确实不凡,首先可以肯定不是凡木打造。承载过程里,飞舟内部无数铭刻的花纹亮起,应该是用了某种术法绘制,而这力量的来源似乎与这片空间的本体相似。
权豹已经自顾自的走了出去,她身材高挑,腿也特长。两只柳叶弯梢眉下,那双不大但细长的眼眸向后侧着看向了福生。
“我记得,紫府道宗的位置应该是在中段靠后…嗯,在这儿。”
从飞舟上下来,福生打眼扫过四周,这里的分卷和外界那种一本书一付册便记载了几万几十万的那种不一样。
每个宗门,每个人,他们都有单独的一片区域,福生看到许多已经消失或者正在没落的道宗的名字。
“蜀山?清虚门?栖云宗…”福生依次念过去那些曾经声名显赫的名字,望着那些单独成册的一个个人名,甚至有的还有旁支等其他的名录。
“这里面的记载还挺详细。”福生一边说着,脚步加快跟上了权豹的步伐。
已经翻找到张福生卷宗的权豹将那本书一页页翻开,她一目十行,最终纸张停留在最后一页上,她说“这里至多只能记载到他们成为真人之前的事迹。”
福生接过她递来的那本书册,往前翻了翻,发现,那书上记载的内容,几乎就是自己生平的一个简洁回顾。
而越往前翻,他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名字变了。
或者说,是换了个人,是在成为张福生之前,他的前世,前前世,前前前世,等等。
权豹叉着手站在一旁,她无聊道“这小子的前世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成为子衿剑主那段还有点意思。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被紫薇选中,未来或许会有飞升的可能,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拿下他,或者让他可以为王爷效力。”
福生快速浏览了一遍,他翻到自己成为子衿剑主的那一世,看见自己由一个亡了国的贵胄沦为打铁的琴师,最终走向了成为死士的道路。
那一世里,他发现了子衿剑但对方已经和自己一样是一柄残剑一柄断剑。
琴师整日抱着子衿哭泣,他悲愤道“如今我们俩都是废人了,这满腔的热血也洒不到应去的地方,子衿啊子衿,为之奈何?”
轻轻吐了一口气,福生将那书册带上,又看了眼其他人的。在紫虚真人那里停留了片刻,他伸手去拿,而这时一旁的权豹却笑了。
福生皱着眉头,伸出去的手没停下,仍是拿了起来。
一旁的权豹呵呵笑着,她支手捂住了脸孔,笑得却是那么的开心,她说“差点就给你骗过去了。”
福生拿起紫虚真人的书册直往后翻去,他语气不快不慢道“怎么?”
权豹看着依旧佯装镇定的福生,笑着伸出了手,一道灰白的光从她手掌向福生袭来。
福生也不惯着她,手捏道诀,一个平镇将权豹的攻势隔离在外。
他冷声道“想好袭击同僚的说辞了吗?我可以听你解释。”
权豹笑着,脸色一寸寸变暗,她嗓音清冷道“之前我便有疑心,素闻冥动乃是笑面阎罗,心性温柔但行事果决,如你这般处处藏着掖着反倒有些不对。”
福生撇了撇嘴,他冷笑道“哦?倒是我对你太客气了?”
没去理会福生言语中的讥讽权豹直言说“张福生,你急着去看紫虚真人的结果于我露了马脚,如今被困在此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隔。”
见自己身份被拆穿,福生也不恼,他看了眼飞舟的位置。见对方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飞舟附近,相必早就已经做出了计划。
福生估算着先前和蛇纪交手的经验,这位名为权豹的辅官,真实实力怕也只在真人境以下。
真人之下,管你几品散仙,都是土鸡瓦狗。
眼见交涉失败,那边福生脸上不动声色,但权豹的眼睛却陡然放大。
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甚至身子还保持着转身去踩飞舟的那个动作。
刚刚,就那么一瞬间,作为地府里供职了有几百年的阴将,她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动物的本能。
在福生打算出手的一瞬间,自己像是被猛兽锁定了的猎物,她大脑一片空白,慌张的情绪溢于言表。哪怕身体已经开始动作,但思绪依旧滞涩,等到她反应过来时,脖子已经被一只手死死掐住,动弹不得。
太快了!
权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明明之前在隋城的时候,福生的实力也只勉强够上了真人境-初的阶段。
只不过是短短一个月,哪怕先前叶藏落败,但本身却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势,权豹也只觉得对方进步神速,但和真正意义上做到真人境下无敌手还是差的太远。
但,此刻的张福生确确实实有种超脱一切的可怕境界。
而,最为主要的是,他似乎并没有动用真人的权利。
浑身上下都被一股猩红气息包裹着的福生,深深喘了一口气粗气。他双眸赤红如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言不由衷的暴戾。
自从来到这地府,福生每时每刻不再控制着自己的恶念,但地府的阴气太重,滋养下,福生体内原本已经沉睡的煞气不但异常活跃甚至比来之前还要壮大了不少。
除此之外,伶狐给他留下的那些附骨之蛆的妖气也在不断勾起他内心嗜血的欲望,如果不是因为福生意志坚定,恐怕刚刚出手权豹就已经死了。
好在,这里是完全独立的区域,在这里,福生也终于不用忌惮自己因为出手而控制不住邪气外溢的情况了。
权豹被掐的差点窒息过去,但是福生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甚至于,透过那猩红的眼眸,权豹甚至感觉到,福生体内有种急切渴望杀戮的欲望。
“你…不是?”权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如此浓重的杀意,对方怎么可能是那个真人境的小小道士。
福生面无表情的让空出来的那只手扯下腰上牌子。没了牌子上的术法,冥动的样子瞬间崩塌,继而,露出福生满脸冷峻且嗜血的模样。
“参与设杀紫府道宗的主谋里,有黑莲教派胧月坛主,关于她的记载我想看一看。”
福生一点一点收紧着手掌,他知道权豹一但殒命地府肯定有手段第一时间知道,所以他才留了一手以防不必要的麻烦发生。
被眼前暴虐肆意的狂人挟持着,权豹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艰难拍打着福生的手臂,涨红的脸庞上嘴角咧开尽力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字,她说“查,让我,查…”
福生松开了手掌,与此同时,在权豹还未落地之前,一道剑气刺进她的脊柱。
被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权豹当即浑身一颤,那股剑气强烈且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疯狂席卷着她体内的一切事物。这让她无法忍受,当即身子弓起手掌抓向不存在的虚幻地面,口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福生冷漠开口道“半柱香内,如果没有我替你解开,那么,所有留在你体内的剑气通通都会爆开。”
权豹趴在地上,她浑身都在抽搐,而一点点属于她神魂的那股灵气在疯狂外泄。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装满水的破木桶还随时有断裂的风险,无论是水全漏掉亦或是木桶断裂,毫无疑问,她都会死的彻底。
福生眼看着那正一点点适应这种刻骨疼痛的权豹慢慢站起,他手掌一挥,所有有关紫府道宗的书册都被他拿在了手里。
冷漠扫视着已经是满眼通红的权豹,福生收回了所有的暴虐气质,他重新佩戴上了那枚牌子,冥动的身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他身上。
权豹憎恨着,问道“你和鬼母串通好的?”
福生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只是好心提醒道“半柱香。”
权豹低哼了一声,她重新乘坐上了飞舟,带着福生快速离开了这里。
而在外界,随着他二人的出现,其余人都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我行我素忙着各自的事情。
权豹的状态很差,毕竟那暴虐的剑气是真正意义上能毁灭一切的事物,当年宗政一心走火入魔很难说不是受此影响。
福生模样的冥动颠了颠手里的书册,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飞舟出现在原本他二人消失的位置,悠悠悬空。
权豹忍着体内不适,她操作着飞舟的同时,语气艰难道“关于这个胧月,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福生并不清楚飞舟运行的规律,或者说是怎么精确找到某一个人的方法。
思索了片刻,福生摇了摇头,他说“我并不清楚,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权豹眉头皱起,她直言“若无生辰八字,宗族姓氏,要在这茫茫多的修仙者中寻找到那么一个人何其难也。不若你多给我些时间好让我给你查个明白…”
福生冷漠的注视着她,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好!”
但,还未来的及松口气,权豹便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甚至就连面前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脸上也开始出现斑驳的裂缝。
“这…”权豹眼睛瞪的老大,一时之间,她分不清是谁动的手,但随着一个悠长且威严的声音响起,权豹内心涌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喜悦。
福生在异变产生的瞬间便打算催动起权豹体内的剑气,但他还是失败了。
自身在被拉入这异常空间时,周遭的一切都如潮水倒灌般将他的行为,甚至思绪都变得滞缓。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望着忽明忽暗的世界里,那出现在光影之下的巨大身影,福生没再克制体内的煞气。
初遇时,福生便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要真正面对他的,不过,与那时相比,自己也算是有所长进。
他身子伏低,原本自行封印在手腕上的那道封剑诀也开始慢慢变得炙热,仿佛下一秒就将化为烟火,以灰烬的形式散去。
“一剑…”
福生双眸内重新染上了鲜红,他呼吸变得急促,浑身上下沐浴上了鲜红的血气。
而就在他即将打开枷锁之时,对面那青绿色巨人俯下身子,嗓音儒雅,他说道“你不打算先听听我要说什么吗?”
周围的风势里,那巨大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是在忌惮着。
权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在这风暴汇聚的深渊内,福生的视线依次从下扫到了上。
一剑一心终究还是没能出手,他收复了剑势,等待着那个身影再次出现。
周围的环境开始倒转,先前广场上的那些人复又出现了。
福生睁眼四下扫了扫,他的目光被不远处那个站在权豹身侧的高大男人所吸引。
那个男人伸手从权豹体内抽出一小截剑气后,对着不远处的福生,微微眯眼笑了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雍容。
福生轻吐了口气,他依旧顶着冥动的那张脸,犹豫着,还是踏下飞舟,朝权豹所在的方向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