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晋,建康城,宫城,两仪殿。
大殿之内,只有三个人,相对而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面色凝重,而三人的面前小案之上,摊张一份相同的塘报,久久,坐在左边的刘毅才长叹一声:“想不到,跟兔子的这一面,竟然成了永别。”
坐在右首何无忌的眼中泪光闪闪,哽咽道:“都怪我,我明知他重病,还要这时候回来,却没有带上他。”
刘裕喃喃地说道:“瓶子,兔子,遇见他们,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这一晃,差不多二十多年了,我们一步步地掌握了军政大权,可是一个个的好兄弟,却是离开了我们,若有来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何无忌抹了抹眼中的泪水,说道:“人生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争来斗去,最后不过是一抔黄土。老实说,我这次来之前,还挺嫉妒兔子的,觉得他这次没立什么功,就得了荆州刺史这样的要职,可现在想来,我就是想当面再骂他喷他,也没这个机会了。寄奴,希乐,你们还要这样斗下去吗?”
刘裕看向了刘毅,他也同样地看着自己,就这样,二人对视片刻,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忌说得有道理,斗来斗去,最后不过是归于尘土,何必呢,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几十年,生死与共的兄弟,有什么事是化不开来,非要赌气硬顶的呢?这天下还有这么多的仇家,对手,胡虏在,我们自己却是掐个你死我活,想想也是可笑。”
刘裕摇了摇头:“希乐,我从没有刻意地针对过你,我为的都是国家和我们的大业,上次朝堂之上,我一时激动,跟你这样大吵,最后弄得都下不来台,我也很后悔,如果道歉能让你心情好点,我愿意正式向你道歉。”
刘毅摆了摆手:“罢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王谧这个人,我不喜欢,但你既然想要他总理朝政,就用吧,我以后也不会针对他了。只是那天我对他发难,可能有些世家高门会有些其他想法,甚至会下手行刺,王谧似乎也听到什么风声,吓得逃回老家了,你把他找回来吧,再给他多加精锐护卫,甚至我可以把我的护卫给他,以表明我的态度。”
何无忌转而笑了起来:“你们肯这样和解,太好了,要是不见你们回心转意,我就算回去心里也不踏实的。”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王谧的事情就这样吧,兔子的后事,也会有专人操办,但我们作为活人,还有很多事情要马上处理,寄奴,希望这一次,我们能真正地放下成见,以公心论国事。”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伐蜀兵败,荆州无人,而我们也要回镇各州,确实还是要把这些事情商量好了才能回去。”
刘毅正色道:“伐蜀一战,是你强行令刘敬宣任主将的,为此还弄了不少小动作,比如让刘敬宣交出兵马给无忌,换取他的支持,比如让道规率本部兵马跟随,比如让毛修之为先锋,让鲍陋为益州刺史,这些从帅到将,从武到文,都是你寄奴亲自指派,现在兵败了,损失过半,好不容易才撤了回来,我大晋有明确的规定,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丧师辱国,损我军威,你说应该如何处置呢?”
刘裕咬了咬牙:“这次失败,罪不在士卒,而在于对敌情不明,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尤其是没有料到后秦居然可以撕毁和我们的和约,直接派仇池兵马来援,与后秦的和约,是我签定的,而我在这上面,确实大意,这个责任,理应由我来负。”
刘毅冷笑道:“那寄奴你准备如何负这个责任呢?”
刘裕正色道:“取消我镇军将军的职务,转任中军将军,军职上降两级。希乐,你看这样如何?”
刘毅点了点头:“你毕竟不是主帅,虽有用人不明的过错,但自降两级,已经可以了,开府僚属这些事,你现在任务重,就暂时保持不变,我想,这个处理,百官们会服气的。”
何无忌微微一笑:“我也同意。”
刘毅继续看着刘裕:“那么,此战的头号责任人,败军之将刘敬宣,请问你准备如何处置呢?”
刘裕咬了咬牙:“阿寿这次的主要问题在于没有管好毛修之,让小毛轻军冒进,又在他的军中出现了内应叛徒,泄露了我军的意图,导致对方早有准备。其实,从蜀军扎营黄虎开始,这一战已经没有取胜的可能了,阿寿能把军队带回来,不至于全灭,也算是稍有挽回,按朝廷的军法,当免除官职,剥夺其冠军将军的军职,撤去晋陵太守,宣城内史的职务,只保留其武岗县男爵的爵位。”
刘毅冷笑道:“阿寿自从南燕回来之后,于国无功,却是身居高位厚禄,寄奴你当时可是为了他作保的,这次出征,更是让他挂帅,要知道有这么多西征立功的将军都渴望这个职务,就是你的弟弟刘道规,也比他有资格得多,结果他却打成这样。我们义师建义以来,战无不胜的赫赫威名,全送在他手上,堂堂北府军,连一个小小的西蜀都打不过,只怕天下都要轻视我们了,这等丧师失威之罪,只剥夺一个将军和太守的官职,就算惩罚了?”
何无忌咬了咬牙,沉声道:“希乐,差不多就行了,阿寿也是我们的好兄弟,以前也在你落难时关照过你,做人不能太忘本!”
刘毅恨声道:“军中要的是铁一样的纪律,顾念旧情,这个本不能忘,那个恩必须还,还怎么打胜仗?要是打了败仗的主帅只是免个官就没事,那以后谁还会死战到底?我们都是带兵挂帅之人,平时自己是怎么约束部下的?”
刘裕平静地说道:“既然希乐不满意,那就把刘敬宣的封邑再削减一半,连同他的亲兵护卫,也全部解散,分别编入诸将麾下,希乐,我送你句话,做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一线,我们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不会失败,给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
刘毅沉默良久,才咬了咬牙:“那荆州刺史的位置,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