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么说。”老者看着震惊的少女,微微一笑。
然而稍稍沉吟了片刻之后,他却话锋一转,“不过倘若他的成长之地确实在南疆和西域附近,那么他与任意一方走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鬼柒继续愣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人看着少女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淡淡的继续说道:“其实就算他真的是南疆或者西域的人,跟我们鬼氏又有什么关系?”
“你可不要忘了,数十万年来,我们鬼氏一族从来不会选择站在任何一方,所以无论是东岭还是南疆,或者是西域胜出,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寻找那些有可能在将来成为至强者之人只是为了自保,而不是争夺。”
“这也是我们鬼氏一族能够久盛不衰的根本。”
“水不争万物而万物莫能与之争,我们鬼氏家族就像水一样。”
“水无形,却可千变万化;水至柔,却可穿石断金;水永远往低处流,却仍然可以存在于世界之巅。”
听了老者的这些话,鬼柒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不过她的面容渐肃,轻声的说道:“多谢族老点拨,小柒明白了。”
老者嗯了一声,微笑的看着少女,微微颔首。
“对了族老,既然人族的希望这么渺茫,那么你觉得南疆和西域哪一方会更有胜算?”轻叹了一声之后,鬼柒思索了片刻,看着老者继续问了下溂
“这个不好说。”老者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的说道:“明面上南疆的整体实力要比西域强一些,但是天下的大势从来都不是强弱那么简单,因为影响大势的因素太多,除了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之外,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都会影响最终的结局。”
“再说,神州大陆除了东岭、南疆和西域之外,还有那神秘的极北之地,以及那片号称人族死亡禁地的阴阳谷等等。”
“更何况就目前来说,人族的实力仍然是最为强大的。”
“所以即便人族的希望渺茫,却也并不代表毫无希望,最主要的是要看接下来的趋势如何发展。”
说罢,老者缓缓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脸上的愁容却是多了许多。
他感慨道:“只是这场即将到来的劫难实在是空前绝后,具体会持续多久,根本无从知晓,所以最终无论哪一方胜出,对于整个神州大陆的所有生灵来说,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而这一次我们鬼氏一族还能不能独善其身也是一个未知数。”
少女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老者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包括那句她们鬼氏家族还能不能独善其身。
几十万年来,无数的风风雨雨,数不清的劫难,鬼氏家族全都一一挺了过来,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那么茫然无措,甚至有些彷徨。
这也是为什么当家族得知这边的消息,得知她做出了如此出格之事之后,非但没有对她进行任何族规处置,还派出了一位位高权重的族老来此坐镇。
……
春寒料峭,山间夜如水。
僻静的殿宇后院,大木屋内一间简陋的卧房里只有一张木床,木床很大,然而除了裸露的木板之外却没有其他任何多余之物。
在微微烛光中,萧寒的上身光着腚子,盘腿坐在大木床的正中间,双目微微闭着。
他的身前放着两样东西。
一本有些泛黄的书本,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一只老旧的木盒已经完全打开,木盒里放着一张符箓,而符箓上只画了一柄略显模糊的金色小剑。
忽然,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肃穆和凝重,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就连空气中那些极其微小的尘埃都被远远吹走。
也就在这时候,他光腚的上身亮起了一层极其柔和的白光,将木屋中的这间卧房映的一片明亮,与此同时,木盒中那张符箓也亮了起来,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柔和的白光与淡淡的金光瞬间交融在一起。
约莫半息的时间,符箓上那柄模糊的金色小剑仿佛活了一般,伴随着一道突然大盛的金光,直接飞出了老旧的木盒。
金色小剑快速变大、变长,直至变成一柄剑宽约为三指,剑长五尺有余的金色长剑。
也就在此时,萧寒微闭的双目陡然睁开。
他并指为剑,指尖白光点点。
而这时,静静悬浮于空中的金色长剑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召唤,金色的剑身剧烈颤动,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响。
咻的一声。
萧寒的身影与空中的金色长剑一同冲出了卧房。
在漆黑中,他的指剑所指便是金色长剑所向,而金色长剑所过之处的空间就像突然被切开了一样,露出了一闪而逝的金色血肉。
方圆数丈之内的尘埃纷纷避让,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
而这时候,就在金色长剑加速疾飞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萧寒瞳孔骤然一缩,想要收住金色长剑的攻势,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轰!”
金色长剑刺在了那道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身影身上,爆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声响传出的同时,一股巨大的真元气浪瞬间扩散,直接将数丈之外的他都掀的身形不稳,连连后退,可想而知,那道与金色长剑正面接触的黑色身影会遭受到何等恐怖的攻击。
想到与此,他的后背骤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不过他完全是多虑了,因为就在他心惊胆战的瞬间,一道身形魁梧的身影已经安然无恙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前辈?!”
他愣了一下。
原来刚才那道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不是别人,而是正在暗中观察他的胡戈。
顿时间,他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一剑要是刺在其他几位筑基境的师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胡戈看了一眼那张已经重新落回萧寒手中的符宝,然后看着萧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你的破境速度已经让我很意外了,没想到你的领悟能力却更让我震惊。”
萧寒看着明显有些激动的胡戈,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什么改变,就像眼前的夜色一样,依旧平静,他低声的说道:“前辈谬赞了,我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就贯通了这件金剑符宝,除了前辈那本记述详细的符宝使用录之外,还与陆离前辈留给我的那块元婴晶魄有关,毕竟这件符宝乃是出自他之手,上面留有他的气息。”
听到“元婴晶魄”四个字,胡戈的目光陡然闪了一下。
这是一种本能,毕竟他也是金丹境大圆满的顶级大剑师,对于那种能够触碰大能境界的元婴晶魄同样无比渴望。
不过他的目光仅仅只是亮了一下,那股突然升起的炙热瞬间被他压了下去,然后平静的萧寒:“看来你与他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他把那东西都留给了你。”
萧寒眉头微皱,目光之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其实也是我害了他,要不是因为我,他或许可以活的更久一些。”
胡戈说道:“既然他能够把身边最珍贵的东西都留给了你,那就说明,相比于他自己的命,他更在乎你的命,换句话说,他就算是死也一定是笑着奔赴黄泉的。”
萧寒摇了摇头,认真的说:“可他毕竟是因我而死。”
“你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胡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可你还很年轻,要走的路也很长,如果不能选择性的放下,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背负的这些东西压垮。”
听了这番话,萧寒没有再吭声。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胡戈说的没错,这一年多来,他因为萧家满门被灭的事,确实已经被自己心中所负之重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而陆离之死又让这种重负增添了不少。
其实他要走的不但很长,而且还很艰难,这才刚刚上道,他身边的鬼柒、云雀和陈文轩就已经被逼的相继离开。
可是,这条路他又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然而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所走的这条路,越往下只会越来越艰难,与他亲近的人也会因为他所走的这条路越来越危险,甚至他们还会像陆离一样,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死在他的面前。
他确实得学会放下一些东西了。
否则,正如胡戈所说,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给压垮。
萧寒安静了数息的时间,他抬起头来看着胡戈,认真的说道:“多谢前辈点拨,放下虽然会很难,但是我会努力的。”
胡戈点了点头,也认真的看着他,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好了,现在这种关口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一晚什么想,什么也别做,好好休息吧,毕竟明天的日子对于你来说可能会非常的艰难。
“不过你若是真能从第二层楼走出来,接下来的路或许会好走许多。”
萧寒点了点头,非常坚定的说道:“我会从第二层楼出来的。”
胡戈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在外人看来有些暧昧的话,“今晚你是继续留在我这里还是回到你自己那边?”
萧寒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微微一笑:“还是回去吧,你的木床虽大,但是什么也没有,太硬了。”
胡戈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又多了许多。
……
绵绵如牛毛一般的细雨连续下了十几天,这一天晨起,终于见到了久未的日出。
三清宗门以东的一座山崖上,那些树干已经枯裂的灰白林子里,立着一座通体灰黑色的古塔。
古塔总共只有三层楼,看起来很普通,跟一般的塔楼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这灰黑色的古塔除了看不出具体用什么材质建造之外,竟然连一扇门,一个窗也没有。
古塔四周除了那些已经干裂的树木,没有其他任何草木,乍一看去,整个一片死气沉沉。
古塔右侧,距离古塔大概不到一丈的位置,有一处严重腐化的草庐,这样的草庐即便搁在凡俗世间的最底层,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用它来遮风挡雨。
不过就是这样一间草庐之中,却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盘腿而坐,他的额头很窄,下颚却又宽又尖,肌肤的颜色就像那林间的死木一般,满是褶皱的眼皮下藏着的一对瞳孔亦如浑浊泥水间死鱼一般的双目,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气息,多数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坐化已久的死人。
“又有送死的来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睛,却是冷漠的嘀咕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