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负手站在明月之下,长身玉立白衣如雪。
月似为他而悬,光仅铺洒其身。
他手中是一壶酒,背上是一把剑。
远看似是少年,实际上眼角早已有了皱纹。
他那成熟而不羁的风采,本就不是任何年轻人学得像的。
他便是剑仙李截尘。
“师”
姜逸尘见来人模样,“师傅”二字几欲脱口而出,却忽而觉得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哟!果真是李哥哥,这副仙家皮囊惹得奴家好生艳羡,不知李哥哥可是来与奴家共度良宵的?”姬千鳞摇摆着妖娆的身躯笑问道。
李截尘的目光既没看向姜逸尘,更是对姬千鳞的卖弄视若无睹,只是将酒壶高举放平。
壶中的酒已不多,慢慢自壶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
十余双眼睛便这么静静地看着,不知是在看人饮酒,还是在看月下人。
世上喝酒的人大致有两种,一种人喝了酒后,眼睛会朦朦胧胧,满布血丝,大多数人是这一种。
他却是另一种。
壶中酒喝已空,他的眼睛,却亮如夜空中的星。
“方才你说到赔罪?”李截尘的双眼依旧目不斜视地看向夜空。
是的,他并未看向姬千鳞,可姬千鳞却忍不住要赶紧回答他的问话,剑仙在许多女子面前都有这种魅力。
“嗯,扰了李哥哥饮酒赏月的雅兴,奴家甚是过意不去,愿意赔罪。”话语刚刚出口,姬千鳞已然察觉到不妙,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此,还请赏李某几分薄面,李某不愿见红,若是尔等有何冲突,还请移步至小峰山之外再细较一二。”李截尘出口道,仿若在述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真与他毫不相干?
真便这么巧合?
姬千鳞在心中问道。
这回她并未急着答话,而是把目光挪向那八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尸身。
尸身周边,连月光都不予眷顾,本应纷红遍地的情景,在此刻不过是装点些许不惹眼的污浊黑水。
她又将视线挪回姜逸尘身上。
这次她有十成把握能将这少年拿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抓住姜逸尘,她能获知她现在需要知道的许多事情。
姜逸尘边上的冷魅于她而言,则是个额外的收获,相比扈情,冷魅杀手出身,情感不会那么丰富,而几日不见后,这冷魅的功力似又加深不少,在其身上种下傀儡蛊,一来容易控制,二来当会个无坚不摧的杀器。
如若错过此次机会,她可没把握再有机会逮住他们,也没有更多的精力耗费在二人身上了。
然,若是李截尘有意想要保这二人,那她的十成把握便仅存之五六,帮主不在,影佛又不听任自己使唤,得罪上这么个世外高人,可实在划不来。
先退一步,卖剑仙个人情,再做打算?
踌躇半晌后,姬千鳞做出了决断,大方笑道:“李哥哥若不需奴家相伴,那奴家便将此处腾干净,让予李哥哥。”
“如此,李某承情了。”
“不知姬姑娘往何处去?”出言的是一直默不作声,暗暗观察的冷魅。
“奴家自是往西南方向而去,小姐姐可是要与奴家一道同行?”姬千鳞问。
“不必,我二人自也不敢叨扰剑仙雅兴,你往西南去,我们便往东北走,先行告辞。”
冷魅站起身来,冲李截尘点头致意后,略过姬千鳞,直朝东北方向行去。
姜逸尘没有半分犹疑便紧随而上。
姬千鳞挑了挑眉梢却也并未多言,拍了拍手,伏魔阵外圈的暗影中,八个方位上八只巨大的身躯拔地而起。
竟还有八只大天赐蛛埋伏在此!
而后,姬千鳞便领着还存活着的十个黑袍僧人,会同八只天赐蛛往西南方离去。
见双方人马各自退去,李截尘竟暗松了口气。
“夜冷月明荒诞天,吾也能为红尘仙。”
李截尘对月而诗,神色声音慵懒依旧,只是音色却与方才大不相同。
难道这李截尘并非李截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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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逸尘与冷魅并未行出多远便便听到了道路旁的暗林中传来的窸窣之声。
这声响没有半分掩饰之意,愈来愈大,临近的几道黑影也依稀可辨。
约莫有六七道人影朝着二人的方向,快速行进。
姜逸尘将冷魅护在身后。
却听冷魅出言道:“磊落光明,应无恶意。”
“小姜,是我们。”
这是红叶的声音。
随而,六道身影接连从暗林中窜出,当先一人正是红叶。
紧接而至的是鸡蛋、兰笙、舒桐、扈情,还有“李截尘”。
再见“李截尘”,姜逸尘心中便已了然,出言道:“果真不是师傅。”
“师傅?李截尘还是你师傅!姜小哥,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你是剑仙的徒弟啊。”兰笙的话语,震惊之余似乎还带着几分嘲笑。
“在下愚笨,确实配不上剑仙之徒的名号,不过师傅确实对我有授艺之恩,他可不认我为徒,我却不能否认他为我师。”
“咳咳,姜小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是听闻剑仙来无影去无踪,名下只有一个高徒,这位冷姑娘的帮主,魔宫龙多多,岂知他竟还有其他徒弟,当真是稀奇少见,因而,惊诧过度,惊诧过度。不过,适才你真有看出这假李截尘的蹊跷了?”兰笙上前拍着姜逸尘的肩膀,笑得有些谄媚,心里直呼,“乖乖,我的眼光和老大可有得一拼啊,这小子果真来历非凡,还是剑仙的徒弟,这近乎套的值得,值得。”
“虽与吾师相处时日有限,但师傅那自内而外透出的潇洒,却是难以模仿的,不过方才最为关键的破绽在于,这位仁兄一直都不敢正眼看向姬千鳞。”姜逸尘道。
“噢,此话何解?”兰笙追问道。
“师傅虽潇洒自傲,可却极为尊重人,他不会依着余光与人谈话,即便是对手。”姜逸尘稍作停顿便接着道,“想必这位仁兄当是梅兄梅怀瑾吧,方才之言自不是对梅兄有何微词,在下还是很佩服梅兄能将师傅的动作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此次有着夜色的掩护,且与姬千鳞相去较远,盖去了难为人察觉的瑕疵,因而计成,倘若与姬千鳞四目相对,怕也会被其瞧出端倪来,再起波折,梅兄此举当是最稳妥之法。”
在姜逸尘说出梅怀瑾的名字时,梅怀瑾亦是摘下了面皮,对姜逸尘的分析报以微笑。
“小鸡蛋的易容手法长进不少,只是不知适才那气力苍劲浑厚的声音是谁发出的?”姜逸尘疑问道。
啪、啪、啪!
兰笙不禁拍掌夸赞道:“了不得,了不得,姜小哥内秀于心,三言两语便将我们刚才的双簧戏法说得分毫不差,不过这声音来源还得考验考验你了,你猜猜是我们何人的绝技。”
听闻此言,姜逸尘也欣然接受这考验,一一打量过六人。
红叶和扈情同为女子,虽说女子也有模仿男子发声的可能,但在这群人中,另四个来自埠济岛的奇人异士有此作为的可能性更大。
姜逸尘还是将目标锁定在四人之中。
鸡蛋是姜逸尘怀疑的第一个对象,因为鸡蛋曾扮作个中年乞丐,亦能发出较为成熟的声音,但若要让他特定去模仿某个人的音色,姜逸尘还是保留了谨慎的态度,毕竟这少年剑术高超并善用易容之术,加之目达耳通,已是多技傍身,若再有奇技,当真要羡煞旁人了。
梅怀瑾善于吟诗作对,通晓制药之术,而其身板正与李截尘相仿,即是扮演李截尘之人,虽说夜色之下远方之人的口型难以看得仔细,但姜逸尘能肯定方才的声音绝非出自梅怀瑾的口中。
尽管姜逸尘对兰笙的了解有限,但兰笙在他心目中便是个大神棍的角色,把持大局,工于心计他擅长,奇技淫巧上他的建树难比旁人。
排除两人,一人存留疑问后,剩下的便只有舒桐了,两番与舒桐相见,姜逸尘只看到他的笨拙纯真,并未见其展示过一星半点长处,埠济岛来中州内陆可非游山玩水,没有人会是个纯粹的累赘,舒桐自然也不该是个累赘,莫非他的强项之一便是仿音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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