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
“王爷。”高拱裹着一件青色的披风,急匆匆的撞进门来。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是高拱的头上,却闪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子谦那里情形如何?”裕王见高拱进来,急切的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脚下无意中撞翻了紫檀木椅,却也顾不上去扶。
“已经去了端门了。”高拱也不脱下身上的披风,只是站着说话,“他刚进安定门,就被罗龙文引了过去。”
“父皇让罗龙文在那守着的?”裕王心里顿时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不禁跳了几下。
“当然不是。”高拱连忙摇头,“若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会派司礼监的人去,又怎会派一个中书舍人去,这边定然是严嵩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裕王连叹两声,适才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回复了些血色。
“子谦不是糊涂之人,本王料想,他定然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儿。”裕王转过身去,像是安慰着自己,“他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王爷,眼下不是论这些事儿的时候。”高拱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
“哦,还有什么事儿比这还紧要?”裕王回过头来,眉目间泛着不解。
“实在在下听说,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大批人马出动,已经把萧府给围住了。”高拱这时才感觉到额头上的汗滴,提起袖子,略抹了一把。
“宫里的信还没出来,他们就敢这样做?”裕王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般。不由得一震,“他们好大的胆子。”
说话之间,两眼里也是透出一股杀气。
“他们这回定是以为有了十足地把握,才敢这么做。”高拱的神色,愈加的凝重起来,阴霾也是越积越重,“现在宫里那里,定然也是有一番恶斗。”
“父皇可是知道他们这般做?”裕王的眉头,锁得更紧。
“应该是不知道。”高拱摇了摇头,“不过……”
“不过什么?”裕王显得有些焦虑。“你只说便是,本王又不会怪你。”
“在下也想不出,子谦做这样的事,为何不上报一下朝廷。”高拱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却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便是。做得越多,往往却错得越多。”
“来人。”裕王阴沉着脸,猛得大喝一声。
高拱本来就悬着一颗心。这一句话刚说完,便听见这一声大吼。不禁全身抖了一下。
“王爷有何吩咐?”门房门口的两名侍卫,听见喝声,立刻便奔了进来。
“备轿,去东安门。”裕王的显,涨得有些红,一只手掌,“啪”的一下拍在了案桌上,把桌上的镇纸和笔砚全都震飞起来。
“王爷要去萧府?”高拱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拦住,“不可。千万不可。”
“为何不可?”裕王的声音,显得有些大。
“眼下宫里尚且没有消息传来,王爷切不可轻举妄动。”高拱两只手横在裕王面前,“王爷若是这时候去萧府。若是稍后宫里传来地消息不利,王爷护得了一时,还护得了一世吗?”
“况且稍后若是情形不料。王爷留在王府,也多些回旋的余地,去了萧府,便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了。”高拱焦虑的说道,“到时候即使王爷有心要帮子谦,只怕反而被制了肘。”
“本王偏容不得他们这般飞扬跋扈。”裕王嘴里吐出的字,若是有形,只怕一个字就能砸死一个人,“他们也别是忘了,大明朝到底是谁家的天下,是我朱家的,还是他严家的?”
说罢,裕王猛得推开高拱的左臂,又说声“得罪。”昂首向门口走去。
“王爷……”高拱在身后大声喊着。
“本王相信子谦。”裕王回过头来,对着高拱微笑一下,又回过头去,径直向外走去。
“相信子谦……”看着裕王的背影,高拱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当场。
相信子谦,自己这般慌乱,其实不就是不相信子谦吗?高拱的心里默默地念着。
对,相信子谦。高拱直起腰板,相信他。我,高拱的学生,我看中地人,绝不会是砧板上的鱼肉。
东安门,萧府。
一帮子家丁,有些战战兢兢的,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着。
前后门外,都已经被锦衣卫和大理寺的番子和衙役们死死的把守住,一个个执刀擎杖,气势汹汹。
“也不知道是老爷还是少爷,又惹了些什么事儿。”萧夫人看上去倒还算是平静,毕竟这样的阵势不是第一次见识了,相比上回,心里的压力居然是少了不少。
倒是宁夫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哆哆嗦嗦的,只缩在了萧夫人身边。
“你们是些什么人?”门口边,传来一声娇斥,透
的不满,“大白天地堵住人家的门口,是何道理?”
萧福听见响动,从门缝里看了过去,却见门口停着一顶小轿,看上去像是小姐乘坐的。只是轿子里的人并未探出头来,只在隔着轿帘在呵斥。
“锦衣卫公办。”门口一位番子,应当是一位百户地样子,冷冷的朝着轿子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
“哼,锦衣卫。”轿子里地声,有着几分不屑,“既然是公办,为何只堵在门口,却不敢进去。”
“这……”那名百户似乎也有些语塞。其实锦衣卫也并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般厉害,他们在有诏命在手的时候,或者对着那些地方官的时候,自然是牛气冲天,可是眼下却是在朝廷大员的家门口,况且又没有诏命在手,手上更是没有任何凭据。自然仍然有些忌惮。适才问的那一句话,也正是打在了命门上。
“小姐,小姐,别多说了,赶快进来吧。”萧福把门打开些,压低了声音喊道。
轿中的声音又冷哼了一声,随即两顶小轿又抬了起来,从打开地半扇门里挤了进来。
“福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等进了门,宁苏儿立刻从轿里钻了出来。冲着萧福问道。
“这……我却也是不知道。”萧福挠了挠脑袋,“他们在这里已经好一段时候了,只在门口守着,不给人出去。听说少爷也已经回京了,可这半天了,老爷和少爷都没一丝影讯,也不知道他们知道家里的情形不。”
“我也是在店铺里听说了这些事,所以放心不下,便把杭儿留在铺子里,自个过来看看。”苏儿见家里一切仍是平安。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们眼下只是在门口呆着。却也不敢进来,想是姑父和表哥也没什么大碍。”
“你这丫头,却是这时候跑回来做什么。”宁夫人听见女儿的声音,也从内房里跑了出来。
“女儿不是放心不下嘛。”宁苏儿娇嗲一声,靠到了宁夫人的身边。
“你倒是进来了,又该如何出去。”宁夫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该是去学堂把你弟弟接到店铺里去呆着才是。”
“娘亲放心,女儿从店铺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宁义去接了。”宁苏儿。似乎并不十分担心,倒是“咯咯”的笑了两声。
“你……你凭还笑得出来。”宁夫人扯住女儿,就往内房里走。
“娘亲,你得相信表哥和姑父才是。”苏儿不慌不忙的跟着宁夫人走着。
“我……你……”宁夫人锁着眉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便是这样,才是怕了姑父和表哥。”宁苏儿回过身来,又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却见刚才打开的大门又一次关上了。
门外地番子和衙役们,却果真是一步也不敢进来。
“裕王爷驾到。”夹街边,忽得响起一阵锣声,像是一块大石头丢进了一汪深潭一般,门里门外的人的心里,立刻全都兴起了一阵波动。
“你看,裕王爷这不是来了嘛。”苏儿有些不展的眉头,顿时全都舒展了开来,有些惊喜朝着宁夫人笑道,“姑父和表哥,定然也是无损才是。”
裕王爷来了?门外的番子和衙役们,立刻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大部分番子和衙役,向来都只知道按照上峰的命令办事,到底情形如何,也从来不敢过问。可是这一回才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就把裕王爷也引来了,历年以来,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恭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番子和衙役们,纷纷跪到在地,惊恐的看着一顶镏金八抬大轿,落在了地上。
随着帘影闪动,一件大红的官袍,从轿子里面转了出来。只是这件官袍上,却是绣上了几只金色地团龙图案,显得极为与众不同。
随着脚步的移动,那几只团龙也仿佛是跃跃欲试,像是随时就会冲天而起一般。
番子和衙役们,压下了头去,不敢向前直视。
“难道我大明朝,就要换了天不成。”声音不大,但是压在众人地心头,像是比磨盘还要沉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脸色已经变得比门里边的人还要苍白。
“小的……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刚才那名百户,也是气焰全无。
“朝廷大员的府邸,说封就封。”裕王冷哼一声,直直的伸出一只手来,“拿皇上的诏书,或是内阁的票拟来给本王看。”
“这……”那百户移着膝盖,向后缩了一下,“上峰说是稍后就到。”
“那本王就在这萧府里,等你们拿来。”裕王一甩袖子,也不再搭理他们,自顾着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