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十天才突破了秦军在护城河对岸设置的第一道防线,晋军主帅陈擒独坐大帐中,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一名谋士深夜走了进来,疲乏的陈擒将军来了一点精神,问道:“黄桥先生深夜前来,是有什么见解?”
黄桥行了一礼,道:“黄桥是来劝将军放弃攻击镇水城的。”
陈擒眉头一紧,惊道:“放弃?”
“是的将军!我军已经失去了夺回镇水城的机会,原因有三。镇水城城防坚固,钱粮无数,守城秦军又是百战的精锐士卒,我军继续进攻如此一座坚城,只会白白损兵折将,丧失锐气,此其一也!木城被焚,我军攻城器械损失过半,更不利于攻城,此其二也!秦将韩卫率领的五万秦军已经在路上,最快五十天就能抵达此地,若是我军到时攻城不下,将士疲惫,被迫和秦军野战,必然会给秦军可乘之机,此其三也!”
陈擒深色凝重,半晌才开口道:“如果不攻城,那我大晋岂不是坐视镇水城拱手送人?”
黄桥道:“也不见得!兵法讲不能致于人。镇水城守军不过八千,我军留下两万人驻防,其余人马在巢城和镇水城之间再起一城,以逸待劳,静候韩卫主力。现在秦军只控制了孤城而已,镇水城的辖区依然在我大晋掌控之下,只要联络镇水城各大世家,坚壁清野,秦军铁骑来了又能如何?我军依靠坚城,击败韩卫主力,巢城自然安全,镇水城也可以不战而下。”
陈擒沉吟了片刻,才道:“黄先生见解独到,让人钦佩,且容本将军考虑一下!”
黄桥察言观色,知道陈擒将军很难采纳自己的计策,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将军宜早做决断!”
“多谢黄先生了!夜深了,黄先生请回去早些休息吧!”
……
另一边,林暮寒见找不到什么机会,也就只能继续闭关给老道士驱逐死气,只是在战事紧急的时候才会在城头现身,激励士气,闲暇时甚至恳请清扬为全军表演剑舞,连见多识广的秦军将领也惊为天人。
清扬不解,道:“清扬是大人的,大人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情,为何一再屈尊请求清扬?”
“清扬姑娘又不是我大秦将士,又何来命令一说!”林暮寒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转身进入院落继续闭关。
镇水城被围五十二天,七千秦军死伤过半,有些百兵长手下的老兵,只剩下了十几名。晋军也付出了至少三倍的死伤代价,依然无法攻克镇水城。
林暮寒方法练出的新兵陆续上了战场,弥补了老兵战死的空缺,同时也顶住了晋军最后三天的疯狂进攻。
在韩卫老将军率领的秦军主力到来之前,晋军已经向西南撤出到三千里之外,依托城池和附近有利地形重新构筑营垒,准备迎击秦军主力。
晋军撤退有度,前中后三军依次掩护后撤,骑兵散在两翼阻挡追兵,所以林暮寒率最后一营的骑兵预备队,追击了晋军三千里,也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此时的晋军完全可以选择走水路退出镇水城地界,但巢城已经被秦军先锋围困,陈擒一撤,等于巢城侧翼大开,后路尽数被断。
尽管黄桥反复劝谏,陈擒依然无法放弃巢城守军。
这不难理解,不战而退会在朝中被说成畏敌如虎,放弃巢城和镇水城的代价哪位主帅也承受不起。
这正是林暮寒想要的效果,他要一战定乾坤。
镇水城守军和韩卫老将军的主力秦军合兵一处,在晋军百里之外的地方安营扎寨,秦晋两军的主力在此开始了宿命对决。
将近五万的秦军精锐对战六万大晋执戟士,看起来数量上并不占优势,若是算是林暮寒新训练的一万重步兵,两者数量也就基本持平了。
最关键围困巢城的军队和丰台山的三万大军随时可以驰援,秦军在兵力对比上并没有什么劣势。
第二日,双方在战场布好了阵型。
秦军分左中右前后五军还有一支五千铁骑作为总预备队,留总预备队是林暮寒的习惯。
左中右三军都是一个完整的军团,盾兵枪兵弓弩手一应俱全,通常重骑兵护住两翼,中间是抗线的重步兵。与前后两军相比,左中右三军骑兵占得比重更多。
前军冲锋在第一线,以长枪兵和弓弩手等重步兵为主,负责正面撕开对手厚实的防线以及硬抗晋军最精锐的进攻锋芒,号称精锐中的精锐。后军则以战车重弩投石机等重型器械为主,可以对左中右前军进行远程火力支援。
左右两军最外翼的骑兵其实又分出两个五千人的骑兵集团,负责迂回包抄,以及对抗敌军骑兵的突袭。
战场上的事情无需林暮寒过多分心,韩卫、王信等一干将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
他现在只是不断地试验自己的想法,想要尽快应用在战场上。
相比秦军,晋军在重骑兵这一块明显居于弱势。没办法,大晋缺少养马地以及优秀的战马品种,无论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不能和大秦相提并论,能和多阵率领的铁骑相抗衡的执戟士并不普遍存在于晋军之中。
大军团的碰撞场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感,单一的重甲士兵哪怕再身高体壮,此时也不过是辽阔海面咆哮浪涛中的一粒沙子,随着冲天巨浪击向厚重低垂的乌云。
晴朗的天空被溅起的灰尘蒙蔽,战场整片的天空都是一种灰蒙蒙的血色。
整齐厚重的鼓声响彻九天,像史前荒兽拖着庞大的身躯来回踩踏大地。
矢石如雨,两军交战的战线延展出数十里,成为重骑兵之间血腥碰撞的广阔舞台。
这还只是双方的前锋在交战试探时的场景,真正的主力还在静待时机。虽然主力没有出击,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战场带来的沉重压迫感。
像小山一样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喘不过起来。
这样的战场就是一台绞肉机,百名斩道境的强者投入进来,都掀不起多少波澜。很多百兵长依靠武修一途,就已经拥有斩道境的实力。
双方都有着极盛的军势,这种军势面前,神来了也只能退走。
由于双方都有着强大的战斗意志,所以没有哪一方会在第一天的碰撞中就出现崩溃的痕迹。
这让双方的主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实力接近,这样的碰撞血腥残酷异常。
从早鏖战到晚,一连十天,八次高烈度对战,双方将士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和身体压力。
但林暮寒能感觉到,胜利的天平在朝着自己这一方倾斜。
秦兵善苦战,对方又已经在镇水城下耗了五十多天,没在林暮寒连番夜袭下崩溃,已经算是他陈擒治军有方了。
再有两三次,自己绝对能找到击溃对方的机会。
夜里,林暮寒正在军中给老道士炼化死气,右军所在营垒突然马啸人惊,整营震动。
“晋军也学自己劫营了?不可能!自己对战场的掌控不会导致晋军有劫营的机会。”林暮寒立刻飞身出账,但见四野夜空低垂,只有自己这方营地中有火光乱成一片。
“炸营了?”
林暮寒脸色一沉,自己手下秦军都是百战精锐,怎么会炸营呢?先管不了那么多了,需要立刻安定军心才行。
面对炸营如何迅速安定军心?
林暮寒扯出一把椅子到了中军大账外,手中端着一盘蜜饯,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椅子上。
“乐师奏乐!清扬姑娘,请剑舞!”
林暮寒看起来很懒散,对炸营右军的混乱似乎无动于衷。中军帐在营中最高的小山坡上,可以俯瞰整座秦军军营,这也意味着整营的秦军都可以抬头看到少卿大人翘着二郎腿的身影。
手下永夜营值夜的将士手持长刀巨斧立在原地,像一座座铁塔岿然不动。
中左前后四军惊起的将士披甲执枪冲出营帐,面对已经演变成互相砍杀的右军,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
但悠悠乐声传来,少卿大人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看佳人舞剑,似乎又无事发生,不由得十分困惑。
少卿大人这么从容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一群将士立刻平静下来。
各营的百兵和千兵立刻出面稳定军心,四军不乱,只乱了一部分的右军也就难将炸营的混乱传播到其他军营了。
过了小半时辰,喧嚣吵闹的右军突然间平静下来,就像喧闹的音乐节一瞬间被按了静音键。
没过多久,右军的几名牙将已经飞奔而来,前来汇报情况。
林暮寒这才知道,原来炸营的是祁奕统领的陷阵营。陷阵营由各参军的亲兵组成,互相之间不够熟悉,又没有经历过恶战,在极度压力之下听到营外一队探马的马蹄声,误以为是晋军在劫营,从而引起连锁反应,发生了炸营。
林暮寒在战场上也考虑到陷阵营的战斗力问题,一直将其安排在右军军阵靠后的位置,没想到这样特殊照顾下还是出了问题,这是林暮寒没有预料到的。
由于已经找不到最初炸营的源头,没有办法惩戒罪魁祸首,所以林暮寒下了严令,以后营中凡是大声喧哗者斩!私下议论者斩!发现而知情不报者,同斩!
祁奕看着少卿大人冷冰冰的目光,心里不由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