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之所以如此动人,是因为我们可以选择那些美好的瞬间,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它们,直到模糊的,改变它们,变成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把王推向高台!】
水花带着烧焦鱼儿的肉并着污泥飞上天空,雨点也适当的落在地上,腥臭与腐臭交织在一起,伴着淡淡的烤肉香味,环绕在龙首山的山顶之上。
雨,浇灭了照明弹。
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重,潮湿的“灰尘味”又好像掩盖掉了一些臭味,吸进去一口还算得上好的空气,便要再吸一口污浊的空气,一来二去,只能是尽量捂着口鼻才能阻挡这“怪味”。
而也是那么一下子,所有人的耳朵里只是平静了那么一秒!好像是耳鸣了一般被倾盆大雨遮盖!
随后!才是寒冷的风,越来越接近这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到温度骤降!让所有人都止不住的发抖!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只藏在湖底的怪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要寻找的“那个家伙”,定是要!向他们“复仇”了!
因为视野的瞬间模糊,飞鹰队少有的有些慌张和忙乱,派洛斯迅速的脱离了他们的控制,悄悄的远离他们。
大雨倾盆,没有人可以逃避这场大雨。飞鹰队稍显慌乱的声音被埋没,在黑暗里,没有人顾得上这位狡猾的“麻雀”。
派洛斯快速的适应了黑夜,牛仔帽上下摆动,在雨中为派洛斯减少一些模糊的视野。
说实话,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斯卡纳被拖入了水中不见了踪影,岸上又是一团乱麻。
沉寂在水中的怪物被唐突的冒犯,势必会引来巨大的麻烦。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即使山上的寒冷气息越来越重,他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有汗珠。
在跌撞中,派洛斯终于看见了一些光亮,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当他看清楚的时候,已经和那个光亮撞了个满怀。
“谁?”
派洛斯害怕的往后躲,他撞到的明显是一个男人的身型,高大威武,极为的壮实,并且有着非常浓郁的“土气”。
好像是养牛养羊才会有的那种“腥土气”
显然,这种情况让他也猝不及防,派洛斯被绑着的双手快速的扭动,想要挣脱出去,那个拿着“光亮”的男人也像是顿了一下,缓慢的疑问了一句。
“派……洛斯?”
“什么?”
派洛斯焦急的扭着绳子,想要离开的转身动作立刻停止,发光的物体是一根法杖,雨下的太大,那法杖释放出来的光亮被遮盖的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
只是有那么一团光点。
“你认得我?”
“派洛斯·菲尼克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那个男人背后大呼起来!
派洛斯瞬间欣喜万分!人出点名还是有好处的。
他快速的将手举起来,在他们面前快速的抖动:“对!我就是派洛斯·菲尼克斯!快!我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快帮我解开这个绳子。”
派洛斯在大雨中快速的说着,他一边焦急的回头,一边无意识的品尝着肮脏的雨水,现在可来不及多想些什么:“我的同伴被龙人水怪拖到湖里去了!我需要去……”
可是没等他手说完,他便被那个男人和男人身后的女人狠狠的抓住!
用力的面向他们!
派洛斯惊恐的看着他们!
来者不善?
又是一些他曾经惹过的“家伙”?
男人的脸缓缓的在模糊的光亮中显现,那是一张非常沉稳的脸,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正值壮年的脸上却有着一道非常深的皱纹,但是他的眼神却非常坚定,刚毅中带着一股难以屈折的傲气。
“拉……尔法……”派洛斯认得这张脸!
【拉尔法·琼斯】!他在【芙兰】的同班同学!
虽然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未见了,但是他依然能够记得他!想当年,帕洛斯和他,还有另外几个同班同学可是轰动校园的风云人物,校园里,无不流传着他们的“美名”!
派洛斯猝不及防的认出了拉尔法,但是很快就被拉尔法身后的女人吓了一跳!
“是我!派洛斯!艾蕾雅!”
艾蕾雅一把抓住了派洛斯的胳膊!揪得派洛斯生疼!
遇到这个家伙,一股不好的预感,在艾蕾雅的心头悬起来!
这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捆绑着双手被一个极为暴力的千金小姐狠狠的揪了一把!
“【艾蕾雅·吉尔曼达】!”
派洛斯惊呼出来!
“怎么可能!”
派洛斯瞬间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艾蕾雅·吉尔曼达!那个吉尔曼达家族的千金小姐!竟然出现在这里!不不不!她当然会出现在这里!她当年和那个穷小子私奔的消息比较沸沸扬扬的传遍了整个芙兰一整年!
而那个穷小子!
就是!
派洛斯怔怔的盯着拉尔法,他现在的吃惊程度不亚于知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而艾蕾雅此时的容貌和当年相差不大,美的动人心魄!
甚至是因为岁月的沉淀,她变得更为成熟,那种千金小姐的架子消散在云烟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沉稳的大家长的魅力!
这……不可思议!
在这里,遇到他们!
“艾……”派洛斯刚想说话,但是被艾蕾雅用力的抓住了手臂,狠狠的掐了一把!
“你在这里干什么派洛斯!你是不是又在干什么坏事?”艾蕾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派洛斯,她的眼里甚至有明晃晃的晶莹剔透的小玩意,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水。
“什么?这就是多年老友重逢该说的第一句话吗?”
拉尔法用发光的法杖在派洛斯的手上点了一下,那绳子在雨中化为水流,隐没了去,不见踪影了。
“我是个考古学家,理论上,我可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派洛斯拉了拉牛仔帽,让它可以将自己的头挡的更加严实。
雨水顺着帽檐,将他的视线模糊。
“倒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听【伯父】说你去【精灵王国】学习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派洛斯看清了艾蕾雅的脸,她的愁容一下子跳上眉梢,她金偏白的发色在昏暗的光亮中闪着微弱的光。她又一把拽住了派洛斯,激动的喊了出来!
如果是派洛斯的话!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派洛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两个小孩子?”
“一个男孩,这么高,黑头发黑眼睛,脸圆圆的,像个小姑娘。”
“一个女孩,这么高,头发金偏白,小小的个子,提个篮子?”
“他们说上山采草药!现在还没有回来!”
艾蕾雅焦急的描述着两个孩子的特征,在大雨中,她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啥?!”派洛斯惊讶万分,他看了一眼拉尔法,拉尔法目光灼灼,派洛斯不太能理解艾蕾雅为什么会说问她这些,但是看着他们两个,可是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两个孩子的影子。
他的嘴角微微的扬起,有那么一种久别重逢,你们两个这样那样,真是又惊又喜,而嘴角一下子没了,一股头疼之感爬上头顶,让他的鼻子抽了一下。
“我……”
派洛斯有所迟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圆回来呢?
要是让这两个知道是自己把两个孩子弄丢了,他们不得杀了自己?
“果然!”艾蕾雅看出了派洛斯的迟疑!一把又紧紧的抓住派洛斯的胳膊,按出血印:“我就知道!派洛斯,和你有关的事情,都会变得糟糕!快告诉我孩子在哪里?!”
“冷静!艾蕾雅!我确实知道他们在哪里!我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两个孩子!”派洛斯想要躲开,可是这艾蕾雅的手抓的比刚刚的绳子还要紧!根本挣脱不开!
“冷静!艾蕾雅!”拉尔法心疼的将艾蕾雅拉开!他缓缓的将手放在艾蕾雅的头上,将其拥入怀中。
“这么大的雨!拉尔法!”艾蕾雅甚至是恶狠狠的看向派洛斯。
她几乎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派洛斯在她的印象里,总是与危险相伴,无论是在芙兰的校园里还是在无数次公国的大事件里,都有派洛斯·菲尼克斯这位考古学家的身影。
危险,好像是和他绑定在了一起。
她不太理解一个男人如此的冒险和“孤僻。
这样子的家伙!
雨!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包括偷偷的,缓慢的抽泣。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这场雨在做怪,还是一种名为孤独的东西在做怪。
有时候,自己明明不属于这里,却还是得被迫的接受,那么多,那么多流落他乡的寂寞。
“快走!伊莲!”索菲亚看着伊萨斯残破的羽翼,她变得极为“弱小”——巨龙庞大的身躯变成了如此这般!残破的躯壳!她的手臂流着浓厚的,滚烫的鲜血!那好像不曾属于她的痛觉滚刀般刺进她的神经,她求生的本能使得她从背部迸发出来的龙之薄翼震颤着断裂的肋骨!
她受到的伤太重,恢复的时间又太短!她左脸已经被撕裂!空留下可怕的脸骨,暴怒的黄金竖瞳和还在因为疼痛扯着的嘴角却因为心中这满腔的怒火而咬牙抽动!
寒冷的风席卷整个温缇郡!
这一望无际的平原山丘!似乎迎来了一股新的,让人难以捉摸的【权能】!
伊萨斯的左脸被撕裂,右手断裂!垂死般耷拉着,她像一个大男人一样岔开双腿!用仅存的力气抓着那把象征着龙之【权能】的冰晶长矛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白色的长裙被风吹走了鲜红的血液!
突兀的想要生长出来的龙之薄翼在背后,宛如枯骨的黏连着掉落的皮肉!又好似在蛋中未出生的雏鸡!
毛与骨,鲜血淋漓!
她真应该觉得,自己是寂寞的。
“伊莲!”
身后的篝火刑台!传来秋的呼喊!
千年之前,邪恶尚未开蒙。
所有的人都在迷茫,谁应该死去!
蒙昧的愚蠢着!将所有不愿意附合自己的!归为【异类!】
而【异类】!
就该死去!
人类与所谓“妖怪”之间的结合!
人类索菲亚与“山神”秋被捆绑在刑台之上,一齐,为这蒙昧的愚蠢付出代价!
就该死去!
罪魁祸首,藏在人群中间,趾高气昂的瞪着伊莲!
他的嘴角也一同抽动着!那是得意洋洋的笑脸!攀附上让人无法抹去的阴狠!
伊萨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不愿意嫁给一个男人,而是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前者就要毫无底线的!想要让后者死去!
那双人类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这痛苦的龙之瞳眸!
她,也在这一众人群中间!
恶狠狠的盯着!
这双眼睛!
人类!
寂寞。
寂寞到,失去了痛觉。
寂寞到。
不想要,活下去……
雨,
嘈嘈杂杂,带着呼啸的寒风。
好像要把她吵醒了。
“可恶!哼!”迪亚蒙特嫌弃的歪头,但是她没有拒绝这种气味!她在享受着,这即将到来的危机的狂欢前奏!
“飞鹰队听令!”
她大声的吼叫!
在黑暗中,雨点打在衣服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扑扑楞楞!将周围的空气都击打的燥热了起来!
“打起精神来!”
“架好炮台!”
迪亚蒙特再一次的拔出指挥剑,她胸前的扣子因为傲人的身材紧绷着而凸起,竟然让雨水有了痕迹!形成了雨水的帘幕!
可是她刚想要有所动作,便听到了一声骨头的嘎嘎响声!
那,绝对不是人骨,而是!某种怪物!正在黑夜中愤怒的爬行!因此骨骼才发出嘎嘎啦的怪响!
【嘎啦!】
【嘎啦嘎啦!】
指挥剑缓缓的出鞘,忽然天空打了一个电闪雷鸣!
一张血盆大口冲到了迪亚蒙特面前!
一口!便要死死的咬断迪亚蒙特的手臂!好在迪亚蒙特有所感知!用力的一剑刺过去!正中那血盆大口的中心!那怪物又小又难以捉摸,此时此刻在迪亚蒙特的剑下挣扎了两秒,松散的耷拉下脑袋!
迪亚蒙特一甩剑刃!将那甚至还未知道样貌的怪物甩开!随后,对着身后的队伍大喊!
“第二队!”
“警戒!”
忽然的!又是一个电闪雷鸣!
大量的嘎啦嘎啦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它们阴暗的爬行!从湖面上快速的跳出水面!甚至有的直接是飞出水面!扑咬向一众人等!所有人这才看到了它们的脸!
那是一张张皱巴巴的脸孔,它们的脸上带着尖刺与快要化形的光溜溜的鳞甲!
鱼头!“畸形的龙身”!白骨!
它们红色的死鱼之眼呆若木鸡!使得那些畸形的骨头身体攒动起来更加诡异而惊悚!
另一种可怕的被巨龙力量影响变异而成的怪物在雨中旮旮旯旯的齐鸣!它们就像是被丢弃在枯井中的残躯,粘连着黏稠的不明汁液。
它们张着血盆大口!去撕咬它们见到的一切!
飞鹰队们整装待发!
雷霆到来的光明转瞬即逝!
天空再一次的暗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直到嘎啦嘎啦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有一名名为【卡夫特·卡塔卡】的飞鹰队第七小队的队长咬着牙齿,愤怒的看着那已经在挥刀斩击那些龙人怪物的迪亚蒙特!
“该死的,我就知道会发展成这样!”他用力的从袖口抽出一把钢刃长刀,斩击那扑过来的怪物!
“疯子!”
浓绿的怪物血液在天空中飞溅,那些腥臭难闻的神秘液体也随着刀刃的回响喷溅在人们的脸上。
“不要丢脸!飞鹰队!”
迪亚蒙特用力的踢掉一只鱼龙怪物的头颅,她反而笑了起来:“别让我小看你们!”
“习惯就好,卡夫特。”第三小队的队长【马诺拉·兰西】抡着铁锤锤飞了一只鱼龙怪,翻了个白眼,天空时隐时现一些光亮,他们一齐看向迪亚蒙特,迪亚蒙特正大开大合斩击鱼龙怪!马诺拉逗趣的笑了一声:“起码,她身材不错。”
卡夫特无语的看着迪亚蒙特傲人的双峰在抖动中击打她衣服形成垂下来的雨幕,恍神的摇了摇头。可是就这么一点恍惚,一只鱼龙怪扑向了他,用力的想要抓住了他的后背,噗的一声就要啃食他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马诺拉又是一锤,将那只鱼龙怪锤碎在空中,绿色的血液和神秘的汁液啪的一声糊在了卡夫特的全身,卡夫特的脸全部被糊住了,雨落下来冲刷着它的一部分,继而微微的显露出卡夫特错愕的脸。
“怎么?看迷糊了?”
马诺拉笑了一声,她学着迪亚蒙特大声的笑了一声,全力挥锤而下!
“哈哈!打起精神来!卡夫特!不要让我小看你!”
“切!”卡夫特摸了一把脸,用力的将钢刀举起,挥斩旁侧的怪物。
他再一次的看了一眼迪亚蒙特,这一次,迪亚蒙特也刚好看了她一眼!迪亚蒙特满身污秽,碧绿的鲜血和粘稠的液体被雨冲刷,她金色的头发却极为耀眼,在她剧烈的动作下那身快要爆开的衣服显得更加“火爆”!一颗扣子险些崩开!
这个女人!正用一个非常邪魅的眼神瞪着自己,居高临下!狂妄无比!
疯子!
卡夫特在心里恶骂!他投入到战斗中,心想如果不是这个女疯子,他们飞鹰队完全不需要如此这般的面对现在的一起。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等派洛斯和斯卡纳将“那个东西”引出来的时候再将一起收入囊中,享受渔翁之利。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和派洛斯与斯卡纳相认的原因。在追击斯卡纳和派洛斯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后面,不和他们两个打照面。
现在这种打草惊蛇,甚至是全盘告知“那个家伙”自己要来了的愚蠢行为,在卡夫特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那个家伙”即将苏醒带来的寒冷空气暴怒的席卷着这夏夜的燥热,在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人都仿佛冬天已经提前到来!
她的双手,变得那么嫩滑,她的头发在龙蛋之中飘扬,满是冰晶的洁白“龙窟”内,一只人型的小小羊羔,沉睡着,与她同眠。
世界,变得不可捉摸。
命运的齿轮炸向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
一阵轰鸣!将杰克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
昏暗的灯光下,伊丽莎白戴着一副漂亮的白边框眼镜,她穿着带有晃悠悠蝴蝶结的的洁白睡衣,有那么一刻,她的侧脸,在温暖的灯光下,柔的发亮,模糊起来。
房间里的一切,温婉华贵,伊丽莎白的成套衣柜也被搬到了这里,没有人会质疑,她的尊贵。
她在看书,还未睡去。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杰克,被吓得一身冷汗,他一下子忘了梦中的所有事情!只剩下那冰凉的后背和瑟瑟发抖的瘦小身躯。
他快速的蜷缩起来,苍龙玉佩随着他双手的动作露了出来。
一种可怕的,可怕的,名为寂寞的东西,抓住了他的心脏,在无数个在这个异世界的日日夜夜,在无数个在这个被屈辱和嘲笑的世界!
在这个!
他不属于这里的世界!
寂寞,咬噬着他的灵魂。
他看向了向他走来的伊丽莎白,也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她美极了。
就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漂亮,很美,很美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夸赞。
他明明和她根本没有见过。甚至是在刚刚,他也是和她只是相识了那么,几个小时。
他那个时候可不觉得她美。
“没什么。”
杰克摇了摇头。
“没什么~”伊丽莎白俏皮的笑了一下,缓缓的坐在了杰克的身边。
她真香。
伊丽莎白将一件衣服披在了杰克的身上,她看着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滴,灯光昏暗的,将她香香的,那种茉莉花一样的香气,送进杰克的鼻息之中。
红晕了他的脸颊。
可是她看他,却像是看一个可怜的孩子。
不知道是哪个平民的孩子走丢了。他们的父母一定很着急。
她永远把自己,当做大人。
她一定,有非常好的家教。
“太……太近了……”
杰克有些扭动的往旁边靠,可是艾瑞卡就睡在旁边,他不好挪位子了,便又不好意思的转了些身过去。
“什么?”伊丽莎白没听清楚杰克的话,自顾自的收拾起杰克身上的衣服,直到没有褶子为止。
“你好像,做噩梦了。”
伊丽莎白声音很轻,她将手放在了大腿的裙子上,缓缓的侧过头,看了一眼杰克。
杰克的脸红并未消退,被她这样一盯,便又更加的红透了。
他猜测着。
她一定有着非常好的身世。
非常好的教养,
非常好的一切!
最最重要的一点,她属于!这里!
她属于这个世界!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她自己。包括苦痛。
“没,没……有做噩梦。”
“那是,被雷给吓到了?”
“没……好吧……有点。”
“哦~”
伊丽莎白若有所思的点头。
她觉得和这个比他年龄小的孩子谈话非常有趣,因为,他总是怪怪的,没有对她说真话。
五个小时前,他跑的不亦乐乎,五个小时后,他又可怜的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小羊羔。让她起了些恻隐之心。
这个孩子的心里,有着比她还要沉重的心事。
“说真的,这雷确实有点吓人的,我也没办法入睡。”
伊丽莎白仰着头,看着慢慢与黑夜交织在一起的光亮,房间里的灯有些暗,但是雨遮盖住了月亮带来的光,好像只有这个地方下雨了。
不,准确得说,只有龙首山下雨了,温缇郡在炎炎夏日的夜晚,被寒风肆虐,本应该温暖的夏夜之月,也变得阴冷异常。
“是……”杰克放松了许多,将自己蜷缩的姿态放开,首先是腿,他缓缓的伸直。床非常柔软,是那种他从未睡过的软绒丝绸床。随后,他正襟危坐,手拉了一下伊丽莎白给的衣服。
苍龙玉佩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他的胸前。
“你呢?”杰克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睡觉。”
她一定,有着非常好的人生。
“和你一样怕雷啊,我刚刚说了,杰克。”伊丽莎白落落大方的说了杰克的名字:“不过也因为我没有早睡的习惯吧。一般要很晚,我才睡得着。”
“很晚?”有时候,杰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随口一句,便成为疑问句。
“是的,很晚,可能是因为,我每天都要面对非常多的问题吧,如果把自己的时间沉浸在太多的睡眠之中,一定会让我心神不安。”
她一定……知道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家伙。
杰克不知道伊丽莎白在说什么,他只是想着,这个女孩子长得那么漂亮,说出来的话也那么有哲理。他根本听不懂。
寒冷过后,便只剩下烦闷。
一股莫名的疲乏来到身上,杰克闻着这一个女孩子身上的花香,不敢多呼吸上那么一秒,只能缓缓的呼吸那么一下,继而化为了一条长长的叹息。
呼……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累呢?
身体就好像已经活了几个世纪那么累甚至有一种,那么……
那么……
悠长而久远的……
寂寞……
寂寞到,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
杰克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不明白为什么他又要和别人完全不同……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的意义。
会不会没有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的?
捡他回来的老爸老妈,如果只独自抚养一个艾瑞卡,是不是受到的白眼会少一点?
是不是没有这个不会任何魔法的“家伙”。
他们,就会过得更好一点?
他是不是不属于这里?
杰克慢慢的垂下了头。
一位美好的少女坐在自己的身边,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美好,继而,这份美好将他揉碎!
将他胆怯的,自认为不属于这里的自卑,暴露无遗!
“我想出去走走,请你……让一下可以吗?”
他自诩还算坚强勇敢,不惧怕这份寂寞和孤单。
杰克想要绕过伊丽莎白去穿鞋,伊丽莎白却满是不解的看着他:“杰克,外面这么大的雨,你想要出去走走?”
她惊讶于杰克的想法。
“……”
杰克没有说话,其实,他只是想要离她远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那么……嗯……那么美好,美好到他不应该看她,更不要说坐在他的身边。
自卑与喑哑的怒火就像是爪牙,撕咬着杰克的内心。
杰克像是默认了伊丽莎白的话,想要挪一个屁股去穿鞋,但是又因为不想要靠近伊丽莎白而显得比较别扭。
“你是那种,看起来很阳光开朗,实际上,内心很脆弱的孩子吧。”伊丽莎白似笑非笑的看着杰克别扭的挪走,她感受到了,这个名为杰克孩子给到她的压力。
其实黄昏时分他们在一起奔跑的时候,还打打闹闹的,有说有笑一样,但是,现在,这个小家伙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一点也不阳光,甚至是,像是一个只剩下幽暗情绪填充的荒唐角色。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我……能出去走走。”
杰克欲言又止,其实他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一句没逻辑的话,但是他又需要卑微的显得那么不在意。
倔强,使得他的面容扭曲,在灯光下,好像完全不是他了。
伊丽莎白的洞察力很强,她说对了。
即使是在家里,杰克也总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他深刻的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又无法去面对离开这个家会碰到的困难。他表面上开开心心的,内心却极为忧郁。
强装出来的坚强,和不会魔法导致的“孤僻”强压在杰克的身上,终于在出龙大会上暴露出来,甚至是伴随着羞辱,杰克获得了最后一名的头衔。
他人生第一次哭是因为输。
而后他便再也没有哭过。
其实他偷偷的学着剑术,拿木棍剑胡乱的挥舞,心里想着不会魔法的父母也活的挺好的,但是日复一日的练习却从没有断过。
他就是这样矛盾的人。
一面开开心心着,一面忧郁不堪着。
但是也只有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不不,就算你觉得可以,我也不会让你出去的。”伊丽莎白拦下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臂:“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又有这么大的雷,很显然,作为一个正常人,你不应该再出去。”
杰克觉得自己瞬间清醒了一些。
“老爸老妈,一定很担心我们。”他又慢慢的蜷缩起来,苍龙玉佩从未有如此光亮:“我和他们说的是上山采药了。结果,现在还没有回去。”
他兀自的看着自己的脚趾头:“他们一定很担心。”
老爸老妈和自己说的一些话钻进脑海里,说的最多的,便是开心起来,杰克。
可是,可是……
责任就像是钢刀……
把妹妹托付给自己,把他们的亲生女儿的安全交给自己这个不是亲生的孩子……
他的内心,怎么会如此。
脆弱。
一切又一切的糟糕情绪,好像,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现实里。
伊丽莎白沉默了。
是啊,她在说什么,其实她一点也没有为他考虑不是吗?
他是一个会被父母担心的孩子。只是如此而已。如果要说危险的话,此时父亲母亲的眼里,他们两个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幸。
“如果我现在带着艾瑞卡回去,说不定还有救。”
几百次几千次上山采草药都回家了,唯独这一次,整夜整夜的没有回去。
作为兄长来说,这更是不可原谅的事情。他看了一眼艾瑞卡,艾瑞卡呼呼大睡,四仰八叉的,毫无压力。
或许,这才是小孩子,对于一个内心里生了那么多阴暗面的孩子来说,自己,简直是“异类”。
伊丽莎白明白了杰克的意思。
“如果明天能够安全回家,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她有些迟疑,屋外的风雨,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早熟的代价,会不会就是这样呢?早早的失去了微笑,扛下了责任。
伊丽莎白寻着杰克的目光,去看艾瑞卡,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杰克的身上。
他其实很瘦小,衣服很合身,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瘦弱,黑色的头发富有光泽,脸虽然稚嫩,但是在此时已经有棱有角,帅气十分,再是那双忧郁的双眼,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开朗的孩子。
苍龙玉佩被灯光反射,纯净洁白,好像闪着微微的光亮。
她愣了一下。
手不由自主地去摸那块玉佩。
她的两眼发出光亮,好像被这苍龙玉佩迷住了一样,苍龙玉佩好像也感应到了伊丽莎白要触摸似的,青白色的亮光越来越浓厚,玉佩之上的苍龙竟然显出形来!以一种极为深刻的黑色呈现而出!
就好像墨水,浑浊的,以古龙为形,游离在玉佩的光亮之内!
如鱼得水!
【轰隆!】
只是听了雷声一震!伊丽莎白被吓了一跳,她瞬间清醒过来,那苍龙玉佩的光亮也瞬间消失!
杰克注意到了伊丽莎白的异常,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注意到了自己的玉佩暴露在外,抬头便自然的放进了衣服里,空留下朱红的链绳。
“不行,我得回去!”
不安,使得他说话的时候颤抖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
他摇了摇艾瑞卡,艾瑞卡啊嗯一声一脸懵的看向了自己的哥哥。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伊丽莎白不知道他的真的太过早熟还是真的愚蠢至极,但是这个男孩子,绝对有着极强的心理负担。
虽然她并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但是出于某种歉意和侧隐之心,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杰克。
她看到了杰克眼里的光亮,她便不再阻止了。
“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护送你们回去。”
杰克也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现在的几点了,但是他知道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在家里焦急等待的老爸老妈就在山下,只需要慢慢的下山,便能够回去。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愚蠢,只要还有这份与植物沟通的能力在,他势必能够安全的回到山下。
屋外的狂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雷,也忽明忽暗的闪烁,如此恶劣的天气,呆在原地才是最明智的决定。
但是,一个小小的少年笃信自己能够带着自己的妹妹安全的回到家中。
他相信自己的父母正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自己和妹妹回家。
曾经的曾经,也有着这样一只小小的羔羊相信着自己的王会回到这个世界。
曾经的曾经,也有着这样一位爱着他的某人,不顾一切的,伤痕累累的来到他的面前。
曾经的曾经,也有着那么一个小小的少年,在无数次彷徨与迷茫之中,走向一条没有答案的归途。
其实他从来都没变。
其实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其实,他就是这样的孩子吧,相信着自己相信的一切。
哪怕前路漫漫,充满坎坷,他也会下定决心去做。
也许命运也会感慨,他明明可以舒舒服服的等到天明。
他明明可以作为那个让他人等待的人而没有任何其他的罪恶感受。
他明明可以心安理得去接受,去接受这样那样的美好的一切。
可是。
可是。
可是。
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他不可以,停滞不前。
他不可以,安逸享乐。
他不可以,沉醉在梦幻之中。
现在,尽管寻荒影没有出现,他也有些像他了。
回应他人的期待,或许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
杰克看着艾瑞卡,帮艾瑞卡整理了衣服,就像刚刚伊丽莎白整理他的衣服一样,将褶皱抚平。
“可是,外面的雨太大了。”
伊丽莎白看了一眼杰克:“你还不会……”
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为什么?”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缓缓的耸肩,缓缓的摇头:“可能是因为……”
“我想看一看什么样的父母,教育出你这样的,好孩子。”
“好孩子?”
杰克有些愣住。
“你没有感觉到吗?”伊丽莎白笑了一下。
“你很乖很听话。是个好孩子。”
她说的话让杰克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他没有再问为什么。
即使是在多年以后的回忆里,伊丽莎白也永远忘不掉这个在狂风暴雨夜要回家的孩子。
他有些愣神,一股可怕的暖流,汇入血液,带给他温暖。
他是一个好孩子吗?
或许是因为一种责任,一种愧疚。又或许是一份只有回家才能够让人舒服的安心。
这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儿郎,不惧怕任何的危险,去回到,他认为的家中。
她很感慨,也很五味杂陈,以至于她记着了一辈子。
尽管后来,
他们一个,
叫陈琳儿。
一个叫。
长羽枫。
亦是如此。
在多年之后的一个夜晚,陈琳儿问长羽枫,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会在那么危险的一个雨夜想要带着艾瑞卡回家。
长羽枫摇了摇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只是少年的儿郎哟,成长的路上,总是充满荆棘与坎坷,那么一点点的心里的火焰,也注定会燃烧起来!
成为指引方向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