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聊，爷孙两人走了很远，直到前面没路了，才转而回返。
“镇上的人家，现在还拉闸限电吗？”
“夏季偶尔会有，但不太多，各地乡村明显频繁一点。都是有些年头的电路设备，老化严重，安全隐患其实不小。”
“县里的经济发展，其实不太平衡，放大到整个地级市，落差就更大了。比如南边代管的汉川，经济发达，人口繁盛，入选了全国百强县，但是……”
明明离云梦不远，差距就这么夸张，甚至主城区都比不上代管的县级市，自然免不了一些离心离德的言行。
说白了，一千多年来，人家汉川都是跟着汉阳老大哥混的，云梦则属于安陆经济辐射范围，再加上近百年区划变动频繁，使得乡县之间发展不平衡的现象越发明显了。
一个百强县周围，都是一圈穷亲戚，也算是奇葩了。
以农业为主的乡县，就是这么艰难，不是不想努力，而是没有特色，手里没有好牌，什么招都不好使。
当然了，相比之下，这地方已经算好的了，湘西，川西，滇北等深山老林里，可能还有些不与外界通人烟的原始村落，那才是真的艰苦。
金尚秉持的方针，就是有多大能力，办多少事，先把眼皮子底下的事办好就不错了。
云梦李家不是没有试过拓展商业版图，只是受限于实力，也没有足够高的眼界，上无人提携，盘踞的老家也就这么个样子，提供不了多少助力，县里想打造一批知名企业都很难。
相比之下，李家人还真是将“走出去”战略做得最好的本地土著了。
“种什么，养什么，其实都差不多，关键是将本地的产出以高效低廉的代价运出去。都说批几节火车皮很难，找一条稳定的水上货运通道更是难如登天。有了船队，县里只要将达标的农副产品集中起来，运到最近的汉水码头，装船就行了，这可比大家毫无头绪，到处找门路要靠谱多了。”
二十年后，一条成熟的商贸路线，都是金贵的摇钱树，更不用说九十年代中后期了，想想前两年被渠道商折磨得快要扛不住的二姑夫张华，就能略知一二了。
生产再多不是本事，能将货物卖出去，还能赚到钱才算厉害。
快到年底了，各大湖塘差不多要开始起鱼备货，准备迎接春节消费旺季，到时候，载着冷藏集装箱的船队又会来一趟，将大量淡水鱼运到京城，摆上生鲜超市的货架。
再就是绿叶蔬菜和礼品级的茶籽油缺货，还需要多准备一点。
通过这一条商贸线，附近乡镇的农户，一年到头，收入能够增加两三千元，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以前我还觉得你做这个电商平台卖东西，用仓储物流优势低价配货，动作太大，有可能被传统大卖场和渠道商打压，现在是真心觉得，这玩意真是好用，什么阻力，都是螳臂当车的货色。”
李乐平或许不懂互联网高科技，也没有太厉害的商业才能，但他长在乡镇，知道最普通的老农是什么样子的，更明白能够切实解决货物流通环节以及供需错配问题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
——晚餐时间，曹恒和一双儿女都回来了，除了李萱，一家人都到齐了，高兴的李家父子拉着金尚喝了点小酒，惹得两个小家伙一阵嫌弃。
稍后，金尚掏出神器“板砖平板”，给大家照了几张相，然后通过聊天软件发给李萱看看。
“都能发照片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面对面聊天了……”
有点眼光的李景华接过“板砖平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虽说现在不好用，不代表以后没市场。
“估计还得好几年，现在嘛……”
问题太多了，发热量大，电池不顶用，稳定性差，处理能力有限，用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要关机歇一歇，或者补充消耗的电力。
视频聊天什么的，估计五年内做不出具备商业价值的移动终端，发一发信息和图片表情就是极限了。
流量很贵，也是不容忽视的拦路虎。
让远在京城的大女儿看到了家里的情况，李家人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和金尚还不熟悉的两个弟弟妹妹，混熟了后，缠着金尚玩电子游戏，还要请教攻略，以及透露后续大火连载漫画的后续剧情。
这玩意，金尚这准姐夫是确实不知道啊，具体的事都是手下干的，老板最多提供一下思路，审核总体设计方案而已。
直到母亲曹恒发脾气，两个孩子被抓去睡觉，金尚耳旁才稍微清静一点。
半大孩子，果然都是些不好招呼的家伙。
和李萱通了个电话，略有点疲惫的金尚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星期一，金尚和李乐平一起去附近某捐建的初中看一看。
其实今夕文化出钱建的学校，大多是幼儿园，小学、初中直至高中的一贯制学校，小学和初中是不收学费的，书本费，午餐费等都是能免则免。
幼儿园则是以托育性质为主，高中则是管理严格的升学制寄宿学校，并有偿接收外界复读生进修。
由于开班时间不长，学生还不是特别多，不过，今年夏季高考，复读班出了很大的风头，考上大学的学生比例，明显比非重点高中要高一大截，以绝对数量论，也很可观。
所以今年旗下的学校知名度上升，深受当地人重视，甚至有附近的乡镇学子交借读费前来上课。
估计再过一两年，就能勉强自给自足，不需要金尚继续大手笔投钱了。
抵达学校的时候，金尚意外地看到门口挂着欢迎的横幅，几名学校和教育负责人模样的中年人已经在等着了。
“还有欢迎仪式？我就是来看看而已……”
“我就是这么说的，刚开始他们还想让学生在门口列队欢迎，送花表示感谢呢，好说歹说才叫停了。”
“行吧！”
稍微有点金主加慈善企业家自觉的金尚，下了车后，握住了十分热情的双手，然后看了下这个坐落在湖边的校舍，略小一点的非标足球场，外面是煤渣跑道，上面还有似乎是开了运动会后没有完全去掉的痕迹。
边缘是四座篮球场，还有六七个水泥乒乓球台，旁边的沙坑和单双杠离墙角不远。
校舍前的学生过道两边是花坛，种满了绿植，中间是升旗台，居高临下看去，操场上的草皮稀稀拉拉，从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黄土上，可以看出那是学生做早操课间操踩出来的坑，用碎石草草填补后的样子。
教学楼总共三层，容纳七百多名学生，由于是上课时间，金尚一边听着介绍，一边缓步走过，偶尔探头看向里面讲台上的老师和下面或听讲，或开小差，或交头接耳的学生。
离开校园不久的金尚，一看就明白，这些都是真实的模样，而不是临时做做样子。稍后，一行人去看了下面积不大的图书阅览室，金尚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封皮磨损有些严重的书。
科幻题材，果然，对小孩子来说，神奇的幻想故事最吸引人。
翻到最后，找到的借书登记卡片，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记录，都在证明，金尚捐献的这些书，确实对后辈学生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影响。
稍后，金尚眼神急扫，在角落意外发现一本奇怪的漫画书，这明显是不知道什么人偷偷塞进去的。
随手取下翻了翻，金尚内心暗笑着某个恶作剧的学生要倒霉，在教导主任不好看的眼神中放了回去。
“学校里的孩子，精神状态还是很活泼的嘛，精力旺盛，是好事啊！”
“金先生谬赞了。”
不管是真心称赞还是敷衍，总之将尴尬的气氛敷衍过去了。
接下来，又去看了下教师办公室，化学实验室，物理准备室，广播设备站，油印机，打印设备等。
事实上，刚来的时候，金尚就确认，大部分资金，都用在了实处，或许有些损耗和去向不明，应该不是很多。
有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最后，几人去了学校食堂，和学生宿舍。
离得近的学生，可以回家吃饭，也不在这里住，但离家太远的就不同了，不仅要在学校吃饭，还得提供宿舍。
有些学生家庭比较困难，为了节约伙食费，可以选择从家里带一部分米过来，作为餐费，让食堂代为蒸煮烹饪，宿舍也只提供基本床位和照明，有公共水龙头，其他都要自己解决。
“条件有点差，但忍一忍还是能过得去的样子。求学嘛……”
“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家里有钱，可以去更好的私立学校，有些孩子，能有个学上，保证温饱，就相当于给了他们继续进步的可能。”
“嗯！”
看了下外面晒着的床单衣物，以及排水口若有若无的臭味，金尚想了想之后说道，
“公共厕所和淋浴澡堂还是要有的，起码的卫生习惯和基本生活环境，还是要保证的。过后我让人追加预算，条件差归差，但不能以损害身体健康为前提。”
另一边的教职工宿舍要强不少，但也只是筒子楼的水准，能够勉强容纳一家人过日子，要是兄弟姐妹多一点，就显得很拥挤了。
走马观花看了一遍，金尚差不多满意了。
校领导还邀请金尚去会议室坐坐，说点什么，金尚和李乐平商量了一下，就婉拒了。
在离开的车上，李乐平好奇地问道：
“不习惯这种场合？大老板下乡镇，都这样，没有前呼后拥，车队跟随，排场不够，说不得别人还觉得你是哪里冒出来嘚瑟的土财主。”
“不习惯是真的，但……就这么突然到访，真的不合适？”
“那没有，一来有我陪着，大家都认识我，知道我有个读书很厉害的女儿，找了个超级有钱的女婿。更重要的是，前几天，你上过电视新闻，还是黄金时段的国内外要闻。乡里人可能见识和眼界不足，但对能登上电视的大人物，还是很有几分敬仰之情的。说不得就把你视作要么自己超级厉害，要么父母很不得了的公子哥了。”
“原来……朴素的价值观，是这个样子啊！”
听得李老爷子调侃，金尚也不由得一乐。
自己这个样子，还是有点辨识度的，过阵子可能不太行，正好离电视曝光不远，看过的人，还是有一些的。
一个知道，你传我，我传他，小圈子里基本就知道了。
“今天就看一家？”
“其他的，估计都差不多，也没有必要走个遍了。待会吃了午饭，休息一会就走吧。”
“还是坐船？”
“那可不？刚入手不久，还没玩腻呢！”
估计得三四天才能回到京城，不过，也没什么急事，一路看遍沿江风光，也挺不错。
——周六下午，“水鸟号”终于稳稳地停在了游艇码头，待金尚一溜烟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这次离开时间不长，小金风倒是没有生疏，很愉快地伸手要抱，然后熟练地往口袋里摸，掏出几颗糖果，瞬间喜笑颜开，眼睛都弯了。
母亲梅杏红过来瞪了一点都不害怕的小儿子一眼，没好气地抱怨道：
“就你惯着他，都不好好吃饭了。”
好几天没见的李萱，经常过来蹭饭，似乎脸都有点圆了，走过来后，瞅了金尚几眼，好奇地问道：
“在船上住了几天，感觉怎么样？”
“一开始还行，时间久了，就感觉有点腻。”
“我就不怎么喜欢水上晃荡，那种不安的感觉，估计会让人睡不着觉。”
这也是金尚邀请她一起南下而没有答应的原因之一。
正是工作繁忙的时候，不好到处瞎晃，远程指挥，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