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兄弟,你要陪赵兄弟到云中选马?”李黯确认道。
兀哈伊支点头道:“我们匈奴人从出生就与马儿为伴,三岁骑马五岁开弓,一辈子都骑在马背上,我们部落的草场所产的马是草原上最神俊的,放心,我一定把最好的马挑出来!”
赵遵虽然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李黯他们,但是却没有挑明自己的身份,因为父亲的原因赵遵对匈奴人始终存有芥蒂,他刚开始关注北护军的原因之一便是李黯收留了这些匈奴士兵。
兀哈伊支比赵遵大几岁,平时少言寡语很少发表意见,但是李黯和北护军的其他队长都不把他当外人,每次行动或决策的时候都不曾落下他,用公孙输的话说,这些离开家的匈奴人和北护军一样都是离群的孤雁,需要靠在一起取暖。
“好吧,买马的事就交给二位贤弟啦!”李黯一如既往的信任兀哈伊支,“明天是北护军新的开始,劳烦诸位了!”
赵遵此次是为审吴兰而来,没想到遇到了这么多状况,北去云中郡一个来回少说要一个月,家是回不去了,至于要不要给刘贞留口信,思来想去还听从了渭河边老道士劝告,没有去打扰她。
第二天顶着星星赵遵、兀哈伊支和北护军中挑选的十几位骑术高超的士兵出发了,李黯一直送出去三十里,再三叮嘱赵遵要小心。
赵遵一队人顺着小径一路向北,第一天他们宿营在北苑北界的密林中,李黯安排的十几个骑兵中的军曹叫陈铎,是一个三十来岁经验丰富的老兵,他行事干练,很快带人支好了帐篷点起了篝火。
赵遵他们都有丰富的野外宿营的经验,吃了东西之后围坐在篝火边闲聊,说的最多当然是三个月后举行的御前阅兵。
陈铎说:“每次御前阅兵的重头戏便是大比武,北军主力各师、南军的精锐、各地卫戍军都会派出最厉害的角色参加,几百人两两搏杀,一直到选出十名最优者,然后和往年获得过优秀名次的强者抽签比武,站着的最后一个人便是武魁!八年前李将军凭一己之力连赢十阵,威震全军,替我们北护军长足了脸。”
赵遵和兀哈伊支对御前阅兵一无所知,兀哈伊支问:“拿了武魁有什么奖赏没有?”
“嗨,大周当兵的有几十万,几十万里挑一,单是名誉就不得了了!还图啥奖励啊!不过当今天子以武立国,很看重武艺高超的青年军官,一旦入围前十名就等于在皇帝那儿挂上号了,赏官封爵都不愁了。拿了魁首更是受到皇帝重视,李将军当年不过是一个校尉,两年不到就提了将军,要不是北护军这几年流年不利,李将军早就封侯了!”
赵遵道:“是吗?那历届武魁都是些什么人物,都封了大官吗?”
陈铎如数家珍的说出了一长串的名字,其中竟然还有赵遵认识的人,原来孤竹荣和淳于岱都是历届全军比武的佼佼者,如果武魁是这种级别的人物,那么李黯和自己比试的时候肯定保留了实力,赵遵心知自己和真正一流高手还是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短时间内无法逾越。
孤竹荣在韩奎手下做先锋将军曾立下战功受到吕翔的夸赞,淳于岱更是一路打出来的,是大将军亲军的统帅,可见获得武魁荣誉的人确实都得以重用。
兀哈伊支问陈铎:“李将军武艺高强,我亲眼所见,他是不是历届比武中最厉害的?”
陈铎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李将军虽然武艺非凡,但是那一年比武夺魁确属侥幸!”
“哦?”赵遵深知李黯在北护军士兵中的威望,陈铎说出这样的话,肯定另有隐情,果然陈铎解释道:“那一年各种军中实力强劲的将校不少,但是听闻一个人要参加比武,很多有力竞争者都未报名,李将军算捡了个漏,所以各军都认为李将军名不副实,在各种场合下挑战他,李将军虽然守住了荣誉,但也多次负伤,上一届力拼新人到吐血,真让人揪心啊!”
赵遵听罢大惊:“什么人竟吓的三军无人敢应战?”
陈铎运了运气,很恭敬的说道:“是虎贲中郎将关樾关将军!他是公认的大周军第一勇士,有以一敌百的神力,各军杰出的人物都为了辟其锋芒未敢参赛比武,结果他却中途退出,成全了李将军。”
赵遵并未听过此人的名字:“关樾当真如此厉害?”
陈铎点点头:“关樾之强年青一代的将领无人能及,他曾在对羌人的作战中以三百破五千,在阵中连斩数名敌酋,几个羌人部落迫于他的威名归降大周,数年前追随大司马常将军纵横河西走廊,追击流寇盗马贼上千里,身中数箭斩杀贼首,冯异二征百越失利退还的时候关樾负责断后,他带几百人的小队挡在一座木桥上,百越人连攻了一昼夜死伤了数百人,关将军屹立于桥上一步未退,最终为贰师安全撤回大周境内赢得了时间。几场仗打下来,他的英勇表现各军都看到了,对他都很佩服,八年前阅兵他本可以参加,最终却识趣的退出,赢得了居功不自傲的美誉。皇帝格外看重他,把皇家卫队交给了他,可见对他的信任,这种宠爱无人可及。”
“他多大了?”赵遵问。
“如果我没记错,他比李将军小三岁,今年虚岁二十九了!”
赵遵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原以为自己是魏平君的亲传弟子,练功刻苦未曾有半分偷懒,应该算得上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了,可自从离家之后遇到了一个又一个比自己强的人,这对赵遵的打击可不小。
陈铎当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思,说了一会比武又把话题扯到了买马上。
陈铎道:“北护军是步军,以前也养过马,但主要做脚力,打起仗来用处却不大。”
兀哈伊支道:“谁说马儿没用?汉人和匈奴单于庭打仗,以五名步兵对一名骑兵从来都占不到便宜!”
陈铎道:“你说的是事实,我不否认,但是骑兵和我们北护军的军阵没有配合。蒺藜阵的作用是陷住敌人,利用阵型变幻分割蚕食敌方兵力,其威力和变阵的速度有直接关系。变阵是一支骑兵夹在大阵中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影响变阵的效率。”
兀哈伊支反驳道:“但马战是趋势,想在草原上胜过别人,只能比别人更快,步兵对骑兵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什么时候都无法反客为主。”
“是啊,神佑军建军伊始就是以能挨打著称,防守是我们的看家本领,主动出击的时候鲜有胜记。我们几辈人都想改变这个局面,把攻击融入到蒺藜阵当中,但要么厚此薄彼重攻击削弱了防守,要么动摇了北护军赖以生存的蒺藜阵,总之都失败了。”
兀哈伊支道:“我观蒺藜阵以破坏敌人阵型为主要目的,杀伤力并不算大,所以每次歼灭战都耗时甚多,就是攻击力不足的原因。如果这时候给我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在阵外呼应,冲杀那些失去队形掩护的散兵游勇,切断他们的联系,我敢打包票蒺藜阵陷住多少人我就能吃下去多少人!”
停了一会兀哈伊支又说道:“北护军这些年主要和汉人自己、羌人和百越作战,没有见识过我们大匈奴的骑兵军团,在大骑兵军团的冲击下蒺藜阵也是撑不住的,我想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经受得住几万匹战马践踏的,除非你也拥有一支同样强大的骑兵队伍!”
赵遵听闻过无数关于匈奴骑兵的传闻,但从未见过,不光是他,现役的绝大多数军兵都没有见识过那种场面,而且近十年来大周和大匈奴小冲突虽然时有发生,但再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会战。双方都在秣马厉兵,等待着决定汉人和匈奴人命运的大决战。
赵遵忍不住问兀哈伊支:“兀兄你在大周军中服役,早晚有一天大周要和你的母国开战,到时候你何以自处啊?”
兀哈伊支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淡淡的说:“母国?从我们家的草场被夺,族人被杀,走投无路四处流浪的那一天,我们就没有母国了!”
赵遵只知道兀哈伊支的祖父是匈奴别部的王子,部落蒙难流落到了汉地,别的兀哈伊支从不多说,赵遵也不想揭他的伤疤,可今天提到了草原,触到了兀哈伊支的伤心处,他打开酒囊,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烈酒,长叹了一声:“中原安逸啊,夜那么宁静,可以放心的睡,安心的吃,从生到死住在一个屋子里,耕种同一块土地。而在草原上从出生到死亡我们不断的迁徙,为了生存不断的厮杀,三岁骑马五岁开弓是被逼无奈,天上有鹰地上有狼,周边有别的部落虎视眈眈,随时可被杀被抢的可能,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你的草场,盯着你的牛羊,盯着你的女人。我父亲八岁那一年草原上酷寒,大雪冻死无数牲畜,受灾严重的几个部落联合起来袭击了我们族营地,我父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几个兄长被杀,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妹被掳走,而草原的共主大单于,非但不主持公道反而落井下石抢夺我们仅剩的马匹。前后十年我的族人在草原上流浪,最后被大周收留,从我们踏上大周土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复仇者!在草原上复仇是最神圣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付出多少代人的心血,我们一定要雪耻!我们这几十个兄弟来从军就是为了打回去,让杀人者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