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六换了便衣登上城楼,见到了久未露面的赵遵,郭六先是一愣,然后抢步上前行礼:“赵将军!”
“郭兄弟,来,坐坐坐!”
赵遵备下了酒菜,二人坐在北门楼上,看着长安城中的万家灯火一边饮酒一边聊天,赵遵对郭六始终抱着戒心,有些话不能直说,龙虎会啊、新朝圣坊啊、四方馆啊、这些郭六比赵遵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熟悉,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又在市井中长大,可该怎么向他开口询问,又不起疑呢?
思来想去赵遵想了一个绝的,他突然开口问道:“郭兄弟,能不能帮我找个漂亮点的胡姬啊?”
“啊?”郭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能给我找个异族的娼忧吗?”
其实郭六第一遍就听清楚了,可他不敢相信平时温文尔雅的赵遵会主动招嫖,一开口还点名要胡女,郭六一时无法接受,愣住了。
赵遵好像没事人一样,说:“不好办啊,那就算啦!接着喝酒,喝酒!”
“好……好办!”郭六终于确定赵遵不是在开玩笑了,管事的发话,听事的能不巴结吗,郭六试探性的问道,“不知赵将军喜欢哪个民族的?什么性格长相,多大岁数的?”
赵遵笑了:“还有这么多说道啊,哪个民族的无所谓,要年轻漂亮点的!”
“这容易,我这就去芬芳苑给您招两个来,保您满意!”
“等等,等等,”赵遵拦住了准备起身为自己招妓的郭六,“郭兄弟,我呢,第一次招妓,不想要那些……那些别人玩烂的,能不能……”
郭六心领神会:“应该,应该!您什么身份啊,嗯……”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只有一个地能找着符合您身份的胡女。”
“哪儿?”
“新朝圣坊啊!那里的胡女最地道,地道的连汉话都不会说,那才叫异域风情呢!”
赵遵心说有门!
“郭兄弟在新朝圣坊也有门路啊!”
“嗨,我的婆娘就是粟特人,娘家就住在新朝圣坊,当年我追求她的时候天天往新朝圣坊跑,我父母死的早,跟个上门女婿也差不多,一年倒有四五个月住在坊内,也算半个新朝圣坊的人。”
“那太好了,咱们走吧!”
郭六疑惑道:“啊,现在就去吗?”
“现在!”
“赵将军今天怎么……怎么如此有兴致啊!”
赵遵谎称:“我那个相好去了洛阳,我这是渴得太久了!”
郭六信以为真:“人之常情,那咱们快点走!”
路上郭六绕路到了布匹市场,进店之后赵遵眼前一亮,这里的布匹与众不同,都不是汉人惯用的材质和图案,有西域驼绒织物、草原羊毛织物和藤麻编织的特殊麻布,都是赵遵不曾见过的。
郭六和店主有点交情,低声说了几句,店主从里间屋抱出了一卷细布,赵遵试着摸了摸,感觉这布凉飕飕的,特别滑,编织工艺很是反复,有整条的金箔斜拉线,但面料的尺寸太窄,根本不能用来制衣。
赵遵不明所以,但是既然托郭六办事,就不能让人家白干,于是掏出一块金锭交给了郭六,没想到郭六转手就交给了店主,店主掂了掂金子的重量,似乎不太满意,郭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一头雾水的赵遵离开了。
等二人来到新朝圣坊坊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今天又不知道是哪个民族在过节,很多人家门前都燃着小堆的篝火,坊内的气氛非常欢快,门前燃着火堆的人家都开着门,进进出出都是前来拜访的客人,但是街上训练的公差却如临大敌,紧张的不行。
赵遵指着点燃的篝火说:“长安是百万人口的国都,不是草原上的敖包!这一堆堆火的,万一来阵风,走了水,后果不堪设想!”
郭六道:“谁说不是呢,可这是褐遮人采火节的仪式,火种一夜都不能熄灭,朝廷也出榜禁止过,可褐遮人反应激烈,闹出了十几条人命,京兆尹无奈只能妥协,不过您放心,门后面就是救火的水缸,一旦走水立刻就有人上前施救。”
赵遵感叹道:“这些异族人的风俗真是千奇百怪啊!”
郭六道:“是啊,他们多崇拜水火、星辰、太阳,也有信别鸡鸭鹅狗的,我们本坊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着郭六带领赵遵来到了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一圈围着矮墙,比附近的住户占地大得多,不用说身份必不同寻常。
院子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黄须胡人大汉,见到郭六非常热情的打招呼,两个人用的胡语赵遵一句都听不懂,但当郭六拿出那匹布送给他的时候,黄须大汉脸上立刻乐开了花,把二人让进屋摆酒设宴。
赵遵看他们居住的房子不高,还以为屋内低矮,结果进去才发现房子竟然是半潜的设计,往土里挖了很深,露出地表的只是一小部分,非常保温。
胡人饮食简单,只上了胡饼和羊腿,就是一个字“喝”!席间赵遵从郭六口中得知这个黄须胡人是西羌别部坨尼部的头人,二年前才搬到长安,因为和郭六岳父家临近,所以二人交情不错。
赵遵和郭六入夜前已经喝过一场了,并不贪杯,可头人却不同,他是真喝,一会儿就喝的酩酊大醉,晃晃悠悠的走出屋子,赵遵猜他可能是去方便了。
赵遵见终于有机会了,问郭六:“郭兄弟,你买的究竟是什么布料,他怎么会如此高兴啊!”
郭六道:“这种布料叫梭葛,也不能算布料,是一种特殊的草藤编制的,在羌地非常常见,但拉金银丝的梭葛就讲究了,工艺繁复只有极少数的匠人会编制。梭葛不能做衣服,也不适合做被褥,但羌人死后必用梭葛裹满全身才能下葬,如同汉人的棺材一样,我送他一匹拉金银丝的梭葛等同送了他一口楠木棺材,他能不高兴吗?”
赵遵说:“他是坨尼部的头人,家底殷实自不必说,肯定享有特权啊,他自己不能买梭葛吗?”
郭六解释道:“封将军两年前清缴羌人叛乱使用了离间计,诱使数个部落叛离,坨尼部本就不愿意和汉人为敌,便借此投降,在内迁的过程中遭到了羌人守旧势力的围攻,损失惨重,仅有几百人逃了出来,金银珠宝都没工夫带出来,更别说梭葛了。等他们陆续在汉地定居之后,便开始搜罗梭葛以备不测,然而羌地对梭葛完全封锁,就算肯花重金连一般的梭葛都买不到,更别说只有贵族可以使用的拉金银丝梭葛了!头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止一次请我给他购买一匹以备百年之后所用!”
赵遵大笑道:“于是你借着职务之便走私夹带了一匹给他!”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不错!两个月前我帮布店陈掌柜走私了一批驼绒毯子,给他省了一大笔税钱,我也没收他好处,只要他帮我搞来这一匹梭葛,您知道这东西在市面上值多少钱吗?”
“多少?”
郭六道:“黄金一百两!”
赵遵惊呼道:“百金?”
郭六道:“这就叫黑市价!如果不是您开金口,我还不舍得就这么给他呢!”
郭六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不是为了赵遵,恐怕他会以梭葛为筹码,让坨尼头人付出更多的代价。
“那这次让郭兄弟破费了,回去给你补上!”
“让您说的,我这口饭都是您赏的,应该应该!”
三个人又喝了一阵,天就黑透了,郭六对赵遵说:“坨尼人非常好客,要是留不住客人,主人家会很没面子,今天咱们就不走了,屋子给您收拾出来了,就是那间!”
赵遵对坨尼人充满了好奇,欣然允诺。
头人给赵遵准备了一间小屋,点着火炉非常暖和,只是屋子小了点,只有一张床,连件家具都没有。
一个二十岁上下褐色头发的胡女在炉边烧水,赵遵礼貌的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只是笑着摇头,完全听不懂赵遵的话。
屋中局促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遵等了好久,这胡女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赵遵无奈向她打手势示意她离去,结果胡女却做出了惊人的举动,竟把穿着的唯一一件衣服给脱了,赤条条的站在了赵遵面前,脸上全是春意。
赵遵哪见过这阵势,又惊又臊,一头钻出小屋跑回了饮酒的屋子,这会儿头人早已经喝的不省人事了,郭六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看到赵遵奇道:“赵将军,您怎么跑出来了?”
赵遵道:“我那屋里有个女人,语言不通,赶都赶不走!”
“赶走?赵将军,你也喝醉了!咱们今天费这么大劲干什么来了?”
赵遵终于回过味来了,这是郭六给自己安排的“胡妓”!赵遵本意是想摸摸郭六的底,看他是不是和新朝圣坊有没有牵扯,这才假意招妓,事到临头赵遵又不好意思了。
“哎呀!喝酒喝太多了,突然兴致索然,不如改天?”
郭六一下就急了:“改天?您开玩笑啊,我上哪儿再找一匹极品梭葛去啊?赵将军您拿我消遣不成?”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这女人……她是干嘛的?”
“娜娜是头人的妻子。”
赵遵蹦起来惊呼道:“什么?”
“这是坨尼人的习俗,要让自己的老婆招待最尊贵的客人!如果客人拒绝或是不喜欢,那是对主人最大的侮辱!”
赵遵怒道:“这是什么狗屁习俗!”
郭六道:“草原民族没有什么伦理纲常,女人就是工具,当牲口养,听说闹饥荒的时候甚至拿女人当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