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大周朝的商业之都,赌场妓院之丰富冠绝天下,而且不像关中地区,赌场妓院被几家黑道垄断。在洛阳只要你有钱有门路,谁都可以做生意!登记在册的妓院就有三百多家,这家百艳楼规模不算大,但很有特色,所有倡优都都来自胡地!岭南的、西北的,东北的都有。因为异域风情,在洛阳非常火爆。
二人刚要进门就被门前应事的小伙计拦住了:“对不住啊客人,咱们客满了!”
赵遵惊奇道:“刚掌灯你们这儿就满客了?”
小伙计陪笑道:“实在抱歉,客官改天再来……”
班闰不吃他这套:“你睁眼说瞎话!满堂的空座你说客满!怕我们没钱怎么地?”
小伙计见惯了各色客人,哈着腰说道:“客人有所不知,今天丞相府的长使凌大人请客,请了各家勋爵家的管家主事,一早就派人来把咱百艳楼给包下了!”
赵遵叹了口气:“那真不巧了!”
赵遵自重身份不愿凑这热闹,班闰天不怕地不怕,提高了嗓门喊道:“新任的骑都尉赏脸光顾你百艳楼,你敢把他拒之门外,我看你这店是不打算开下去了!”
前厅内本来熙熙攘攘,班闰这一嗓子喊出来全静了,客人、姑娘、跑堂的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班兄,你这不是毁我吗?”赵遵要逃,被班闰拉住了袖子,“害什么羞啊,男人哪个没逛过窑子!”
骑都尉是个什么官很多人都没听过,但一听“都尉”称呼,便知是带兵管军的,这样的的人行伍出身脾气都不好,万一带一班阿兵哥来砸场子,这可受不了。
老鸨子闻讯忙迎了出来:“哎呦,阿四啊,你个没眼睛的!怎么把贵客挡在外面了,快请上楼!”
老鸨把赵遵和班闰引到了三楼的一个单独小房间,屋子不大,但装饰华贵,还铺着驼绒地毯,一看就不是给一般人用的。
“二位大人,这房间还满意吧!”
赵遵点点头:“满意!”
老鸨面含歉意的说:“今天咱们百艳楼确实给凌大人包下了,请二位大人不要随意走动,咱是小本经营不敢得罪人家!您二位多包涵!”
“好说好说!”
老鸨千恩万谢:“二位,还要姑娘陪酒吗?”
班闰还没开口,赵遵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和这位大人有些紧要的话说……”
“明白,明白!酒菜马上就到,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老鸨子走后班闰埋怨道:“老赵,你也太抠门了!吃饭咱下馆子就是了,跑妓院来还不叫姑娘,那有啥意思!”
赵遵压低了声音:“我是来办案的,叫什么姑娘!”
班闰眼前一亮:“你才上任二天就有案子了?”
赵遵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快速查找了一番,确认没有监听的铜管才把抓捕匈奴奸细的始末说给了班闰。
班闰听罢一皱眉:“你不是把查合欢钱线索的事交给部下去办了?怎么又要亲自出马!洛阳城的妓院好几百家,要一家家查个遍,你赵侯好色的名声可就传出去了!”
赵遵道:“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查出合欢钱的下落,不过查出钱的出处并不代表能挖出潜伏在洛阳的匈奴奸细。这个信物可以出自妓院里任何人之手,做奸细的都是人精,我不亲自过问总是不放心呢!”
“可你破案拉上我干什么?”
“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可没有真正意义上逛过窑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班闰苦笑了一下:“你比那些装糊涂的老家伙还让人糊涂,什么第一次,又不是第一次的!”
赵遵道:“我从没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经过妓院,这里规矩、暗中的道道我一概不懂!”
“你这么说,我倒明白点了!老兄我倒是深谙此道,说罢,你有什么不懂的?”
赵遵想了一下:“合欢钱我见过,但自己却从没有花过,这钱能流通吗?”
班闰道:“这个说起来就长了!中原战乱的那些年,群雄割据,地方武装和豪族各自铸造铜钱在可控区域内流通,但这些滥造的铜钱重量和品质上相差太大了,无法衡量物价,造成粮价暴涨,民不聊生。魏朝建立之初便开始废除地方钱,统一铸币,下严令民间胆敢私铸钱币者一律处死,使用私钱的也要坐牢,到了本朝民间铸钱的事几乎已经绝了。然而事有例外,妓院里的合欢钱却从未禁止过,因为合欢钱不能在市面上流通,没法拿它买东西。怎么说呢,合欢钱有点像赌场里的筹码,客人在老鸨那里用真金白银兑换合欢钱,度宿之后感觉满意可以拿合欢钱打赏妓女。妓女拿合欢钱到老鸨那儿可以兑换会金银,留以自用。老鸨会在里边抽取很大一部分好处,他们通过这种方法控制和盘剥手下的妓女。当然合欢钱是独立于嫖资之外的开销,一般人不会花这个钱。”
其实赵遵这种大金主只要进了青楼,吃喝住行样样开销都很大,老鸨早就挣得盆满钵满了,哪还用得着什么合欢钱。
这时小伙计送来了酒菜,赵遵给了他一块银子,让他去兑换合欢钱。
小伙计掂了掂银子问:“官爷,您要换大钱,还是小钱!”
赵遵说:“大钱怎么换,小钱又怎么换?”
“大钱十两银子一枚,小钱一两银子一枚!”
“嚯,你这儿的钱可真贵啊!”
小伙计道:“官爷,用不了的可以按原价退银!”
班闰笑着对小伙计说:“这位官爷头一次来,他不懂!这块银子有二十几两,换一枚大钱十枚小钱,剩下的归你了!”
小伙计乐呵呵的跑去换钱了,不多时用小托盘送来了兑换好的合欢钱。
“官爷您过目!”
赵遵拿起一枚小钱仔细端详,小钱和普通铜钱大小一样,但厚重压手,上面雕铸了胡女乐舞的图案,大钱正面为合欢图背面写着“十两”二字,赵遵不由得赞叹道:“这钱做的真精致啊!”
小伙计自豪的说:“咱这钱范模子出自雕刻大师之手,一套模子只铸二十枚钱即废,铸钱用的铜都是精挑细选不计工本运来的,每一枚都是工艺品!”
赵遵挑了一遍:“都是些新钱,有旧的没有?”
小伙计说:“不瞒官爷您说,我在百艳楼干了六年了,一个旧点的钱都没见过。咱们楼的钱质地好,耐磨耐脏不怕油,合欢钱又不在市面上流通,转转手又回到柜上了,所以即便用了数年,这钱仍旧像新的一样。”
“那有没有可能在市面上发现旧的合欢钱呢?”
小伙计点点头:“只有一种可能,像花御坊、花雨阁、天香院这样的大窑子,不,是名头大的青楼,它们在全国各地都开有分店,在一处换了合欢钱,可以到全国任意一家店去兑换现银,虽然会收取一部分好处,但用着方便安全。所以在黑市上这类的合欢钱可以当一定价值的真金白银使用,还有人专门倒腾这个!用的多了,自然会磨损,除此之外小的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赵遵点点头,赏了他一枚小钱,小伙计千恩万谢的走了,赵遵沉默了,他看着杯中的美酒若有所思,班闰见了一阵苦笑,用手指轻弹了杯沿一下。
“想什么啊,大不了我再陪你去趟黑市!”
赵遵笑了:“一事不烦二主,你不去我也要拉你去!不过这案子正朝我最担忧的方向而去,花御坊这类的青楼妓院上上下下何止百人,查起来毫无头绪。而且买卖越大背后的势力越大,很多大臣都在里面入股,一旦牵扯到他们的利益,各方的压力会很大,我不得不考虑后果!”
班闰安慰他道:“既然是大买卖,日进斗金,财源广进,背后的大老板肯定不会冒险去勾结匈奴人,隐藏的匈奴奸细反而是影响他们发财的隐患,你帮他们挖出来,他们应该会配合你的!”
赵遵摇了摇头:“通敌罪谁都担不起,而且必须把牵连的人都挖出来,所以……”
“所以只能暗中调查!一旦查出具体是哪一家妓院出了问题,咱们的赵侯爷就得常住那儿了!你刚上任就流连青楼妓院,你姨夫不得生气啊!”
“去去去,这么一席好酒好菜都堵不住你的臭嘴!”
二人计议已定,准备后半夜到洛阳城的黑市逛一遭,时间尚早二人就在百艳楼的雅座中边喝酒边聊天耗时间。
不一会儿功夫楼下有了动静,胡琴胡笛响起,在悠扬的乐曲中,胡女舞姬翩翩起舞。百艳楼的胡旋舞乃是洛阳一绝,除了舞姿出众外,跳舞的场地也别具匠心,胡女是在一面银盘上起舞,舞姬旋转跳跃每一下都发出雨点般的悦耳的声音,观赏者视觉和听觉同时得到了满足。
赵遵和班闰都是第一次来并不知此事,班闰好奇心强,他把门裂了条缝偷眼向楼下看去,只见百艳楼大门紧闭,正厅灯火通明,原本二十几席全都撤走了,只剩下一席,共四个人在欣赏舞乐。
“老赵,你快来看,好大的排场。我原以为凌波请客包下了百艳楼,至少也得来几十个人,没想到就请了仨人!”
赵遵一看,偌大的百艳楼正厅只有他们四个人,叹道:“丞相府的属官和几个官员家的管家就有这等排场,他们的主子要来了还不得呼风唤雨啊!皇帝勤政节俭,我姨娘做条裙子都要背着他偷偷用娘家带来的私房钱去买绸缎,可皇帝手下的大臣一个个穷奢极欲,唉,真为他老人家不值!”
班闰道:“皇帝不抑制腐化之风是想用穷奢极欲的生活收买这些官僚,让他们忠于朝廷,不生二心。你该知道,百年乱世起于大臣谋反篡位,几个朝代的末帝都死于自家大臣的手中,这种悲剧是皇帝的梦魇,他宁肯自己吃糠咽菜,任由百官贪腐,也不希望他们为了物质欲谋反。”
“我何尝不知啊,但奢侈之风盛行,官员攀比富贵,财富从哪儿来?负担最终会落到百姓的头上,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班闰笑了:“听你这口气,真是个孝顺外甥!不过这事不该咱们操心,那是天子该考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