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据我所知菊石国巫毒是旧王伊安氏独创的,后被藤氏破解,藤氏为全国人解毒,愤怒的人们一举推翻了伊安氏的残暴统治,巫毒已成为往事了。可你们一家又是怎么身中巫毒,几乎丧命的呢?”
王志叹了口气:“主人您对菊石国的旧事了解之深令我这个菊石人都感到震惊,但您所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而今我们这些侥幸存过下来的菊石故民寄居在大周境内,日子过得比在故国还要凄惨十倍啊!”
赵遵给他倒了碗水:“喝口水慢慢说!”
“伊安氏在菊石残暴统治了数百年,折磨死的同胞以万计数,百姓对伊安氏恨之入骨,叛乱时几乎将伊安氏全族诛杀殆尽,后又建立了追杀队在西域诸国追杀伊安氏余孽,但仍不能完全将这个称雄数百年的王族根除。但是大周先皇帝召菊石国王族入京这件事给了我们诛灭伊安氏的机会,散落在西域各国的伊安氏余孽来到大周边境被我们近一千人围住,整整一夜三百多伊安氏老幼被斩尽杀绝,首领带领各部在屠杀现场巡视了数遍,确信没有一人漏网。我们欢呼雀跃认为彻底除去了这个恶魔家族,但仅仅两年之后我们的首领藤氏遭遇灭顶之灾,除了极个别的躲在四方馆得以幸免,其余近千人全部死于非命。居住在周境的菊石国各部觉察到了危险,离开了朝廷赐给的土地,迁徙到外地,因为失去了藤氏的领导,渐渐地故民之间失去了联系。我们家族与伊安氏一同建国,是仅次于藤氏的大贵族,我的祖父是伊安氏最后一任刑律官,他深知伊安氏的残暴,于是带领我族迁徙到洛阳以北的邙山深处,在那里建立了村落,就这样我们家族在异国他乡的大山中过了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可有一天厄运还是降临到了我们头上,村中接二连三有人得了怪病,一些经历过那场浩劫的老人立刻意识到他们是中了巫毒,果然几天后巫毒在全村蔓无一人幸免,又过了几天村里来了几个神秘人。”
“神秘人?”
“是的,这些人身穿黑袍,似乎掌握我族的一切,他们以我们身上的巫毒为要挟,奴役盘剥我们。刚开始的几年他们只让我们一年两次上缴粮食和财物,数目是朝廷征收的数倍。我们要将大部分收成交出去,大伙只能饿着肚子咬着牙过日子。后来他们又逼我们出夫,把村里的年轻人带出去做苦力,一年到头不让回家。家里没了男劳力,地荒了粮食打得少了,可上缴的供奉一分都不能少,稍有违抗他们就停药啊!那种万蚁钻心的滋味没人扛得住,我们没办法只能拼命的劳作打猎卖苦力。老人们的身体累垮了病倒了无钱医治,幼儿吃不饱饭很难存活,好好一个几百户的村子支离破碎,眼看就要灭种了。大约在一年前我和村里仅剩的几个壮丁被他们秘密带走了,被逼着干苦力,昼夜不让我们休息,我们累啊困啊,他们就用药物刺激我们,眼见着哥几个日渐消瘦,恐命不久矣,我们决定逃亡。哪怕只活一天,也不愿意再受人奴役欺负。于是我们趁监工不备连夜出逃,分头回村。结果只有我一个活着回来了,我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藏在运粮的大车里混进了洛阳城,靠在鬼市出苦力勉强维持生计。上月我们四口身上的巫毒同时发作痛苦难当,如果不是主人您出手相救,恐怕过不了十日我们一家全都完了。”
“王志,你们在什么地方出苦力?”
王志挠了挠头:“主人,我们族隐居在邙山将近三十年,我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大山,汉话还是最近两年才学会说得,他们把我们关进车里在山路上走了好几天,等我们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山涧里,前后十几天从大周境内送了数百菊石故民,他们没日没夜逼我们挖洞!”
“挖洞?是盗墓吗?”
王志一愣:“主人,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遵尴尬的笑了笑:“没……没什么,你接着说。”
“我们被分成好几队,每队的分工都不同,有挖掘的、有送土方的、还有送物料的,每天就是不停的挖啊挖啊,累死了不少人。”
赵遵奇道:“光挖洞吗?”
“是啊,我们也很疑惑!但确实就这么挖了一年多,把大山挖得到处是洞穴,像老鼠洞一样!”
“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挖矿啊!”
王志摇摇头:“都不像,普通的石头山都是千万年没动过的土石怎么可能埋东西?挖出来的石头多的运都运不出去,不可能是值钱的东西。”
“你还能找到那山涧吗?”
王志挠了挠头:“逃出山涧不久我就和其他人走散了,在大山里转了一天两夜,最后失足跌进了山溪被水流带着不知漂流了多久,等我再醒来已经出了山区,后来一路打听着回到了邙山的村子里,带着妻儿流浪直到今天。”
洛阳被群山环绕,叫的上名字的就有八九个,各个都是方圆数百里的深山老林,王志连方位都说不清,更无从查起了。
赵遵问王志:“王志,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那些神秘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虽然解了你的毒,但不能救你一世啊!你有什么打算?”
王志一脸茫然,这个花花世界与他格格不入,走到哪儿都是危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主人,我以为自己就快死了,过一天算一天,没想那么远!嗯……您帮我拿个主意吧!”
赵遵说:“放你到外面去,等于救了你又间接害死了你!这样吧,我这个院子虽然不大,但后院还能挤出二间房,你们夫妇就住在我这儿,不敢说吃的多好穿的多暖,反正冻饿不着!”
“主人,我……”王志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有言在先,幕后黑手被消灭之前你们不许外出!这样对你我都好!一旦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推辞!”
王志再次下跪:“主人,王志愿意为您去死!”
赵遵把他拉了起来:“我能力有限,你的族人我爱莫能助啊!”
听赵遵提起自己的族人,王志神色黯然道:“我已经没有族人了,没有了……”
“怎么……”
王志说:“我们出逃一个月后,我不放心偷偷回到了村子,发现……发现村子已被大火焚毁,族人无踪!”
赵遵明白什么叫无踪,还不见人死不见尸啊!真是太惨了!
柳絮连续两晚没睡觉了,她可没有赵遵那样的精深内功,两眼布满了血丝,困得来回打晃,可又不敢睡,强打精神盯着赵遵办公的房门口。第一缕阳光照洒将下来,赵遵鱼贯而入出现在她的面前,柳絮如释重负,趴在了自己的几案上。
“柳大人辛苦了,是在等我吗?”
柳絮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低声念道:“对,就是在等你,你终于来了。”
“嘴上说相信我,可内心却犹豫的很,怕我惹事吗?”
柳絮挣扎着爬起来:“赵大人,您才上任两天,把骁骑军搞得鸡飞狗跳!您记住了,自己不是一个游侠,您是统领三百骁骑郎,掌管国家机要秘案的骑都尉!应该总揽大局运筹帷幄,而不是冲锋陷阵做排头兵!什么事您都亲力亲为,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赵遵见柳絮憔悴的样子,有点自责又有点心疼,自己的精力和体力岂是柳絮一个女子跟得上的。
“柳大人,这两天辛苦你了,我没做过官不习惯去管别人,你教训的是,以后我一定……”赵遵再看柳絮,她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也不知自己最后那几句话她听没听见。
赵遵第一天正式办公,几个从属的小吏给赵遵搬来了近段时间发生的大小案件的卷宗。赵遵仔细查阅了匈奴奸细案的始末,骁骑郎的精细让赵遵都感到有些吃惊,他们在外没日没夜的跟踪访查,但交接从无遗漏,书写的案卷条理清晰,每一篇放在普通衙门都是标杆,他们竟能做到三年如一日,可见下了多少工夫。然而随着赵遵深入阅读,他越发觉察到了异样。
大胡子为首的十几个奸细,都是左贤王手下的干将,竟然堂而皇之的组团闯入大周腹地,就算刚入行的新丁也不会犯这等明显错误。他们到了洛阳立刻表现出惊人的反侦察能力,分散视线、侦知羽林卫的抓捕行动,可来洛阳几千里地路上竟没发现多方的尾随跟踪?这说不过去!
他们为什么隐忍不发,直到来到洛阳后才突然变得聪明了起来?只为带回情报的话,一个人来不是更安全稳妥吗?
这些疑问一股脑的冒了出来,赵遵一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再看其他案件的案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子,甚至有无中生有、假设预防的嫌疑。
“把最近几年涉胡的案卷统统搬来!”
赵遵一声令下四个小吏可忙开了,搬来了几大摞卷宗,赵遵饶有兴致的一一翻阅,遇到不解不懂的当即发问,小吏们对答如流,沉稳老练,赵遵非常满意。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作为陪都地位不及长安,外邦胡人的使节不在洛阳设馆居住,在洛阳的大多是南边来的货商,把货物用到洛阳,以洛阳为中心发散到大周各地。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在洛阳城的好地段买房建宅,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洛阳城周边没有朝廷内迁的胡人聚落,王志一族是为了避祸私自搬来的,一直躲在邙山深处,实属特例。
三年来涉胡的案件不少,多是因宗教和习惯造成的冲突,没有一起人命案,更没有人口失踪的记录,当然这些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实际上类似王志族群的遭遇肯定还有。
赵遵想从浩瀚的文字档案中找寻蛛丝马迹,但文字量太大了,他一个人粗通一遍就得半个月,现在有更棘手的案子摆在面前,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精力去排查。
赵遵又让小吏送来了洛阳周边的山川地志图,试图推断出王志被关押做苦力的山涧,当然最后的结果也是徒劳无功,不过赵遵脑海中依稀记得魏平君留给自己的洛阳战略地形图,在这张新图上一一对应,再次印证了魏平君地图的准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