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村、村委会屋内,烟斗中燃烧的焊烟烟丝升起阵阵青烟,屋内烟雾缭绕。
村书记赖建国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大摞账单仔细核对着,旁边的会计孙秀梅手中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赖建国点头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第五国朝着顾长海说道,“长海啊,我这边忙,新来的同志插在你们队里,你就看着安排吧。”
“好的书记”顾长海连忙点头,对第五国招了招手,第五国走到顾长海的桌子前站住递出手中的证件。
“是俺们这里没错”顾长海看着第五国的证件有些疑惑“但是,没收到消息有新的知青要来啊”
顾长海有些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又继续看着第五国的凭证,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了村委会屋里的老红木桌子上落到了证件上,顾长海有些疑惑,刚想仔细的去看证件上蓝色钢笔字下面那隐隐发红的印记刚要用手摸上去,被第五国打断。
“我叫第五国”
第五国露出微笑,伸出右手,顾长海微微一愣,连忙从桌后起身绕出来,抬起手与第五国握了握,顾长海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接触到第五国手的一瞬间,第五国手腕一抖,一个金属物件顺着两人握住的手“哗啦”的一下滑到了顾长海的手腕上。
“这...”
顾长海疑惑了一秒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后面的事就麻烦顾队长了”
第五国依旧保持着微笑。
“哎呦、还是名牌大学来的呦,到俺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可惜了”
顾长海啧啧的叹息,左手若无其事的隔着衣服在右手手腕上按了按。
“响应国家号召,应该的”
第五国面不改色。
“走吧,我带你去村里转一转顺便安顿下来,这一路第五国同志也累坏了吧,”
顾长海快速的把证件收好,给第五国使了一个眼神。
“书记,我先去安顿新来的同志了。”
顾长海朝着赖建国喊了一声。
“去吧”
赖建国头都没抬,朝他们挥了挥手。
第五国跟着顾长海就出了村委会。
赖建国和孙秀梅没有看见,顾长海军绿色上衣袖子里,一块上海牌17k荧光手表静静地戴在顾长海的手腕上。
第五国是个聪明人,刚才递证件和证明的时候就看到顾长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看,他很清楚顾长海看中了自己的手表。那个年代物资困乏,能有一只手表是难得的奢侈,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
“五国同志,咱们村不大,我带你四处转转”
顾长海在前面走着,他也有些心虚,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收礼,还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言语间有些语无伦次。
“队长,我姓第五,名国”
第五国跟在顾长海的身后纠正着,显然他知道,这件事情他办成了。
“哦哦,你姓第五是吧,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姓氏”
顾长海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回头尴尬笑了一下。
“嗯,我的姓氏比较少见,那边是白桦林吗”
第五国指着远处一片林子,想转移话题。
“可不嘛,咱村白桦树可多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顾长海带着第五国就往乌苏里江和黑龙江交汇处走了过去。
“你别看咱村子不大,但是面积很大,土地也很多,原来这边都是沼泽和荒地,这么多年你们一批批的知青来,才把这北大荒变成了北大仓”
远远望去,一片片被开垦出来的黑土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像是铺展开来的巨大绸缎。这些土地宽广而平坦,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线。阳光下的黑土地显得格外肥沃,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人们的辛勤努力和付出。
顾长海边走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的声音充满了热情和自豪。他指向那些被耕种的土地,讲述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和人们的奋斗。他谈到了春天时节的播种,夏天时节的耕耘,以及秋天时节的收获。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你看,那边就是老毛子的地盘了”
顾长海站在江边指着河对岸。
“那个小屋子是干什么的?”
第五国看着不远处江边的一个小屋子问道。
“哦,那个啊,咱们原来都是兵团的建制,再加上咱们村位置比较特殊,挨着国境线,所以平时都是屯垦戍边两不误,那个小房子就是村里人和知青们轮番来看守巡防”
顾长海看着那栋小房子继续说道“但是吧,这里离村子有些远,虽然来着看守不用干活也给算公分,但是这些个知青们也不太愿意来”
“我可以长时间守在这里”第五国眼神发亮。
“嗯?”顾长海有些疑惑,他本想给第五国安排在村里鲁班孙家,他家就他自己和条狗,条件相对好一些,但怎么也没想到第五国会自己提出这个想法。
“第五国同志,现在也没人了”顾长海四下看看继续说,“你那个证件....还有这个...”
说着,顾长海慢慢抬起右手,暗示着要将某物交付给第五国。
第五国却按住了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顾队长,家父曾是位高权重的人,但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被扣上了帽子。我坚信他的清白,也相信组织会查清真相。我一直怀揣着投身建设的愿望,深知在这广阔天地中大有可为。但家父始终希望我能完成学业,因此我曾犹豫不决。这次,趁着他被调查的时机,我决定来到最边远的地方,以实现自我锻炼的目标。顾队长,请您相信我,我的手续都是齐全的,只是程序上有些许不合规定。只要您能接收我,其他一切都好说。”
“我这接收你倒是可以,问题是到时候回城的时候再发现问题,耽误你回城怎么办?”
顾长海还是有些疑虑。
“这个您放心,到时候家父会帮忙处理”第五国抓着顾长海的手腕,眼神坚定。
听到第五国这么说,顾长海犹豫的点了点头“但是这个太贵重了”
“顾队长,咱们就不兴却金慕夜那一套了。”第五国看着顾长海,微笑中带着几分真挚,“家父曾带回两块一模一样的手表,我家里还有一块。如果你不嫌弃,今后我们便是兄弟,一人一块,这样不是更好吗?”
第五国微笑着看着顾长海,笑容里尽是真诚。
顾长海听后,心中不禁纠结起来。他虽然在这片农村长大,未曾见过什么珍贵之物,但人非草木,面对如此贵重的礼物,难免心动。然而,他也在担心,这个陌生人突然送如此厚礼,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在来这的路上,顾长海反复思量,心中犹豫不决。他并非贪图财物之人,但面对这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他还是感到了一丝诱惑。
然而,他转念一想,大多数知青都不愿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受苦,冒充身份来这里更是闻所未闻。眼前这个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高材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这让他逐渐放下心来,而且第五国也说明了原因,他对第五国父亲的遭遇也感到同情,顾长海没有问他父亲是多大的官或者是谁因为什么原因遭遇麻烦,但就从手腕处传来的冰凉的物件的重量也能断定,眼前这个白净的高材生家室必定显赫。
于是,在这一瞬间,顾长海做出了决定。他爽快地回应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大哥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选择相信这个年轻人,那就帮帮他,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哥!”第五国眼中有些激动。
“哎,兄弟!”顾长海爽快的应着。“那个,啥是‘却金暮夜’啊?”顾长海大咧咧地问着。
第五国笑道,“这是东汉时期的一个故事。杨震要去上任,路过昌邑县。他以前帮过县令王密,王密为了感谢他,晚上送了十斤黄金。你猜怎么着?”
顾长海摸了摸鼻子,“杨震没要?”
“对头!杨震当场就拒绝了,说:‘老朋友知道我,我却不知道老朋友,这是为啥呢?’王密就说:‘晚上没人知道。’你猜杨震咋回应的?”
“他说了啥?”
“他说:‘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怎么说没人知道!’王密听了之后,只好灰溜溜地走了。”第五国绘声绘色地说完。
顾长海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那我这算啥,没挡住诱惑,没却金?完犊子了,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厉害,几个字就这么多意思。”
“大哥,你不是杨震我也不是王密,你是我大哥,我给我大哥见面礼谁也说不出什么,我愿意,没碍着别人”
“你说得对,兄弟!我就不客气了!”顾长海不善言辞,不会像他们这些文化人那么会说,那他心里自己知道,他想要这块手表。但他心里觉得这么做自己犯了大错误,而且作为东北人仗义的性格还感觉到自己有些趁人之危的感觉,一方面想要,一方面又过不去心里的坎,这下第五国这么一说,他心中那些疙疙瘩瘩的绳结就都解开了。
自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起始,顾长海内心便如猫爪挠痒般,渴望着一窥这传说中的上海牌手表。他挽起袖子,细致地端详着这块手表。洁白的表盘上,简洁的阿拉伯数字清晰易读,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表盘边缘环绕着一圈银色的金属边框,与整个金属表链相映成趣,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优雅。
“这可不是电子表,不需要换电池。”第五国看着顾长海对表的研究,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机械表,只要每天戴在手上,它就会一直为你工作。”
“太棒了!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兄弟。”顾长海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这种好东西,全国也没几个人有吧。”
“只要你喜欢就好。”第五国的嘴角上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但在那笑容背后,他的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光芒。
顾长海忽然觉得自己当着人面这么研究这块表也不好,轻咳了一声,抬头对着第五国“天色也不早了,走,跟大哥回村里,吃完饭好好睡一觉,你估摸一路上也累了”
“大哥,我还是想住在那里”
第五国指了指矗立在边境线上的那幢小房子。
“兄弟,我给你安排点好活,你没必要吃这个苦”
顾长海看了看房子和耐心的和第五国解释。
“大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安静,而且在那我没事还可以看看书,这样学习干活两不误吗”第五国拍了拍自己的军绿挎包示意自己带了好几本书来。
“那...那行吧”
顾长海听第五国这么说了,也没再勉强。
“这样,今晚你跟我回村,明天我叫人来收拾一下你再住进去,咱村里都是大锅饭,后面吃饭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你戍边一天我就给你算一天的公分”
“行,那就麻烦大哥了”第五国感激地回应。
“咱俩还客气啥,走!”顾长海爽朗地笑道。
夕阳余晖洒在两人身上,留下两道长长的影子。顾长海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一格一格往前走着,表盘之下,精密的齿轮一丝不苟地运转着,仿佛命运的轮盘一般,默默地推动着时间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