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孙原低垂着头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大门，下午五点半，梅英还没有回家，孙原见到空荡荡的屋子，心中竟蓦然松了口气。
    他知道梅英在欧阳康凯的武馆里每天都要工作到六点半多才能下班，回到家时，时钟已经悄然走到了七点的位置。
    孙原自己一个人在家时，最开始会感觉到孤独，后来会想去找欧阳明和小未雨玩，到现在，他已经学会在家里做好简单的饭菜然后等着梅英下班回家吃饭了。
    每一次无人安慰的孤独都是最痛苦的成长，或许日后他可以笑着说一句自己已经习惯了，但那令人寒颤的感觉却牢牢占据着记忆最深处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抹不掉，擦不去。
    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时的孙原竟然有几分轻松。
    初二下半年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
    云青青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小未雨却和陈涵一起并列第二。
    欧阳明和耿亚飞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名次，而他自己则却成为了第二十九名，已经是全班倒数了。
    孙原一直都知道小未雨很聪明，但得知他考到全班第二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淡淡地酸涩，而知道自己倒数第二的时候，这份酸涩便愈发难以下咽。
    他知道自己没有小未雨、欧阳明他们聪明，往往他们只需要学一遍就可以记住的知识点，他却要学两遍，甚至三遍才能牢牢记住。
    之前的学习，他还可以凭借努力弥补过来。但是这次期末考试，综合了近三年的知识点，他便有些手忙脚乱了。
    何况他的数学和英语一直不是强项。
    他记得小学时，英语老师第一次上课便直言不讳地问:“你们在外面上英语辅导班了吗？音标什么的都学会了吧？”
    几乎全班的人都异口同声的说:“上过了，都会了！”
    而他则茫然地看着四周，不懂得什么叫音标，更不懂得为什么在学校内就可以学会的知识点要放到辅导班去学。
    壮着胆子，他向小未雨和欧阳明询问了一下英语辅导班的事情，听到他们毫不在意地说道:“哎呀！那个是我妈逼我上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个辅导班多少钱啊……”孙原还记得当时内心的羞耻和难堪。
    “忘了，应该不到一百吧。”小未雨向来不会关心这些东西，他大大咧咧一挥手，便要拉着欧阳明和孙原一起去玩沙子。
    欧阳明则显得细心，他偏着头微微思索片刻，开口道:“我记得我爸爸说一节课应该是六十多块钱吧？十节课起报的。”
    “六……六百啊！”孙原惊骇极了，他和梅英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六百左右。
    “应该还有更便宜的吧……”欧阳明不确定地挠了挠头。
    “六百吗？”小未雨眨巴眨巴眼，“我居然花了六百多报了这么个东西！”
    想到高级四驱车离自己而去的场景，小未雨就有些欲哭无泪。
    “没关系的！小原！你如果想学，我让我爸爸给你也一起报上！”欧阳明大手一挥，欧阳康凯十天就白干了。
    “不……不……我回家问问我妈妈吧。”孙原本想说不用了，但一想到这几天上英语课自己仿佛像是听天书一样的模样，又低着头生生改了话语。
    “行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事情啦！我今天打算搭一个沙子屋，你们要不要来帮忙？”小未雨双眼放光地看着小区内堆积的沙子。
    “干啊！”欧阳明大叫一声，拉着孙原便往沙堆处跑去。
    在嬉笑声中，孙原竟也以为六百多块钱其实并不算多了。
    等他兴致勃勃地回到家时，刚好看到梅英围着洗得发白却依旧能看出些许油渍的围裙做饭。
    人间烟火气不仅仅会带给人安心，也会带走人的容颜。
    不到三十岁的梅英此时已经微微显老，手上的茧子摸起来硬硬的，就像河边的鹅卵石一般。
    “小原回来了，准备洗手吃饭吧。”梅英招呼了一声，把今天的菜端了出来。
    清炒油麦菜和之前吃喜宴没吃完打包回来重新热好的鱼。
    孙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梅英第二次催促他洗手吃饭，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坐到饭桌前。
    那顿饭，孙原吃得很多；那句话，孙原终究没说。
    等到上初中时，孙原的英语成绩只能说中等了。提不了分，也拖不了几分。
    当他再次想报一个辅导班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和小未雨他们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六年。
    而是……过去十余年的认知。
    …………
    坐在沙发上，孙原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成绩单。
    倒数五名内都要让家长签字的。
    纸张已经褶皱地没办法细看，孙原的心也如此地褶皱起来。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辛苦的妈妈，辜负了英雄的爸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用手背随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站了起来，打算给梅英去做点饭菜。
    刚走了没两步，门突然被推开，孙原愣在原地看着换鞋子的梅英，心里慌慌张张的。
    “小原怎么了？”梅英见到孙原脸色不是很好，赶紧走过来，俯身用手贴住孙原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孙原没有说话，看着梅英焦急地神色，他原本已经忍住的泪水再次决堤。
    “小原！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啊？小原，你别哭了，你说话啊！”看到孙原一言不发默默流泪，梅英顿时想到了曾经的噩梦，她快速地发问着，着急的深情覆盖住了遍尝辛酸地脸上。
    “不是不是……我……我……我没有考好……倒数第二！”孙原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倒梅英怀里嚎啕大哭，“妈！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对不起……”
    梅英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孙原的后背，等到孙原哭声减小时，梅英这才将他拉到眼前，用布满茧子的手为他擦了擦泪水，笑道:“小原，没事的。妈妈知道小原已经努力了，只是一次没有考好，说明不了什么的。这次没考好我们下次还再考回来就行了啊！小男子汉可不能随便哭鼻子啊。”
    “妈妈……你别对我失望……”孙原抽泣着说出了这句话。
    梅英闻言一愣，她再次将孙原紧紧地搂在怀里，本想宽慰孩子的笑声也带了几分哽咽，“不会的，不会的！妈妈怎么会对自己最爱的人失望呢！”
    “真的……真的吗？”孙原躺在梅英的怀里，吸了吸鼻子，享受着片刻的温暖与安然。
    “当然啦！今天妈妈给小原做饭好不好，咱们吃饱后继续努力学习，等下次考一个更好的成绩！”梅英眉眼间依稀能见到青春时美丽的模样，双眸中却是少女永远无法具备的温柔——独属于母亲的温柔。
    孙原站起身子，擦干眼泪和鼻涕，看着梅英，眼睛愈发坚定，他大声地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