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仓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申时末。
蔷薇山上的战事越发焦灼,陷阵营的勇猛超出了光谷的预料,当疾风队和登山军将其逼上绝境之后,他们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疾风队被打退了,而登山军被打残了。
而黄金军本来就是半残状态,光谷看不到希望,他已经可以想到今晚就是他的埋骨之时。
“援军呢?”真一满脸是血的大吼,他的儿郎们已经损失太多了,有太多人倒在他的面前了,那些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所以一向沉稳的他此时已经绷不住了。
“这蔷薇山或许就是我的埋骨地,可惜是山地,不能发挥重装骑兵真正的魅力,可惜,可惜……”山中阳大一向张扬,此时却露出略显忧愁的脸色,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援军了,但能将陷阵营逼到如此境地,他也能自傲了。
山中阳大上马,招呼着真一,将外围的兵力再次聚拢,准备完成最后一次冲阵。
“你们快回来,依托战壕的优势,还能拉扯一段时间,不要有无畏的牺牲。有援军的,援军马上就来。”光谷高喊着,于他而言,他是相信有援军的,但是他发信很多次,都说援军马上到,但是援军到现在都没来。
“你相信吗?”山中阳大望着他苦笑,转头又看向真一。
真一刚刚还在嘶吼,此时却是沉默了。他不愿相信,他真的被抛弃了,被当做完成战略目标抛弃掉了。
真一有理由相信,这所谓的援军是安定军心的虚空援军。
只是人在绝望的时候会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如人溺水时,哪怕是浮在水面上的草芥,也希望能抓住,他哪怕明知道这可能是虚空援军,他也不希望是假的。
因为如果援军是假的,他和蔷薇山的所有人都要死,没有人想死,所以宁愿相信是真的。
光谷的想法其实和真一截然相反。
如果这场蔷薇山的乱战只是如先前光谷所做的那样只是作为诱饵来完成战略目标,那么山中里美也太残忍了些。毕竟这次要舍掉的,还有桂花旗下的精锐。
他先前已经牺牲一部分人当诱饵了,命令上写的清清楚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没有所谓的欺骗。军人的天职是执行命令,能说清楚,就算是作为一个炮灰去送死,其实也是一种尊重。起码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起码他认知中的大小姐和姑爷不是这样的人。
“我再问你一遍,真的有援军吗?”真一目光诚恳的望着光谷,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光谷叹了口气,刚想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下去;“我……”
刚说一个字,忽然耳边听到了震动的风,他惊疑回头。
“援军?”
“援……军?”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是援军!”
“援军!”
“真是援军!”
“你看,真是援军!”
光谷语无伦次的指着远处乌压压的一片人,大喊着。他的情绪由不确定到确定,声音由低到高,最后竟眼含热泪的指着那些人大声的说。明明真一和山中阳大已经看见了,甚至要比他先看见,但他依然兴奋的颤动着手指,说那就是援军。
“大小姐没有骗我们!”
“真的有援军!”
此时天光已经昏沉,但是依然可以见到一支队伍卖力的往这边狂奔。
他们没有打出任何的旗帜,队形也很散乱,就这么直直的冲了过来。
领头的人骑着马,远远的看到他们,才慌忙的从胸中扯出桂花旗,大喊着:“奉领袖之命,奉命来支援桂花旗!”
“他是谁?”山中阳大皱眉。
“谁是领袖?”真一问。
“是姑爷!”光谷兴奋的答。
然山中家有两个嫡女,却只有一个姑爷,世所共知。
“奈良樱落?”山中阳大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是他。”真一无奈的叹道。
虽然山中阳大和真一喝过山中家的喜酒,但对这个姑爷其实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接触,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也着实不太关心。
不同这两人,光谷却对奈良樱落有着难以言语的崇敬之情,因为他是奈良樱落收服的。他打心底里佩服奈良樱落胆魄和谋略。
所以此时三人的表情虽精彩,却是两种颜色。
“我叫奈良花酒。”很快,奈良花酒就骑马狂奔到了蔷薇山前,他拉住缰绳,略显疲累的回答。
“奈良姓,有花有酒,精彩。”光谷话语中表达着他的善意。
“这里有蔷薇花,亦有断头酒,尔可敢喊?”然山中阳大却摇头,他的眼里满是失望,自顾自的去奔赴自己的战场,并未将奈良花酒放在眼里。因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奈良花酒带来的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种失望里,其实何尝没有对大小姐山中里美的失望呢?妄图以这样的援军来吃掉陷阵营,这何异于痴人说梦呢?难道曾经傲视天下的大小姐已经变得如此糊涂了吗?
真一沉默的看着奈良花酒,良久才问道:“真的是大小姐叫你来的吗?”
“也算是吧。”奈良花酒说道。
“唉……”真一望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刻,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眼见他们已经转身,光谷热情的拉住奈良花酒的手,表达着亲近之意。
“姑爷可有其他吩咐。”光谷问道。
“你应当知道大小姐是操弄人心的高手,但是姑爷犹有过之。”奈良花酒大概已经看出了真一和山中阳大的想法,也没心思解释,却见他打了一个手势,顿时队伍里打出了一杆杆的旗帜,那旗帜上的花纹不是桂花旗的纹路,而是旁系铁壁军的旗帜。
光谷不知道奈良花酒是什么意思,在他茫然的时刻,奈良花酒用忍术扩大声音,高喊道:“安云城之危已解,大皇子已经退兵,陷阵营的各位,你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不投降还待何时!”
“啊……?”听到这样的传话,光谷满脸问号,心说,这就硬骗啊?这能上当吗?
就算这是攻心之计,也过于草率了吧。
只见奈良花酒的的队伍分散开,转瞬就将蔷薇山四周给围了起来。
真一和山中阳大听到了奈良花酒的呐喊,他们回头,那一刻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们站在另一个角度的高处俯瞰着奈良花酒的愚蠢。
但他们忘了,或是无法理解,智慧和愚蠢往往是相对的,是可以相互变换的,正就是反,反就是正。同理,死就是生,生就是死,生死乃为一瞬,智慧和愚蠢亦然!
正在战斗中的陷阵营众人也听到了这些话,他们是不信的,但是他们的心态还是发生了大变。他们攻击的手虽然并未停下来,有些攻击频数甚至还加快了,但是整体的气势却从刚刚的徒然上升转为游移不定!
这拙劣的谎言竟能影响陷阵营这样的精锐,何也?
因为陷阵营的众人一直处在疲惫的苦战中,尽管他们是精锐,拥有超强的意志力,但是他们终究是人。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终究摆脱不了人的规律性。
人一旦处在运动中,是没有办法思考的。
譬如不管是剑法和拳法,练到最后,其实都是在练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能力。如果别人攻击你,你先思考再反应,那你的动作无疑就会变慢,不幸的就会当场身死。
何也?
因为人是直立的,气血是后升前降,当气血涌向四肢的时候,脑子里的血就会天然变少,所以越是处于运动中,处于疲累中,脑子就越迟钝!
相反,当人思考时,气血涌上脑子,四肢的血就会变少,反应就会迟钝。
所以在权谋之术中,总要驱使民众一直处在高强度的劳动中,让他们没有时间思考,时间越久,他们的脑子就越迟钝,越是难以聚集起反抗的力量。
所以静能生慧啊!
只要能停下来,修养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气血充足,脑子会越来越好用的。
人本身是一个不确定的稳态,是血肉之躯,外界的风寒湿很容易就能影响人,让人生病,因为人本身就是和自然想通的,他不是一个固定的稳态。如果人是一个固定的稳态,像机器一样,哪里坏了,哪里就换掉,那么人类的病就显得简单许多,同样的,人也会变得更加容易控制。
人如果是一个确定的稳态,那么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固定的稳态,是百分百可预测,可控制,那实际上是人的悲哀,并非幸事!
人应该庆幸自己是一个不确定的稳态,所以人才能充满灵性,因为人是可以变化的。无论是君子豹变其文蔚也,还是君主的龙蛇之变,这些颇具浪漫主义的词汇本身就源于人是处在变化之中的,所以人如果能像水一样包容万物,那将是大善!
这种原理落到这个蔷薇山的战场上,落到陷阵营上,他们照样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陷阵营尽管是精锐,但是因为贪欲,长途奔袭到蔷薇山,本就疲累,后见到四季蔷薇,再到被围攻,从喜悦到愤怒,从愤怒到憋屈,他们的心情起伏很大,过喜过怒伤心伤肝,本质伤的是气血。
气血大亏之下,在给予他们攻心之策,虽然这策略看起来很愚蠢,但是陷阵营的众人此时是处在激烈的战斗中的,气血在四肢都不够用,哪里到的了脑子,所以他们一定会被影响。
这种策略和刘邦用四面楚歌对付项羽的精锐是一样的,因久战之下,兵必疲累,气血大虚,易受攻心之策。不能说项羽的精锐意志力不坚定,竟会被这种愚蠢的策略欺骗,这些人可以几万人击溃几十万人的队伍,可见意志和胆魄之强,但是依然会被四面楚歌的策略所影响,是因为人本身的局限性。
能用出此种策略的人定是洞悉人心之辈,可惜不是韩信,而是张良!
张良何人也?早有批语: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现如今用出这个策略的看起来是奈良花酒,实际上是奈良樱落。
这个策略用到蔷薇山这场战场上适合吗?
未必!
因为陷阵营大多数人会受影响,但是陷阵营的统领吉田勇不会,因为项羽所处的时代有信息传递的局限性,没人可以短时间内快速论证楚地是否被攻占,但是忍界战争又有不同。
经过多年的忍界战争,聪明的忍者早已开发出了查克拉传递信息的秘术,这种秘术每家都有专门的密文以对应解码,而吉田勇只需要发电询问军师麻布就可以知道真相,是骗不了多久的。
明知道骗不了多久,为何要骗呢?
只见此时奈良花酒还在大喊着:“安云城之危已解,大皇子已经退兵,尔等还不快速速投降?”
他还在喊,说明什么,说明他要骗的未必是陷阵营,而是依然在蔷薇山围攻的诸位,是要给这些人打强心针。
这一策略所要达成的战略目的还是只有一个:拖时间!
在蔷薇山这个战场上拖时间的目的是什么呢?目的当然是用更多的时间来布局,将陷阵营拖向足以毁灭他们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