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九禾站起身，手中空空如也，胸膛怒火中烧。
原本掌士服和学子服腰侧都有一颗扣子乃铜石所制，能保存传承者的尸身。
但张昭只剩一颗脑袋，尸体八成是被扒了衣服，所以根本没有踪影。
光一颗头颅也留不下多少遗玉，甚至液珠还未成形时，都融进了折断的老树桩，其茬口很快生出数支嫩芽，青翠欲滴。
这时，一阵奇异的波动传来，独属于水德传承的湿润气息宣告了来者身份。
是厉九川。
而厉九禾知道，这场杀机的背后恐怕针对的不止她一人，以如今的情况，她还能不能把厉九川平安带回去？
……
……
黄沙坊入口的街道就像两条树杈，外来人可以从北边或东边的路进去，最终都会在一条主路上汇合。
也许是为了保险，厉家双子去了不同方向。
以马伊的视角看，坐在铁塔大汉肩头的厉九川走得是北边，身穿麒麟服的厉九禾走东边，他们选择分开走，实在很合自己心意。
这次的目标主要是厉九禾，没了她，七十二坊顾忌的势力又少了一个，厉家余孽铲除一半，青茗会复苏的势力将被逐步掐死在萌芽状态。
如果两个都死，那就是完美。
但是厉九禾很强，廿三战的头名，上千天才中的第一，官面上是冉遗传承七十五，她铁定还有其他底牌。
厉九川跟着朱厌赵青，两人传承度都是五十上下，但是这小子很邪性，不仅逃过数次追杀来到兆阳，似乎走到哪哪儿就出事。
在游山城，结果山神殿死了一个幽天将军；在海事书院，冥狱余孽越狱；在海牢，海牢暴动青龙脱困；在黄沙坊，鬼祸惊天……这重重祸事，马伊认为若是自己经历一遍，恐怕都已死无葬身之地，可小王八蛋还活得好好的。
不是有泼天气运，就是有诡诈于其中。
所以任谁都知道，尽管是食种，厉家双子都不简单，只能挑一个杀，避免横生祸端。
马伊的视线扫过东边街道的几个方向，这次动手的势力表面上看只有他们三方，实际上藏匿的人远不止这些，甚至有那么一两个，能让他心里都发毛。
看样子厉九禾是难逃此劫了，就是不知道方才黄沙坊爆发的鬼祸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眼见厉九禾只差二十来丈就要出了狭窄的街道，离开黄沙坊了。
马伊狠下心来，发出暗号，十几道身影同时从高处跃下，清一色斗笠遮面。
厉九禾脚步停住，神情漠然地看着面前拦路之人。
“就这么几个？”清脆天真的嗓音和面容形成了强烈对比。
她鼻尖微动，深吸一口气道：“原来是你们，同为水德世家，却要自相残杀。我还没找你们麻烦，现在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哼。”马伊知道他们杀掉巡视掌士时已经露了馅，厉九禾猜到有埋伏也不奇怪，“你以为你能逃的掉？”
厉九禾回过头，她身后又无声无息地落下两批传承者。
一波是三个枯瘦老头老太和一个壮汉，一波是月白袍的道人，他身后还跟着五个年轻道人。
“只有这么些？”厉九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连瞳孔都看不出变化。
“狂妄！”说话的是一个老教书先生，“我等战力数十倍于你，杀你只要一息！”
“快来吧，我怕得很。”
小姑娘一句话把老夫子噎个半死，气氛骤然凝滞起来。
马伊索性也不掩饰了，扔掉斗笠露出一颗布满蓝色刺青的光头。
“水马五。”马氏家族传承第五位。
“鯈鱼九。”下一个斗笠人揭开遮掩，眉心是一片灰白的羽毛刺青，羽家传承第九位。
“何罗六。”此人脸颊上是触须般的刺青，何氏传承第六位。
三人展露灵源强度都在七十以上，从表面来看，光他们就足以除掉厉九禾了。
眉眼精致的孩童理了理掌士服衣襟，“冉遗五十。”
众人同时一愣，他们当然知道冉遗仅剩两个传承，一个就是厉九禾冉遗七十五，而五十那个……是厉九川！
“他们换了衣服！”马伊瞪大眼睛高声叫起来。
就在这刹那，孩童甩手朝他丢去一道黑绳。
“吃了他们！”
天真稚嫩的声音在狂笑，黑蛟身形如烟云骤起，阴影瞬间笼罩了水德三家！
“哞……”
黑蛟叫了半声，忽然想起来什么，“阿巴阿巴……”
且不论这玩意发出的奇怪声音，它只是稍稍低头，獠牙巨口一张一合，空气中就只剩马伊等人惨叫的回音了。
黑蛟生吞了一群传承者，便拧身飞向上空，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就已经消失在天边。
“冥狱？”
月白袍道人语气不太好，黑蛟只属于一个势力，那就是玄冥宫残党、黑水会背后的主人、玄天上帝的狂热信徒——冥狱。
他们没有特别强大的背景，没有超乎想象的实力，只是一群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杀他们一人，他们就缠着你到死。
附骨之疽、钻心之毒，稍不留意就会要了你的命，狂热的亡命之徒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此前冥狱活跃在明面上的势力都被镇压在渭水湖，后来趁着大乱越狱，没想到居然还敢回来？
这边的还在纠结要不要对厉九川动手，那边的赵青一声怒啸过后，原地升起一个与楼齐高的巨猿。
毛稍吊赤连天红，力可搬山动破天！
伴随着朱厌擂鼓般的咆哮，一栋二层攀藤小楼轰然炸裂！
烟尘四起，空中陡然出现一尊飘发博带的神灵虚影，狭眉细目，手脚如爪伏地而蹲，竟然是长乘门的人！
呛人的尘土中，赵青双臂肌肉高隆，将那虚影禁锢在怀里，骨骼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他的身形慢慢变得虚幻而飘渺，神灵虚像则如同烧红的瓷器，逐渐出现龟裂的痕迹，二者在僵持中互相污秽。
但假扮成厉九川的厉九禾却未见踪影。
道人和张屠两拨人只是稍一犹豫，便将视线都从巨猿身上收了回来，厉九禾杀不了，厉九川还不轻松吗？
冥狱未见其他人，黑蛟也跑得没影，一个冉遗五十，跟狼嘴里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张老大看似笨重的身体又轻又快地掠出，蒲扇大手朝厉九川抓去，一层灰毛张牙舞爪地从毛孔里钻出来，土德灵源散发出一股泥腥子味。
“北方玄天上帝。”
厉九川不退反进，冷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