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宿命之途(一)
作者:羲和君   宿命玄天最新章节     
    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攀在崖边,紧接着升起一颗脑袋。

    厉九川翻身跳上崖顶,方才抬起头,便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银蛇漫天,群魔狂舞。

    漆黑的海水自山下一尺一尺升高,头戴面具的男人被钉在岩壁之上,血色蜿蜒而落。

    弯角六目的面具支离破碎,露出玄十一苍白的脸,他双手扶着洞穿胸膛的黑枪,千万缕玄光自身躯溢散。

    拥有同一幅面孔的神袛悬空而立,一根白皙的手指正抵着玄十一的眉心,龙首负甲的虚像被徐徐抽出,那是被剥离的玄冥!

    崖下的海水疯狂拍打岩石,曾经囚禁在冥狱之中的古老传承们脱困而出,于水中呼啸,自虚空延伸的骨链尽数碎裂,巨大的苍白鬼目满是裂痕。

    厉九川失神地站在原地,风雨中的丝发凌乱飞舞,他眼瞳里倒映着这暗无天日的一幕。

    似是察觉到什么,玄十一艰难侧首,眼里遍布猩红血丝,尽是绝望之色!

    “逃!”

    他恶狠狠地呵斥,嘴里溢出血沫,语气却依然如同发号施令的王。

    “他逃不掉。”

    开口的青袍模样儒雅,眼底带着冷笑,此时青龙传承已然归位,正盘踞在青元君的眉心,灼灼生光。

    玄十瑟瑟发抖地蹲在青元背后,被击碎,所有囚禁的存在都被释放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厉九川终于开口,眼睛却盯着玄十,仿佛知道只有他才会在这时解答。

    玄十像被冻住了似的僵硬片刻,蓦地高声尖叫起来,语速又快又烈,生怕说不完就会死掉。

    “冥狱里还镇压了白帝!方才激战,白帝凿穿了冥狱,联手青元偷袭了玄十一!”

    “白帝?”

    “祂已经跑了!”

    还没等厉九川反应过来,玄十一忽然高声喊道:“把你的玄冥放出来!我给过你一份种子!”

    一道漆黑的视线转移过来,厉九川只觉得胸口猛地一沉,如同被极其可怖的事物盯上。

    趁“无上”分神的刹那,玄十一怒啸着扑向祂,无尽的鬼火熊熊燃烧,在他身躯上迸开数不清的光与火!

    “逃啊!”

    玄十一最后的眼神饱含不甘与怨愤,凄厉的声音贯穿耳膜。

    厉九川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嗡鸣,顿时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睁眼时,已然站在乌峰山脚下的茫茫雾海之中,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他立即催动灵源,感受到玄冥传承种还处在暴走的边缘,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又怀疑地看向乌峰之顶,那里有比铁山还沉的阴云笼罩,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玄十一的传承种被“无上玄天”剥夺,那么自己身上的传承种来自何处?难道真如他所说,是提前塞给自己的?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玄十也曾得到过玄冥传承,如若玄十一想要防范点什么,在自己身上放一份传承种也是合情合理。

    这般思索着,厉九川甚至有种重新冲回山顶,引爆玄冥传承的冲动。

    但他又直觉感到,这样肯定杀不死“无上玄天”,就算受伤也很难说,祂对传承种的掌控无可估量,冲过去说不定反而白白送了一命。

    就在他纠结的档口,前方流水般的雾气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

    定睛一瞧,竟然和他自己孩童模样长得毫无差别!

    “你在犹豫什么?!蠢货!还不快走!”厉九禾压低了嗓子,怒声呵斥。

    厉九川却如遭雷噬般地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脑子瞬间乱得像一团麻,说好了让大家都别来,怎么九禾偏偏就来了呢?!这样的话,他还怎么肆无忌惮地让玄冥传承暴走,怎么利用最后的底牌?!

    厉九禾却上前拉着他就开始狂奔,“先走再说!”

    两人一同趟过飘渺如仙境的酆泉,速度快到脚不沾地。

    但厉九禾似乎仍不满足,当即化身完整的冉遗模样,交错的利齿衔住厉九川后襟,撒开六足狂奔起来。

    转瞬间奔行一百里,厉九川看见了极富规律的衙泉,但就在看见之际,泉水哗然汇成一股,乱糟糟地冲荡向四周,险些将二人打翻。

    “哼!”厉九禾齿缝里挤出一个音,“果然,衙泉乱象,你的格位没了。”

    “我的?可玄冥传承还在……”

    “在的是我留给你失控的那部分,仅仅是个种子罢了,现在传承度一分也无,就算暴走也伤不得祂。”

    厉九川闻言面色微变,“你是玄十一?”

    “废话!不然你指着一个无魂无魄的盗生胎来救你?”

    “盗生胎?!”

    “就是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躯壳,但没有魂魄的假胎。”

    “什么?!”

    厉九川再度陷入混乱,“这么说厉九禾一直是你假扮的?她可是个女的啊!”

    “什么叫我假扮,本君有这闲心,早就逆转乾坤,重登帝位了!”

    “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厉九川气得不轻。

    “只不过是早些年分出的一缕意识,它没有记忆,像个真正的人一样长大,但从本质而言,它仍然是我。”

    “你!……那这意识……”

    “已经归化本尊,融为一体了,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从无上手里逃出来?现在连鬼王神位也被打碎……你给我跑起来,快点!”

    “厉九禾”将他一口吐出来,不由分说地发出命令,神色肃穆的模样让厉九川一阵难受,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

    但他还是跑了起来,没两步就被“厉九禾”叼住衣襟。

    “你就是这么跑的?你的传承呢?”

    “在魂河,被换成天吴了。”

    “什么?!”

    “天吴说他来完成当初的承诺,难道你和他有仇?”

    “蠢货!就算没仇,你以为你现在能动用天吴传承吗?上位水君,朝阳河伯,没有数十载炼化,你能催得动他?!”

    呲!冉遗鼻孔里喷出两道白雾,鹰爪般的指头一钩,又重新将厉九川塞进嘴里,狂奔起来。

    “你总想着玄冥传承能毁灭一切,就算没有冉遗也无所谓,但你没想过会招致什么后果!就凭你身上这一份种子,对无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上水渡也远比大樂稳固,毫无传承度的种子顶多摧毁一个村子、一座小城!”

    厉九川哼道:“不是有三十的传承度,哪去了?”

    玄十一沉默片刻,“方才对战原本有三成机会能够顺利逃脱,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无所有,但无上把隐藏的记忆全都还给了我,趁我消化这些记忆时,打破了……与神袛交战,往往一个细节的溃败就是所有的失败,祂已经将咱们修炼起来的那个传承种取走了,幸好当初提前给你了一份种子。”

    “逃脱?”厉九川扒着冉遗齿缝,“只是逃掉能有什么用?”

    “呵,你以为你做的事都隐藏在暗中,无人知晓吗?逃脱是彻底逃脱无上玄天的视线,从你出生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恐怕都在祂的眼中!”

    “这!”厉九川忍不住一抬头,差点被利齿划破脑袋,“那我们做的一切都有何意义?如果从一开始敌人就是无上玄天,还全都暴露在祂的眼中,岂不是做什么都没有必要?”

    “当然有意义。”玄十一发出一声嘲弄的低笑,“你看祂还让咱们活着,这不就是有意义?”

    “就会打哑迷。”厉九川抓紧手边利齿,免得被冉遗喉咙里喷出的气流吹出去,“难道你也不知道祂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厉九川忽然明白过来,如果说,玄天知道一切,那么现在发生的事情也在祂的眼中,玄十一不肯说必然是因为这个。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又来到一条汤汤黄水岸边,还未走近,厉九川便瞧见了一群身穿黑衣的人正在水边跪拜,仿佛在做什么祭仪。

    那些人分别站在两岸,岸上摆着香案和祭祀的牲畜,一缕幽香飘来,正是黄柏脂的味道。

    而黄泉之中有块黑石,石头上盘坐着一位披甲壮汉,他模样英武不凡,眉心一点火色腾腾,甚是严肃。

    厉九川脸色难看,如果说“厉九禾”的出现是玄十一安排,那么赵青必然与他无关。

    究竟是什么人,把属于自己的羁绊都带来上水渡?

    玄冥失控时摧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厉九川无法保证催动传承暴走后,还能记得保护重要的人。

    而玄十一化身的冉遗没有停顿,径直跃向河流黑石,它齿缝微微咧开,突兀地伸出一只手臂。

    赵青刚睁开眼睛,那手臂便拽着盔甲硬生生将他带离了黄泉,接着朝远处奔去。

    “主上?”

    看见厉九川这出现的方式,着实让赵青有点不知所措。

    “下去自己跑!”玄十一呸了一口把人吹飞,赵青就地打了个滚,又跟上步伐。

    “你怎么在这里?!”厉九川的声音恼怒又阴沉。

    赵青张了张嘴,“有人说主上遇难,需要我等前来相助……”

    “笑话!”厉九川沉闷的声音从冉遗牙缝里挤出来,“这里是上水渡,神灵寄身之地,你们来能帮得上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们留守大樂?!”

    赵青嘴角微动,但半晌没有开口,只是低着头不吭气地跑。

    不过多时,三人来到寒泉之地,一条赤粉大蛟正在水中兴风作浪,岸边同样跪拜着一群黑袍祭祀。

    “季欢!”这次厉九川没有再去拉人,而是高呼一声。

    水中大蛟立即闻而追,很快又变作蓝眼睛的少年郎。

    “主上!”季欢兴奋地叫着:“他们说带我来见你,没想到真的见到了!”

    “蠢货!”藏在冉遗嘴里的厉九川愤愤地道。

    季欢噎了一下,又呐呐地喊:“主上……”

    他仿佛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边追边解释道:“来人有着玄螭镜目,这东西只有您能赐予,我,我还以为是您给的……而且,那些人真的是玄天信徒。”

    厉九川忽然道:“如果我不是玄天,真正的玄天从未陨落,你要追随谁?”

    “当然是主上。”季欢信誓旦旦地道:“就是您!我绝不会认错!”

    厉九川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一干人又穿过了阴泉、幽泉,除了跪拜祭祀的人,什么也没看见。

    待来到下泉、苦泉,滚滚水流中似乎躺着两具尸体,但“厉九禾”并未停留,身后也未见追兵。

    直到众人瞧见溟泉,这才有奇怪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