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没头狮
窗棂透着光,一格格照在詹姆的手心。
金色的镂空雕饰还有着狮子的头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耀武扬威。
恐怕都得被凿下来重换,詹姆望着手心,心里充斥着这些不着调的杂事。
刚刚他还想和威廉说着红堡的酒瓶都藏着烟熏的味道,自己住处旁的花木不知何时又被多事的河湾地人换了一批新的。
他要西境的喇叭花,不要河湾的金玫瑰。
喇叭花,他手里就藏着一片花瓣,詹姆还记得第一朵是自己的母亲从凯岩城的山崖边给自己摘的。
母亲他方才记得最近梦到的并非是瑟曦,而是母亲。
那张引起自己愧疚的微笑的脸,是母亲哀伤的微笑,不是瑟曦的。
若是她还在,也许结局都会不同。
“爵士,都整理好了。”
詹姆一愣,缓过神来,转头看到桌上被摆放整齐的白袍和他独具风格的御林铁卫盔甲。
金边的修饰是兰尼斯特的象征,白色的盔甲是御林铁卫的标配,无暇的白袍.他卷起白袍,手掌抚平细褶,点点头。
“替我转交给巴利斯坦爵士,威廉。”詹姆微笑看向同样有一头兰尼斯特金发的威廉,放下白袍,一身素衣,向屋外走去。
“我一定帮您找到泰温大人的头颅”威廉·兰尼斯特在他身后喃喃低语。
詹姆只是微笑,走出了房门。
至少没有住在白剑塔是个明智的选择,不用去面对他的誓言兄弟。
从宫廷到地牢,路不漫长,只有十几分钟的距离,路上的侍女似乎都已清空,只有一个园丁还在花丛中打转施水,见到他的时候只是轻轻颔首,没有靠近。
走廊上还挂着不少兰尼斯特的三角小旗帜,只是此时空气有点重,没起风,见不到旗帜齐齐晃荡的样子。
穿过走廊,经过敞亮的花园,谷地的蓝袍子侍卫时不时透过面甲打量他几眼,但没有人真正想要拔剑将他制服。
历史上头一次,詹姆自嘲地笑,人们对一个弑亲者如此宽容和不在意。
究竟是瑟曦的问题还是他的?詹姆不禁想。
他低下头,走进地牢。
狱卒倒是没有多少,工匠和刷墙匠倒是多了不少,几乎每面墙都有个工匠拿着细锤轻敲,后面跟着刷墙匠涮泥。
足够谨慎,詹姆往下走,发现原本地道的入口被封存起来,几个蓝袍子围在那里聊着什么。
狱卒走上前,对他微微颔首,引领转到一个敞开门的牢狱,刚转头时便有股鹅肝酱混着汁水的味儿从里面涌过来,盘窜在鼻前。
一张桌子,两个酒杯,一个酒瓶,一盘全鸡。
提利昂正扯着鸡腿,拌着酱汁,自顾自地品味着香味和酒。
詹姆没有惊讶,他缓步走入牢狱,狱卒把门关上,但没有锁,在得到提利昂的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
“首相就这么不担心我逃出去?”
提利昂咀嚼着肉,嘴里含糊不清,“这香喷喷的鸡肉摆在面前,吃几块吧。”
詹姆打量自己的弟弟,身上的衣服低调但绝不失奢华,深红色的外套原料必定价格不菲,外套正面的右下绣着兰尼斯特的金色雄狮,精致华丽。
“在阿提斯·艾林那里过得很好。”
提利昂没有避讳地点点头,“谷地人多数很高傲,但都是敬神的人,敬神的人多半本性都不差。”
詹姆走过来,坐在桌子前,扯下块腿塞进嘴里。
提利昂咀嚼的速度慢下来,他看着詹姆的面庞,伤疤依旧狰狞。
“你其实可以让侍女帮你化个妆容,掩饰下伤疤.”
“不必,”詹姆摇摇头,“一个弑君弑亲的人不需要任何掩饰,七神不会给他荣誉的机会。”
提利昂微微叹息,心里发了颤,一丝惊恐爬上面容。他先前还不确定詹姆的感受,但此时提利昂似乎能感受到,詹姆心口如一,语气里的平静同样是心中的宁静。
这.不像詹姆。提利昂咽下蘸着酱汁的鸡块,沉默了许久。
直到詹姆开口沉默才被打破。
“听说他处刑了很多人。”
提利昂知道他指的是阿提斯,略微咳嗽两声,想要含糊过去,“罪有应得之人。”
“什么时候轮到我?”詹姆抿了口酒,开口问。
“詹姆.”提利昂瞪大眼睛,他看向哥哥,“我觉得你可以.可以给个解释,”提利昂坐不住了,身子凑上前去,“一定是瑟曦想要干什么,是不是她掌控了野火,我说过,她.”
“她是个疯子。”詹姆打断他的话。
提利昂把话咽下去,手握成拳,坐了回去。
“一些小事,”提利昂扶着额头,“我已经派人去跳蚤窝寻找父亲,咳咳,父亲的头颅,最好在葬礼前能拿回来.”他深吸口气,“还有父亲的葬礼明日就要举办,你要不要.”
詹姆与提利昂对视,后者再次闭上嘴,站起身。
“我明白了,”提利昂说,“听我的,长城很不错,白衣换上黑衣,也不差,那里正缺人。”
他伸手要推开狱门时,詹姆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你什么时候回凯岩城?”
提利昂的手僵在原地,没有扭头,“大概,等一切尘埃落定。”
他推开门,走出牢房。
詹姆盯着眼前的一盘鸡,嚼着嚼着嘴里反而失了味,宛若蜡烛在牙齿下化成碎片。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酒杯里,泛起短暂的涟漪。
詹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修士在圣堂的七芒星主厅环绕着踱步,侍奉陌客的静默姐妹们围在两具尸体旁,低着头,斗篷里看不清脸。
低吟的圣歌在偌大的主厅里回荡,人声庄严肃穆。
“首相,泰温公爵的脑袋找到了。”安盖对他说,手里提着一个黑布。
静默姐妹走上前,接过裹黑布,在棺柩面前摊开。
秃头、瘦削,阿提斯只能辨认出这些特征。
眼球已经消失了踪影,脸上也是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是否是泰温。
兰尼斯特两代出了两个笑话,阿提斯心里想,笑狮和没头狮。
提利昂缓缓走过来,蹲下靠近脑袋,皱着眉头,仔细辨认。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对静默姐妹点点头。
后者不语,走近泰温的尸首,把原先替代的木头脑袋取下,将真正的脑袋安上去,取来针线和剪刀,缝缝补补。
“詹姆会来吗?”
提利昂摇摇头,“他不会来,”沉默了会儿接着说,“至少我去看他,还没有想要自杀的念头。”
“所以,”提利昂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阿提斯,“我劝他主动披上黑衣。”
“明智的选择,他是个勇敢的人。”
“勇敢?”
“此时选择活着,才最勇敢。”阿提斯的言语里没有情绪,但提利昂从中听出了安慰,对自己的安慰。
他点点头,吁了口气,“可怜的兰尼斯特”
“长城需要更多这样勇敢的人。”阿提斯冷不丁说上一句。
二人没再多言,只是静静看着静默姐妹缝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