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笔蘸上墨汁,着色于纸面,马尔温博士看着笔尖戳破个小洞,淡蓝色的墨水在纸面上绽成个小花,顺着博士专用纸上的细纹,染出栩栩如生的各种图案。
拉蕾萨在一旁抱着本厚厚的书在看,封面的通用语赫然写着“失落的书籍”几个单词。
但他的眼睛却翻过书,好奇地望向马尔温博士的书桌。
马尔温博士伸起懒腰,露出他标志性的红色牙齿,这一排排像极了红狐狸卫士在他的嘴巴门口坐在棉花团上阅兵,红里透白。
“牙疼啊,牙疼.”马尔温博士抱怨道,他甩着胳膊,使出了要把牙给拔出来的劲,站起身,伸长他公牛也无可比拟的粗脖子,把窗户打开,蜜酒河和低语湾的水雾味扑面而来,很快就布满整间屋子。
这就是酸草叶嚼上瘾的代价,拉蕾萨心想,他捧起书,只在封面上方露出两只眼睛。
正想着,马尔温抽开抽屉,从中掏出个铁盒,里面掺乎着香草和引人沉醉的酸甜味,拣出几片,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拉蕾萨放下书,小心翼翼地合上,朝马尔温博士书桌上一瞅,墨水染成的图案刚刚还很模糊,此时已经十分醒目。
龙,拉蕾萨轻声念出那个单词。
说出这个词后,马尔温博士忽地浑身战栗,颤了又颤,瞪着眼睛看向窗外。拉蕾萨以为博士又发疯了,但就在余光把高塔下的景象收进眼底时收回了意见。
一艘挂着葛雷乔伊新旗帜的铁民长船正迅速朝着蜜酒河的入河口进发,却在半路陡然停下,船体的前身破裂,肉眼可见地飞溅出不知多少块碎片,旧镇守备队的士兵立刻从河口两边雄踞高坡的小型堡垒里投射强弩和石块,拉蕾萨从头到尾只看见三两个铁民掠夺者在甲板上稍露脑袋,其余人都还没见着就已经葬身河底。
“安布罗斯那老家伙恐怕有喜有忧,”马尔温博士扶了扶他看上去有些别扭的鼻子,早在多年前他鼻子就断过一次,接下来十几年又接连断过好几次,“解刨学怕是这些天都不怕没有尸体材料,低语湾那群胆小鬼不敢进,但蜜酒河漂浮的铁民尸体怕是好几日都打捞不完,拉蕾萨,我看你钥匙感兴趣,趁战火还没殃及旧镇内部赶紧去拖过来几具。”
‘我只对历史,还有神秘学感兴趣,’拉蕾萨摇摇头,又补充一句:“只是目前感兴趣,不包括过去,也猜不到未来。”
马尔温博士听到这里像是听到了几百年没听过的笑话,捧着腹昂头大笑起来,笑着还不忘指着自己,“你这小鬼,学究味越来越浓咯!真不该让你跟着其他博士瞎混,在学城染上了太多坏习惯哈哈,真到了要使出真本领的时候,你还敢和我一起去冒险吗?”
“为了真理,当然可以咯,”拉蕾萨没有否认马尔温言下的讽刺,从抽屉里翻出博士还未完成的论文,“这篇你真敢在学城发吗?在海塔尔的眼皮底下?”
倏忽地,马尔温脖子变得通红,摸上去怕是还很烫,他一把夺过论文,嘴里念念叨叨:“别以为我这把老骨头和那群只谈技之实用不问真知本质的臭博士臭学士一样,我向来不觉得海塔尔和学城能是分开来的”
“龙祸,”拉蕾萨念出关键词,他玛瑙色的眼瞳时不时在马尔温手里的一沓论文上转悠,“你想写出个没证据全是推测的论文?”
“所以不发就不发,审核的那群学士也都不算是什么博学之辈.”马尔温摸了摸他石板一般硬邦的下巴,似乎还进行了一番思考,“对!”他敲了敲手,“就是一群.”
“你不就是其中之一?”拉蕾萨毫不留情,“我前些天还看到佩特给你买酒呢。”
“佩特?”马尔温傻了眼,“哪个佩特,噢~那个想拿到天文学项链的学徒啊,太蠢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我是出题人的消息,就想来贿赂我,哈哈哈哈!”
拉蕾萨摇摇头,“一丘之貉,”他伸腿朝后一勾,勾住凳腿,朝后一坐,“所以,”他问,“你对龙祸的调查有结果吗,真和学城和海塔尔有关?”
马尔温叹了口气,“只是猜测,猜测哪有真不真、假不假的说法。”
“我的猜测比你更大胆,”拉蕾萨说,“海塔尔家族秘密太多,他庇护下的组织就好像高塔的阴影笼罩着的骑士一样,都自身难保。”
马尔温没有作答,他抿住嘴,看着拉蕾萨,“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赫伦堡。”拉蕾萨眼里没有惊讶,“找森林之子?”她明知故问。
马尔温博士点点头,他又从铁盒子掏出几片酸草叶塞进嘴里,嚼了又嚼,“你看到旧镇的画展里那些画了吗?阿提斯·艾林和森林之子握手言和,继续履行旧日盟誓,七神在上,我肯定要去见见世面,要不然这神秘学项链,戴之有愧。”
“另外,”博士低眼端详着自己的杰作,“也要为一些事,去做个求证”
拉蕾萨忽地发出声,“赶快!”声音清脆有似女音。
听到他的声音从原先被炊烟过滤后的磁性嗓音忽然变成这种,马尔温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说着:“什么?我没听清。”
“你要快点,”拉蕾萨恢复了嗓声,“我看这旧镇,很快就要战火纷飞了”他如柚木一般黝黑的面容对上窗外薄薄的暮色,一股神秘感涌上马尔温的胸口,他一直觉得这孩子比看上去要厉害得多。
尽管已经很厉害,但依旧像谜一样,一如他谜一样的身世——多恩的父亲,盛夏群岛的母亲,除此之外,拉蕾萨再未透露更多。
“龙已经复活,玻璃蜡烛也已经点燃,差不多了,就算海塔尔家族还想藏着些什么,都藏不住。”拉蕾萨喃喃说。
听这话就像是在诉说谜题,和他之前说话的语气一样,只是拉蕾萨习惯于说些无人能解的谜题,答案也只能坐等时间后续。
不愧是“斯芬克斯”啊,马尔温心想。
赫伦堡,五根手指头最粗壮的一颗下面,也就是恐怖塔的底部,一环矮矮的低墙围绕,巨大的心树坐落其中,上面戴蒙王子留下的痕迹还在,甚至看不出是旧痕迹。
数十位森林之子围坐,中间是一潭血水,覆盖松软的土壤,沿着缝隙,包裹心树的根。
天蓝色的龙蛋安放在心树旁,血水漫过。
“国王,祭师,孕妇,无数人的血与肉”为首的森林之子眼中含泪,“这是魔法的代价。”
“这里到处都是啊”盘坐在一旁的森林之子搭着腔,面带恐惧地环望着周遭,赫伦堡一堆如同幽魂栖居的黑墙暗瓦包围着他们,就好像无数蒙屈的灵魂盯着他们。
看着神木林里森林之子攒动的身影,梅丽珊卓站在塔楼的一处窗后,原先这里没有窗,阿提斯的工匠修好它,玻璃透亮,她的一双眼睛静静观望。“足够了”她说。
“接下来的事,”森林之子说,“我没法做,我不忍心做.”说着还哭出声。
蓝袍子走上前,取代了森林之子,手里拿着火把,扔向血池,扔向心树。
大火弥漫,心树泣血。
龙蛋稳于其中,蔚蓝色折转有如针张的龙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