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宝贵继承亿万家产这件事,支队里不少人都在聊,他从小到大是没有享受过亲情的,因此宋家人的死对他来或许并不悲伤,顶多叹两声气,很快就会遗忘。
重点是那笔钱。
失去一个肾换回了巨额资产,怎么看都是大赚,有了这笔钱,未来王宝贵说不定能移植一个新的。
曾经没有户口依靠违法生存的他,现在已然达到了常人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甚至有警员语气中还表达了羡慕,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毕竟只是一个案子而已,几天的时间大家很快遗忘,把精力放在了新案件的侦破中。
刑事技术的培训工作很快提上日程,方松平对此很重视,可能是不太相信年轻的陈益能负责好,请来了帝城刑侦局的专家耿建清亲临指导,培训时间为期一周,效果显著。
帝城刑侦局有专门设立的刑侦专家岗,根据个人的专业能力和经验,给与不同的职称和级别。
耿建清是高级刑侦专家,一头黑白交织的短发,五十多岁,一级警监,听说和方松平还是老朋友,关系很不错。
反正陈益是没想到当了支队长以后还要上课,七天时间睡了四天,还有两天在走神,剩下的一天挑有用的听。
学无止境,陈益不会自大到说自己什么都懂天下无敌,专家毕竟是专家,某些经验和独到的见解,陈益必须虚心接受。
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不完美的侦查,这句话作为培训尾声,七天结束。
陈益打了个哈欠,与何时新准备离开。
“明天回老家一趟,你要不要一起?”何时新发出邀请,“我们宁城没啥好玩的地方,只有一座山,一千四百米,爬上去需要三到五个小时,试试?近期天气不错,能看到日出。”
听到爬山,陈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我受那个累干什么?等你爬上去了,给我拍个视频,就当我也爬上去了。”
何时新笑道:“那能一样吗?亲眼看到日出才能感觉到震撼,年轻的时候我都上去过五次了,后来工作忙了一直没有机会,你要是去的话,我现在就订票。”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陈益似乎对爬山兴趣不大,他佩服的看了何时新一眼,道:“爬了五次,你是不是闲的啊,想去看日出的话坐索道呗。”
何时新:“那我图什么?还不如看视频。”
陈益:“你自己说的亲身感受才能有震撼。”
“……”何时新无语,“陈益,我怎么发现不查案的时候,你怎么那么讨厌呢。”
陈益笑出声,两人并肩正要走出大厅,被耿建清给拦住了。
耿建清没有穿警服,但朴素的打扮掩饰不住他一身的正气凛然,那坚定具备洞察力的目光,带着惩罚罪恶的决心,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和伪装。
“咋了耿老师?”
几天下来大家都叫老师,已经叫习惯了。
耿建清并非警部特聘,他在帝城是有职位的。
刑侦局副局长。
叫耿局不如叫耿老师来的亲切。
这个级别肯来阳城,足见方松平和对方关系的不一般。
面对陈益的疑惑,耿建清打量对方,似笑非笑道:“我说陈支队长,这几天觉睡的挺香啊?”
陈益是阳城的支队长,在场除了旁听的魏剑风等人外,属他职位最高,又是方松平未来的女婿,难得的青年才俊,他当然重点关注。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对方偶尔会听听感兴趣的内容,碰到不感兴趣的,不是走神就是昏昏欲睡,就算魏剑风也没有这个胆子。
负责培训的人可是刑侦局副局,并非简单的授课教师,能在课上睡着,陈益也算一个奇葩了。
要知道,给帝城警部留下不好的印象,难免对未来升迁造成一定影响。
“呃……”陈益有些尴尬,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没忍住,不是您讲的不好啊,我就是……没忍住。”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只要上过初高中的都有类似的体验,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在控制困意了,却依然无法避免睡着的结果,就跟打了麻醉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这几天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一阵后怕,担心耿建清找他麻烦,好在对方并未在意,谁成想培训结束的时候来了一手秋后算账。
身旁,眼见耿建清要发飙,何时新很没义气的悄悄退后半步,省得连累自己。
陈益睡着的时候他尝试过叫醒,但都失败了,对方睡得很死。
虽是培训,也算课堂,陈益这是摆明了想说耿建清讲的课无聊,而且没啥上进心。
耿建清淡笑:“看来陈支队长认为,我的课对你来说作用不大?”
陈益连忙摆手:“不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耿老师,您叫我陈益就好。”
耿建清:“你不要紧张,随便聊聊而已,我了解过伱主导侦破的案子,江城的连环杀人案给我的印象很深,这个案子证据匮乏线索极少且时间跨度很大,你能在两个月内抓到凶手,足见能力还是过关的。”
“犯罪心理学,在此案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你通过分析犯罪心理特征和犯罪行为模式,结合大量摸排走访,短时间内让案件有了重大突破,这是你的强项,对吧?”
陈益刚要回答,耿建清声音再次响起:“这几天只要我讲到犯罪心理学,你睡的是最死的,说明你对此领域很有自信,生不起任何兴趣,你来告诉我,犯罪心理学也有局限性,因为每个人的心理特点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没有线索没有证据没有推断方向,是不是要抛弃犯罪心理学回归传统刑侦手段呢?”
陈益很果断:“不是。”
耿建清:“哦?为什么?”
陈益笑道:“老师刚才留下一句话,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不完美的侦查,我借用一下,没有分析不到的心理,只有我们想不到的盲区,纵使每个人心理特点独一无二,但他们的行为,一定是有迹可循的。”
“有心理才有行为,行为反推心理,永远不可能没有推断方向,哪怕是报复社会的随机杀人。”
对于这个回答,耿建清反应不大,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但陈益的自信让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你提到了随机杀人,像这种案子,你认为该如何去破?”他询问。
陈益想了想,说道:“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痕迹?”
耿建清点头:“对。”
陈益实话实说:“那没办法,只能等对方继续杀人,随机作案不会只有一次。”
刺耳血淋淋的一句话让耿建清眉头微皱,继而舒缓,他知道陈益说的是事实,这类案件是最难侦破的案件之一,没有人际关系,没有规律,只要现场清理干净避开探头,根本无从下手。陈益又加了一句:“受害者既然随机,可以放弃人际关系重点着手调查作案手法,作案地点等,再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随机,不论是看顺眼还是看不顺眼,都是凶手的心理行为因素,具体要看案情本身是怎么样的。”
犄角旮旯随便捅一个人就跑,看似随机依然可以分析,就是难度比较大,范围比较广。
刑事侦查,本就是一个时间空间跨度很大的活,几十年的悬案并不是没有。
耿建清微微点头,拍了拍陈益的肩膀,说道:“这几天我在阳城和老方叙叙旧,没事的时候可以来找我聊聊。”
陈益答应下来,但压根没想着去,对看不透的人,他潜意识都是敬而远之,哪怕对方职位很高。
很利己的想法,这是陈益上一世的习惯。
走出大门,何时新幸灾乐祸:“陈益,你完了,这辈子你也就是个支队长了。”
陈益反怼:“我要一直是支队长,你永远是副的,谁也别想好。”
何时新刚要和对方掰扯两句,想到方家后便放弃,仅凭这一点,陈益就不可能原地踏步。
“去宁城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啊,好不容易有个假期。”
临走前,何时新吆喝了一句。
陈益开门上车:“再说吧。”
当天晚上,陈益和方书瑜闲聊的时候说起了宁城,本来是随口一提,却激起了方书瑜的兴趣。
“宁城?好啊,我一直想去来着。”
陈益躺在沙发上磕着瓜子,说道:“宁城有啥好去的,爬山多累啊?”
方书瑜正在收拾餐桌,今晚两人在家自己做的饭,她开口道:“队里每次体能训练的时候你可都是拔尖,爬个山嫌累?你是有其他原因吧?”
陈益没有隐瞒,愁眉苦脸:“反正我不想去宁城,何时新是我挖来的,去了宁城他肯定要去宁城支队看看,到时候肯定会拉上我,我要是去了宁城支队,谢云志不得扒了我的皮。”
谢云志,宁城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
方书瑜乐了:“你在担心这个啊?是不是闲的?”
陈益:“本来就是啊,何时新可是宁城的人才,我把他给忽悠走了,宁城支队得多恨我,当初挖林辰的时候,和我关系很好的老周都瞪了我足足五分钟。”
方书瑜:“你想太多了。”
陈益坚持:“这叫人之常情,换位思考是你的话,你不恼火吗?”
方书瑜思索了一会,手拿抹布走了过来:“正因如此你才要过去一趟,把话说开,缓和宁城支队和阳城支队的关系,都是东洲的,万一以后有案子需要互相帮助,到时候你手下的人和谢云志手下的人,总不能一边查案一边较劲吧?”
陈益沉默,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有什么样的将军就有什么样的兵,兵将同心,卓云秦飞他们向着自己,宁城支队自然向着谢云志。
真遇到案子,肯定别扭。
“你说的有道理。”陈益最终承认方书瑜是对的。
方书瑜笑道:“正好何时新邀请了你,去一趟?”
陈益同意:“好,听你的。”
说完,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何时新的电话,表示明天和他一同前往宁城。
何时新欣喜,保证到了宁城一切花销他包了,既尽地主之谊,又答谢陈益在经济上的帮助。
陈益没有拒绝,他知道拒绝的话何时新一定会生气。
确定行程后,方书瑜开心起来,美滋滋去收拾行李了,陈益怀疑对方去宁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玩。
“哎,太难了。”
陈益在电视上调出了动画片,想让自己变得跟孩童一样没心没肺。
翌日清晨,陈益两人开车前往宁城,本来一辆车就够,但何时新因为有孩子不是特别方便,陈益和方书瑜商量后决定自己开车,自由度更高。
两家旅游总不能天天在一起,总有独自行动的时候,距离产生美,毕竟双方的消费水平不是一个数量级的,难免产生尴尬。
到了宁城。
爬山时间在夜晚十点,正好可以看日出,不出所料,何时新在带着陈益两人逛了逛后,下午拉着陈益直接去了宁城刑侦支队看望老同事。
得知消息后,处在假期的谢云志很快赶了过来。
看望老同事倒没什么,但介绍新上司就不太对劲了,本就长着严肃脸的谢云志,黑下来的表情让陈益颇为尴尬。
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爬山前本不建议喝酒,但陈益不在乎,拉着谢云志用三寸不烂之舌将对方忽悠的晕头转向,差点没当场拜把子。
都是自己人,心有芥蒂是因为话没有说开,说开就没事了,谢云志也明白人往高处走,何时新在宁城当副队长和在阳城当副队长,是完全不一样的。
临靠省厅,何时新在阳城能发展的更好,这也是他当初没有竭力阻拦的原因,所以才把怨气都集中在陈益身上。
陈益在聊天的时候看透了这一点,对症下药,两家支队磨平了隔阂。
“兄弟,以后来宁城找我,不用找何时新那小子,他知道个屁啊!”谢云志揽着陈益的脖子,开始了酒后吹嘘。
陈益:“那是当然,能认识谢支我可太荣幸了,怎么就没早点见面呢?相见恨晚啊!”
谢云志大笑:“不晚!来!咱爷俩再喝一杯。”
众人神色古怪。
陈益轻咳:“谢支,是哥俩。”
谢云志:“啊?哦对,哥俩,来!”
自始至终都无法插话的何时新,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