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大人。”
“不必多礼,保持安静。”
汹涌的流水依然还在沿着大厅的四周不断倒灌而入,但水位却是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涨起少许,一名蹲在大厅上方穹顶的入口处架着一把魔法狙击枪的黑衣玩家此时也在同伴的提醒下抬起了头,然后又被带人赶到此地的盟主伸手按了回去:“情况怎么样?”
“空灵他们下降之后,先是想把断天之刃擒拿挟持,但因为吕板凳的突然出现,计划没有成功。”摆弄着眼前的枪支,黑衣狙击手压低声音回答道:“目前小队也已经快要死伤殆尽,空灵老大也一直在苦苦支撑,我们本想开枪支援,但——”
“很高兴你们遵守了我的命令。”脸上的黑暗还未完全褪去,盟主的目光也顺着狙击手瞄准的枪管指着的方向,落在了还在无情屠戮所有人的女仆玩家身上:“那个疯女人……她现在已经杀疯了,现在开枪不仅打不到她,说不定还会被她循着枪线过来反杀你们。”
“有这么玄吗?”另一名蹲在狙击手旁边的黑衣玩家撇着嘴巴小声说道:“就算她身法再厉害,只要我们的‘魔弹’命中她的话——”
“打不中的,那个女人现在如有鬼神相助。”盟主面色阴沉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幸之的死就是很好的证明,那么近的距离都被她躲掉还能反杀,你们现在这个位置……她现在的感知力已经随着杀意扩张到了极限,任何带有敌意的行为都会被她捕捉,然后当成‘敌人’来处理。”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领域’吧。”
朝着快要结束的大厅下方望了一眼,盟主的目光开始在左右两侧巡弋:“‘王水’已经布下,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她的暴走状态不可能维持太久,咱们的人全都撤出来的话,她说不定还会主动攻击断天之刃他们……呵,到时候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好了。”
“盟主英明。”
压低的附和声在盟主四周此起彼伏,那声音也与现在的盟主一样充满了不确定的意味,位于下方空间深处的战场也在最后几名残存玩家的死亡中步入尾声,以活到最后的空灵同样被抓住的景象宣告作结——雪崩式的魔法攻击没有阻挡住暗语凝兰的前进,大范围的强力魔法防御也在丝线的抽打与劈砍中节节败退,已经无计可施的空灵想要遁入水中暂时撤离,但最后却被骤然铺展开来的切割巨网连人带水从地面上“刨”了出来:“啊啊啊啊啊!你这混蛋!疯子!怪物!为什么‘蚀心幻水’对你没有效果!”
“……身为她曾经的主人,我不得不很遗憾地说明,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依旧瘫坐在远方的墙根边,段青用自言自语的低沉声音隔空回应了对方的问题:“不管是什么样的幻术,只有对有神智、有心灵的个体才会起作用,疯子、野兽、元素生物、智能低下的部分怪物,都不在这种幻术的影响范围之列。”
“现在的凝兰算是其中的一种。”说到这里的他深深叹息了一声:“倒不如说,现在的她才是她原本的样子,我们平时见到的那个‘暗语凝兰’,只是她希望能够成为一名正常的普通人而‘模拟’出来的表面人格罢了。”
“也就是说,她原本是个机器人?”因为段青之前的警告而没有轻举妄动,正在处理全身伤势的吕板凳一脸惊讶地问道:“仿生人?超级智能ai杀戮型?你们家族也会搞这么变态……咳咳,我是说,这么高级的东西么?”
“我们家族确实喜欢搞这么变态的东西,但她也不是什么非人的存在。”摇着头的段青声音虚弱地回答道:“只不过段家古法的训练手段实在是太过……残忍,所以训练出来的死卫大部分都是这种‘无心者’,她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位。”
“你指的是她在‘心’的这部分特别,还是她在‘杀戮’的本领上特别?”看着空灵在无数金属丝线的切割中不断发出惨叫的模样,吕板凳面无表情地反问道:“这个魔法师,盟主,还有之前的那些——落入她手中的人头,最后的下场好像都不怎么样啊。”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的我才下令让她做出改变的。”段青低着头苦笑道:“现在想来,这么多年里,她执行得最好的命令就是这个了,甚至让我产生了某种一开始设想过、但最后始终没有得到验证的‘错觉’,也即是——”
“她到底有没有得到真正的‘心’呢?”
与正在讨论的这个话题中温柔的感觉相反,血腥的杀戮在大厅的中心绽放出最后的鲜花,身体被完全撕碎的空灵也随着大片绽放的丝线交织形成的“花瓣”而化作道道白光,看起来是早就不堪痛苦、提前让自己投胎重生去了。淅沥沥的落水声里,属于暗语凝兰的身影也在无尽的血雨落幕中显现,自从开战以后第一次完全安静下来的大厅景象也让吕板凳的身上多了几分不自在的感觉,他扭了扭自己的身体,最后还是将想要恭贺或者打招呼的话咽了回去:“我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也是最好的情况。”他的这番偏着脑袋凑近过来的低语声也得到了一旁段青的回答:“你不要轻举妄动,别被她‘识别’成敌人就好。”
“刚才那些人的下场我当然也都看见了,我也不想和她过招。”吕板凳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那,那我们就这么干瞪眼看着?”
“这座大厅的机关,我也没有更多下手的办法了……铁林还没有消息么?”
“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得到了我的信号才对,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没有下来的原因是什么,总不能真的被那群人给拦住了吧?”
“他们肯定已经把所有的兵力都搬过来了,现在全部都堆积在这座大厅的周围,目的嘛……把铁林拦住肯定不是唯一的目的,多半还是想要伺机把这座大厅的控制权抢回去。”
“嘁,在我们三个面前一次次铩羽而归,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当这里的地头蛇?要我是那个盟主,我再也没有脸面出现在这里了!”
“不得不说,一切都是暗语凝兰一个人的功劳,虽然她现在这副状态能撑多久我也不清楚,但——上面的人一定也都在观察她。”
“再过不久,他们说不定就能摸清楚这个状态下的‘她’行动的规律了。”
淅淅沥沥的落水声从角落中传来,一道徘徊在大厅角落、刚刚被水流冲入此地的魔物也在暗语凝兰的丝线下化作碎片,感受不到其他敌意的她随后也缓缓收起了自己的双手,静立在原地再度进入了类似“待机”一样的状态中。不再发出打乱此地气氛的言语,段青朝着一旁的吕板凳打了个手势,隆隆的震动声随后却是将他们附近的水面激起了层层波浪,也让他们刚刚想要挪动的脚步再度停了下来:“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是从上面传来的——希望是铁林的信号吧。”
“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附近有什么天灾正在发生?这周围有没有海底火山?”
“咱们已经够艰难的了,就不要再想象出这些令人绝望的要素了好不好?我宁愿相信是那个什么复仇者联盟正在采取新的行动——等等。”
“你听到什么声响了么?”
嘈杂的滚动声随着段青两人注意力的转移而出现在大厅的一侧,一支正在向厅内注水的管道里也忽然喷出了大量的砖石与碎片,它们随着水流哗啦啦坠入此地的积水中,将不和谐的水花声响传向整个大厅四周:“这是什么新招?投石问路么?”
“应该是上层区域出现了破坏。”还在挪动着位置的段青眼中闪过了一道微光:“刚才的震动或许来源于一场爆炸,通向这里的水道也被炸出了缺口,这些碎石应该就是沿着缺口被水流冲刷到这里来的——坏了。”
“他们不会利用这些水道,往里掺杂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似乎明白了段青突然表现出的反应,吕板凳的眉头也跟着皱了皱:“比如放点毒药或者具备腐蚀性质的毒水,慢慢耗死我们之类的——”
“一开始我还不担心他们使用大规模武器,因为他们也不想破坏这座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的任务点。”灰袍魔法师抬头望向四周:“但若是用这种方式的话——以他们对这里的水的了解,想要在这里面掺杂一些毒物,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啊。”
“果然有毒!”
急忙打开了自己的角色状态栏,吕板凳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提示的那种!要不是咱们发现得早多看了一眼,什么时候血量掉光了都不知道!”
“哼,这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我们啊。”望了一眼还站在远方的水中一动不动的暗语凝兰,段青的回答声中不免带上了几分烦躁:“我早该想到的:‘水’是这里的主要素,既然之前的水已经不起作用,他们肯定会搬出其他的水才对!畜生啊畜生!”
“我们不能再继续泡在水里了。”吕板凳开始不停环顾向大厅的四周:“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看来只能暂时爬到上面的通道里去,或者——”
砰!
沉闷的爆炸声自大厅的另一侧传来,先前从通道里滚落的其中一片砖瓦“碎片”也将那里原本平静的积水变成了绽放的巨花,一枚不起眼的枪弹随后也穿过了爆炸的波动与能量乱流之间的缝隙,径直向着暗语凝兰所在的方向飞来。身体微微偏移了少许,右手陡然扬起的女仆用手中的刀锋准确命中了这枚飞来的子弹,然后在偏斜的弹头没入旁边震荡水面的同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片比爆炸不遑多让的巨大水花被激起的残影:“那边发生了什么?她怎么突然跑了?”
“……有人用爆炸开路,然后趁乱远程狙击了凝兰。”
阻止了吕板凳还待抬起自己逃离此地的动作,将刚才一切纳入眼底的段青声音严肃地回答道:“应该是想把她从这个地方暂时引走。”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两个人也离开此地的话,这里就重新变成‘无主’的状态了。”明白段青话中所指,吕板凳也渐渐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先下毒逼我们退走,再把不为所动的女仆小姐用计引走……好一招连环毒计啊。”
“说是我们三个人联合在这里占着,但主要战斗力还是在凝兰身上,她一走,咱们根本无力支撑。”打开角色面板观察着状态栏的变化,段青最后将目光一转:“而且——”
“为了防止凝兰去而复返,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有所行动了。”
在他目光聚集的视野尽头,数名玩家的身影已经从水中凝结显现,为首的一名长相英俊、表情傲然的青年男子随后也摘下了自己染水的兜帽,向着段青所在的方向甩开了自己的蓝色长发:“哟,很荣幸认识你,断天之刃阁下。”
“正式自我介绍,我是水的三次方,罗德里克的传承者。”其余玩家呈拱形围绕保护起来的人墙中,这名玩家抚胸低身行礼:“自盟主招募我之后,我就在联盟里久闻了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别具一格啊。”
“看来你是半路加入他们这个组织的,与我并不是‘旧识’。”走出了吕板凳的保护范围,段青眼眉低垂着回答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是拜这里的水所赐,等我恢复之后,我们再好好认识一下也不迟。”
“断天之刃先生果然是个爽快人。”收起了自己的施礼动作,水的三次方以一脸臭屁的表情扬了扬自己的手:“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先出去‘恢复’一下如何?值此非常时期,若是你真的需要什么救治援助,我方也可以向您提供最大的善意,以及——”
“我现在要开始‘仪式’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发光墙壁。
“这一次,希望无人可以打扰到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