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少许，虚空通道前方，斑斓云雾中的缺口变大，其中透出朦胧金光。
    “动身。”
    “引动血遁符。”
    两位长老陡地低喝出声，十八名真仙圆满境血灵子在后，其余三百余血灵在前，鱼贯向云雾中的缺口。
    另外八家势力，半点不慢，同样有弟子或奴族在前开道。
    周婉和其他人穿过一层朦胧金光，一方开阔见不到尽头的天地映入眼中。
    没工夫细看，缺口这边，眼前一只金色巨锤迎面砸开，手持巨锤的是一如黄金铸成的武将，躯体三百丈，满脸怒容。
    除最近的一尊金身武将，上下前后左右，这一处缺口外，金身武将就多过百尊。
    数十里外另有缺口，其他虚界大域来人，亦或虚空异兽闯入，都有武将堵截。
    “修上古神道的神灵？这一锤之威并不如何！”
    “三百丈，只堪比区区六境妖身。”
    “莫要在此耽搁，依长老所言先混入此方天地，打探清楚过后再下手。”
    众血灵子相互传音，发现各自灵识还能用，九境该有的手段都还在，但功法运转迟缓，能调动的修为有限，可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六境都打不过。
    包括周婉在内，九成血灵子动用血遁符分散遁走，但有二十余名血灵子没有走，就近在入口前与神灵杀成一团。
    周婉逃的太快，匆匆一瞥间，只见到动手的血灵子被大锤砸成稀烂。
    神灵也有折损，被打碎后散为片片金屑，每一片金屑中都映照出百姓拜神画面。
    其他八方大势力修士也有人留下，如何下场，周婉无瑕去看。
    “九境打不过六境？不对，是此方天地规则如此，这些神灵同样有九境甚至更强的实力，只是一样被压制了而已。”
    各方遁光激射，周婉身形包裹在一团血光中，待遁行变慢，山清水秀的大地上，城池和村落远远在望。
    她驾御遁光下落，不想提前接近此方天地的人，想着等其他修士先过去探路。
    血色消散，矮小身形落在村落七十里外，张望一圈，山川草木都比大天地的要小，就像是昔日待过的小天地。
    “水灯”“纸鱼”“蛮神”，接连三种蛊术，水灯火光和游走如鱼的血肉环绕而飞，肉身力道暴涨。
    又试着打开内天地，开是能开，可蛊群才出来就恹了下来。
    尝试少顷，她袖中传音法宝微动，传出的话音断断续续。
    “周师姐……我是杨瑾，在……这就与……师姐先汇合。”
    周婉听到传音没在意，运转瞳术接着打量这方天地。
    上空道道金光横空而过，有武将手持兵器急飞，有金牛拖动战车奔驰，亦有飞禽走兽成神的神灵金身。
    在那些战车之上，挤满披甲人族，与神灵金身迥然不同，似是与外来者一样的修士，皆如傀儡呆立。
    不算傀儡，至少有接近五千道金色身形赶往各处天地缺口，斩杀外来者。
    “这也忒多了些！这一方天地再如何也不应该大过虚界一域，纵是人人信神，愿力也不大可能造就漫天神灵！”
    “这仅仅是及时杀出来的，还有那些傀儡身上既有灵气也有仙气，难不成是以前的闯入者？”
    周婉四下张望，身后忽地有水花声响起，她想也不想，反手一按，血光裹带水色灯火呼啸而出。
    其身后至河流发出水声处，四十余丈草木无声化为飞灰，河面上死鱼死虾被裂为碎渣。
    她身形一晃出现在河岸边，以瞳术再看河水，一两尺大小的黑影在水中游走，避开了她一击，绕到四十丈外。
    转眼，一颗脑袋钻出河面，是一顶着湿漉长发的丑陋童女，身上缠着水草。
    “阿姐，陪我耍耍。”
    周婉看着这和自己差不多个头的童女，没有回应，放出灵识细细感应。
    就在这时，同为血灵子的杨瑾到来，出现在丑陋童女身后，冷眼俯视一眼，脚下九宫阵自成，瞬间封困童女。
    “周师姐，这东西非人似妖，先宰了炼她元神，看可否窥见些记忆。”
    随着话音传出，杨瑾指尖溢出灵光，垂落向童女眉心。
    也是此刻，周婉灵识模糊探到与神灵一样的气息。她虽还远不到收集愿力的境界，可方才就近距离接触过神道神灵。
    “她不是妖，也是神灵，快退开。”
    在她传音的同时，丑陋童女暴怒，娇小身形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撑破九宫阵的鱼头人身神灵，周身幽蓝水光暴掠。
    点点水光激射，当场将杨瑾打成筛子，接着鱼头大口一张一合。
    “血灵子实力强过寻常九境，被此地压制后，竟会死在个山野神灵嘴里！”目睹杨瑾被生吞，周婉扭头就逃。
    “留下陪我玩。”
    后方传来稚嫩嗓音，林间所有河流，顿时如水龙起身，脱离河床，从四面八方缠向周婉。
    “早知如此，我就不躲在后头，混进村里才是。”
    周婉暗叫倒霉，无奈施展血灵分身之法，一块块血肉分出灵性，化作十一个自己，分散开来逃窜。
    分身接连被水波卷走，危急关头，六道血色箭影闪过，只听到追在身后神灵惨叫出声。
    “柳师姐来了。”
    低呼一声，她转身见鱼头人身神灵被血箭钉在半空中，一紫瞳妖异身影站在鱼头前打量。
    周婉要上去拍马屁时，柳黛挥手连斩，鱼头人身神灵碎为散发水光的金屑。
    能击杀九境血灵子的神灵，轻易就死在了柳师姐手里，真仙圆满与九境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柳黛收走金屑，没有急着炼化，隔空一抓，将周婉提到了手里。
    “此地变化之大，与长老所说差异不小，不宜四处斩杀神灵，需先探明此方天地的情况。”
    “这些神灵都在堵截外来者，先藏到城里。等进了城，你暗中抓些人炼了，好好看看他们记忆。”
    一边嘱咐周婉，柳黛隐匿低飞，中途又汇合七名被她挑中的血灵子，绕开有神灵护佑的村落，寻觅大些的城池。
    途经一座纵横千里的大城时，心里嘀咕着挑些恶人炼灵的周婉，体内“附蛊”骤然有了反应。她神色一动，知晓定是欧阳水灵，因她的“附蛊”就是来自那家伙，既然她在，柳风多半也来了此方天地。
    想想也是，柳风在神域现身过，已然真佛圆满，来此地多炼些神灵，可免去数千上万年的愿力积累。
    难得适合冲击尊者境的好去处，别人可能会惧，可柳畜牲不知道还罢，知晓了铁定会来。
    她提醒道：“诸位，柳风可能在这城中！”
    七名九境血灵子闻言一惊，柳黛则是眸子眯起。
    忽地听到柳风此人名讳，由不得他们不在意，毕竟那人来虚界后就没老实过，不是蛰伏修行，就是出来杀人争机缘，还曾在血灵教待过。
    “如此就挑这座城藏身，你们去抓人炼灵，我与周师妹会会那柳风。”
    柳黛紫唇微扯，一双紫瞳中露出感兴趣之色，听说那柳风在荒域极北之地捞到了不得的机缘，正被万神殿的人追查，她倒想去看看是何机缘。
    另外，五百年前教中出了件意外之事，有三位二身仙的分身混入通幽殿连通的空间，凑巧得了什么宝贝，引得教中长老追进虚空深处，与三位二身仙本体大战，事后也不知抢回来没有。
    而柳风当时也在那处空间，有可能与牵连其中，叫长老甘愿追进虚空深处的好处，柳风说不定也捞了一份。
    ……
    城名满昌，太微神朝百座郡城之一。
    高天之上时而有神灵飞过，城中百姓对此见怪不怪。
    单这一城，大小庙宇数千，大庙无一处不是香火鼎盛，而哪怕是深巷中矮如狗窝的野庙，供的不知是何神灵，照样不缺路人供奉。
    城南，人流稀疏的小巷内。
    二十余赤膊大汉聚在巷子角落跪拜，身前是一小庙，庙中半尺神像蜈蚣头人身，遍体赤红，形体凶恶。
    “小的们今晚子时要与混世帮的家伙火并，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求吴老爷护佑，助我等砍死那帮挨千刀的，事成后日日夜夜给老爷上香。”
    众大汉一边求神敬香，一边将腰间大刀解下送到庙前。
    一大一小两个女乞丐步履蹒跚，好奇地看了看小庙，在她们眼中，那庙中神像散发煞气，加持在了大刀上。
    两女没多看，很快转身离去。
    “柳师姐，就在前面不远了。”
    “好，先抓你说的欧阳水灵拷问，探探柳风的底再过去，如他身边另有强者，还需与其他同门商谈要不要动他。”
    周婉和柳黛两人，各自收敛修为附体一人，控制着乞丐走出小巷。
    与此同时，相隔一条街的主道上，人流中一丫鬟打扮的羊角辫少女快步而行，进到一家家药铺。
    “此方天地也有灵药，不过多被官方把持，百姓能进的药铺灵药稀缺。”
    “罕见灵药没指望弄到，难不成只能杀神灵弄好处！我顶多杀些缺香火的小毛神，可杀了神灵金身也暂时用不上。”
    临时占据少女肉身的欧阳水灵琢磨着，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瞥向右后方。
    周婉能感应到她，她当然也能察觉周婉摸了过来，而成为血灵子的周婉，身边很可能有其他血灵教同门。
    “死丫头带人阴我？想抓姑奶奶没门，等柳畜牲收拾你们。”
    “话说这里的百姓……不大对劲！体内生机衰弱，本该都是短命鬼，活过二十岁都难，偏有神灵护佑，活了下来。”
    欧阳水灵边走边看，发现城中几乎人人信神，不是拜神的，就是身上挂着信物的，整条街上烟气渺渺。
    柳畜牲派她和其他人手散开打探，她才进城不到一刻，就察觉这座城和满城百姓都古怪。
    而对外来者，不仅修为压制更重，灵识也无法探远。
    待后方两名乞丐将要摸近，她怪笑一声，撒腿就往前蹿，奔向不远处一家名为“花神楼”的青楼。
    反正城中到处是神灵，柳畜牲都没贸然出手，周婉和血灵教之人接近过来，量她们也不敢在大街上施展显眼的法门。
    不到三百丈外，花神楼内。
    宽敞有二十丈的台子上，众舞姬衣衫单薄，紧短薄纱可有可无，伴着丝竹之声娇躯翩翩摇曳。
    四周一圈客房，自下往上四层，此时三楼一间客房，有男子猖狂笑声传出。
    客房内，一满脸横肉的刀疤男左拥右抱，对怀中女子上下其手。
    而与其对坐的汉子嘴歪眼斜，四肢肌肉偾张，面相一看也是恶霸。
    只是这嘴歪眼斜的汉子沉着脸，既不动满桌酒菜，也不理会投怀送抱的姑娘。
    这两名恶霸男，已被宇文上武和柳风附体，两人各自隐匿气息和修为，暂用凡人肉身。
    见对面的柳风脸色不好看，宇文上武传音道：“柳兄，白日正事不急，等各方人手跟神灵拼命，我们夜里去城隍庙下手，此城就属那位城隍爷最厉害，得他神灵金身比杀一群小神收获还大。”
    “杀了城隍，再去官府宝库洗劫官方收集的各地灵药，神灵用不上，极可能是给傀儡修士在用，当中少不得外界罕见的仙品。”
    柳风抬眼看了眼宇文上武，接触越多，他越发了解此人本性，放荡不羁，潇洒自在，性子可谓嚣张跋扈。
    没有理会对方，他体表一抹幽影闪过，钻进送茶的小厮体内，子蛊瞬间占据此人躯壳。
    宇文上武不上心，他却不能不上心，需尽快打探些有用消息。
    此人对他的用处，也就来时虚空通道所连通缺口大些，而虫殿这件来历神秘的重宝也没叫他失望，将肉身神魂虚弱的凝香成功带了进来。
    然而他在进城之前，踏足此方天地之时就觉不对劲，因欧阳水灵和涂轻胭，乃至一身仙的凝香，都觉生机溃散之快还要胜过虚界。
    奇怪的是他全然无此感觉，此种异样他在大天地就经历过，极可能是那如碎镜残片的白晶作怪。
    转到子蛊视野，控制着送茶小厮下楼，走向后院喧闹之处。
    此处是楼内下人居所，迎面腥臭混杂胭脂水粉的怪味飘来，是十几名浣衣妇人在洗濯姑娘们的贴身衣物。
    衍瞳子蛊钻出皮肉，眼球转动，四周无一人拦路，幻术之下皆视而不见。
    柳风皱眉快步略过水池，正要进里屋制住供奉的小神，水池边一老妇却是没中幻术，匆忙起身传音。
    “又是万年过去！此方天地的秘事可悉数相告，只求道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