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1章 天子的生死，怀疑李绚的目光
洛河之上，横跨端门和定鼎门大街的浮桥缓缓的散开。
一半向前，一半向后。
只有最中间的一艘大船，停在紫微宫之前。
“轰”的一声，端门彻底封闭。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站在大船前首，手中白幡猛然挥舞。
下一刻，一整列的大船开始缓缓东行，顺着洛河，朝黄河驶去。
洛河南北两岸的无数百姓，同时轰然跪倒在地：“恭顺中宗皇帝，皇帝冥寿无疆；恭顺睿宗皇帝，皇帝冥寿无疆。”
轰然的声音一直到整个船队全部都离开，才彻底停下。
这个时候，站起来的洛阳百姓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总算是走了，总算是走了。
自从武后废李显立李旦以来，洛阳的气氛就越来越不对劲。
甚至到了最后，武后废李旦，立李重俊，甚至于在后来，废李重俊，自己登基。
偏偏在这个时候，李绚杀到了洛阳。
整个洛阳城顿时陷入了战火之中。
物价飞涨，家人离散。
也就是李绚很快攻下了洛阳城，洛阳百姓才稍微松了口气。
之后，政事堂更是发布了免洛阳一年赋税的诏令，物价这才缓缓的跌了下来。
但即便是如此，百姓心中依旧有些不安。
李重照在江南不知所踪，而洛阳皇宫之中，却只有一個十个月大的李重俊，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又是一场混乱。
好在，他们现在走了。
日后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和洛阳没有什么关系了。
“大唐万岁，彭王万岁。”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在洛阳城中大喊起来，响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洛阳。
甚至能听到噼里叭啦，爆竹阵阵的声音。
从今日起，洛阳就不再是什么帝都，而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
……
大船之上，遍目缟素。
李绚站在船尾，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洛阳城，这才转过身，看向刘知柔，说道：“还请长史再坚持半年，半年之后，本王调长史去长安，任雍州长史。”
“多谢大王。”刘知柔沉沉的拱手，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从洛州长史到雍州长史，算是一个小小的升迁，但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调到了雍州之后，洛阳的事就和他彻底的切割了。
武后时期，他任职洛州长史的事情，也会逐渐的告一段落。
“紫微宫接下来会进行长达半年的修缮，韦少府任洛阳留守，主要负责重建贞观殿和天津桥，长史多协助。”李绚微微点头。
“喏！”刘知柔认真拱手。
天津桥被毁了不是一次两次了，重建并不难，难的是贞观殿。
不过这也没法的事情。
贞观殿虽然挂着贞观两个字，但它是真的不吉利。
李治被武后谋杀在贞观殿。
武后被上官婉儿，叶绾绾和徐禄谋杀于贞观殿。
那个地方如果不推倒重建，恐怕没什么人敢住进那里面去。
起码李绚不敢。
将来中枢东行洛阳就食依旧，如果不将贞观殿彻底推倒，重新改建，李绚反正不敢再进去。
哪怕他将来更进一步也是如此。
甚至尤其如此。
“洛阳诸军，以右屯卫将军南炬为主，城内以右金吾卫将军秦明巡逻，紫微宫由禁卫将军李令问统帅，诸事有异，可找南炬，他会压制一切。”李绚细细的将洛阳的事情全部交待过去。
“喏！”刘知柔详细的听完，他能感觉到，李绚对洛阳依旧非常重视。
南炬，秦明，李令问，要么是李绚的亲信将领，要么是他的发小，甚至还是太宗朝开国将领的后裔。
刘知柔隐隐有一种感觉，日后这座洛阳城，必然将再度成为风雨之地。
不过他心中很快就不由得笑笑，最多四个月，他就会调回长安路，洛阳的事情再怎样，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如此，下官告辞。”刘知柔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看着刘知柔从大船上下去，然后坐上一艘小船，重回洛阳。
……
李绚站在船尾，看着嵩山逐渐的消失在视线尽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王叔！”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绚迅速转身，看着一身丧服的太平公主，赶紧拱手道：“见过殿下。”
“王叔！”太平公主微微福身，然后才看着李绚说道：“毕憬的事情还要多谢王叔，让他继续任户部侍郎。”
“臣说实话。”李绚拱手，认真说道：“臣原本是打算用狄怀英做户部侍郎，毕竟他曾经做过户部度支郎中，做户部侍郎再是合适不过，但可惜，他坚持要求外调，臣也没有办法，只能应允，毕侍郎是捡漏了。”
“还是要承王叔之情的，若不是王叔说话，毕憬和毕构怕是少不了要往狱中走一趟了。”太平公主不由得感慨一声。这些年，她在朝中也发展了不少人手，但真正能够的上用场的，只有毕憬和毕构。
尤其是毕憬，在李旦时，就已经是户部侍郎了，武后后来称帝，也没有更改他的位置，依旧让他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坐着。
毕构更是做了侍御史。
这一切自然是武后看在太平公主的面子上，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何尝不是这两个人维持住了太平公主在朝中的影响力。
李绚抬头望向船舱之中，幽幽说道：“臣如今以太尉统领诸军，又参知政事，回到长安之后，想必诸相会对臣下手，起码先会解除臣等统军之权，之后想来应该会找机会去了臣的参知政事，日后臣帮不了殿下多少，殿下自己小心。”
“怎么会？”太平公主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看向李绚说道：“如今天子未归，卫王年幼，王叔以宗室嗣王参知政事，不过是在盯着不让他们胡来罢了，若是他们真的敢对王叔的参知政事下手，那他们就都该死了。”
太平公主是真的没有想到，刘仁轨，陆元方，王德真，崔知温，李义琰，姚令璋，刘景先他们这些人，竟然敢真的对李绚下手。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和李绚的关系可都不浅。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人都是文官，文官对宗室的警惕是极强的。
现在这个时候，李绚还有用处，可将来等到天下安定，李绚就是那个最不安定的因素，他们必然会对李绚下手。
虽然不会杀了他，但剥了他的军权，从政事堂赶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太平公主的脸色瞬间难看的可怕。
如果李绚被赶出政事堂，就等于宗室对天下失去了掌控。
一旦政事堂诸相各谋私利，天下世家群起而分之，这天下还是大唐天下吗？
“王叔，此事不能发生。”太平公主坚定的摇头。
“臣会尽力的拖延时间的。”李绚微微苦笑，然后看向太平公主说道：“殿下这些年，手上应该也攒了不少的人手，若是有合适的，臣向中枢推荐，中枢诸相终究会给臣一些面子的。”
“嗯！”太平公主认真的点头：“太平知道了，对了，王叔说狄仁杰要外调，外调去哪里？”
“营州。”李绚看向东北方向，轻声说道：“营州面对契丹和突厥诸族的威胁，狄怀英调去那里，当有可为……营州都督周道务病逝之后，州务一直由长史唐休璟代管，如今正好将狄怀英调任营州刺史，唐休璟调回来。”
“唐休璟调回来，王叔想让他出任何职？”太平公主好奇的问道。
“不是臣的事情，是御史台那里有些事要问。”李绚轻轻将话题遮过，然后转口说道：“倒是驸马，驸马之前任了左领军卫将军，臣看就算了吧，要不调任殿中少监，协助领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舍、尚辇六局之事，这样离公主也近些。”
“可以这样吗？”太平公主顿时就被勾起了心思。
“自然是可以的。”李绚笑笑，说道：“回到长安之后，卫王终究是要入宫的，宫里若是只有卫国太妃一个人，有些不安全，所以殿下，还有淮南，千金，常乐三位姑母，都会经常入宫，但三位姑母终究年纪大了……”
“所以需要太平在宫中多照应些。”太平公主点点头，李绚在洛阳东宫做的就是这样。
“郑家，韦家，难免要借着卫王和安乐公主的名义往里面安插人手，到时候，卫王和安乐公主的安危就靠殿下了，殿下下手杀人的时候，果断一些。”李绚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他们？”太平公主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做糊涂事的。”李绚轻叹一声，然后神色认真的说道：“臣不在宫里的时候，殿下要小心。”
“好！”
……
“你就那么想将公主推到前台去吗？”赵巩从阴影之中走出，目光从远去太平公主身上收回，看向站在扶栏前的李绚。
“用不了外甥推，公主都会走到前台去的，只不过是时间快慢罢了。”李绚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荥阳，然后轻声说道：“越快，对天下的伤害就越小。”
“天下，你现在借用诸相的力量让天下各州刺史都心归诸相，可将来再有事，他们就难制了，毕竟没有天子在上面压着。”赵巩满眼担忧的看着李绚。
李绚淡淡的笑笑，陆元方稳定江南，崔知温、刘景先勾连河北，刘仁轨、刘审礼稳定河南，王德真、李义琰、姚令璋稳定雍州，天下多数州县都已经安定了下来。
李绚没有在这个时候，更进一步，谋的就是大局。
“阿舅知道外甥最近一段时间，除了接管密卫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吗？”李绚微微抬头，看向赵巩。
“什么？”赵巩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天下六百多折冲府，这一次诸州诸折冲府派人来洛阳，都是外甥亲自接见的，甚至调了不少人进入各卫军中，同时也从各卫军中调了很多人入天下各折冲府。”
李绚抬头，看向郑州方向，轻声说道：“说是掌握天下六十万府兵有些夸张，但起码天下六十万府兵中各处都有眼线，甚至在关键时候能够极大的影响他们。”
在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洛阳和长安的时候，李绚的目光已经放到了天下各州。
开始一点点的为未来做铺垫。
任由那些人在长安洛阳折腾。
李绚看着赵巩沉默，转口问道：“阿舅，天后归葬之后，有什么人去那边拜祭过吗？”
“有。”赵巩收回思绪，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份名单递给李绚，同时微微苦笑道：“人还不少。”
李绚接过纸笺，稍微看了一眼，神色冷冽。
“那么我们这一趟回长安，有人打算做些什么吗？”李绚抬头，再度看向赵巩。
“原本有的，不过公主在暗地里发出了一些声音，所以很多的人都放下了小动作，到了公主麾下。”赵巩声音有些苦涩，轻声说道：“毕竟天后已经是女皇了，再有一个女皇也不稀奇，更别说公主的背后还有一个薛家。”
“嗯！”李绚微微点头，说道：“看样子，是该将薛讷调回朝了。”
薛讷，薛仁贵之子。
赵巩看着李绚，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
“你以后……”赵巩刚要开口，猛然，他掉头看向船舱之中，下一刻，他已经退入了阴影之中。
李绚转身，看向船下的洛水，突然，一阵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李绚诧异的回身，看向王及善道：“御史大夫有事？”
王及善点点头，说道：“段公从江南来信了，是关于天子的事情。”
李绚的神色顿时肃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