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浮士德的进逼
浮士德骑着战马回归潮汐塔。
潮汐塔位于大环礁，而大环礁是整个泽地最著名的自然地标。
作为自然之子，浮士德本就喜欢这类自然奇观，更何况大环礁还是战略要地。
大环礁的北面，有着泽国最大的半岛，萨玛西亚，意思为水神萨玛的花园。
萨玛西亚不是泡在水里的低地，而是正常的岛屿，受海洋暖湿气候影响，那里景色秀美、风光宜人，有山脉河流，平原森林，就整个泽国而言，也是难得的好地方。
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它的战略价值。
通过萨玛西亚，泽地人有能力以较低代价，发进大型船团，绕过泽地北部的雪域群山，抵达王国的领土。
王国的那片领土，本就是新得，近些年又因为王国各处都有糟心事，大小领主们焦头烂额，以至于没有足够的力量统御那纳入版图不超过五十年的土地，只能任其乱着。
在这样的背景下，邪神势力一旦以萨玛西亚为跳板，很容易就能在那边建立桥头堡，继而开启新一轮的征伐之战。
浮士德当然不愿意水邪神取得此利。
这也是他坚持建立北方诸避难所的另一个原因。
像新22堡，连两千难民都不够，就围绕着核心城堡，开了四個安居点，剩下的则驻守城堡，可以说是个小镇子。
但它却是距离萨玛西亚最近的堡垒，飞艇、空天舰，起码可以以之为据点，做一些部署。
有句话说的好，再是有制空权，也得要步兵占领，才算是真正完成了立足。这不光是象征意义，还包括资源囤储、中转与补给等多种方面的实际意义。
最简单的，有这据点，空天舰和飞艇就能处于停靠补给状态，没有，就只能是空中巡逻状态。性质就不一样。
你可以不差钱，但官兵能否得到适当的休整，做到张弛有度，总不能为之再整艘花船啥的随行吧？不得不说，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局限性。像罗教士所处的这个时代，狼人，包括白狼军团，可以做到军纪严明，秩序程度非常高。
但说到底，也不是人民的军队，而是领主的军队，是封建军队。
哪怕是用真神信仰去武装，也只能让其一部分，做到风气顶流，荣耀高于一切。
其他的哪怕是所谓狂信者军团，也得有歇有晌，他们可以打仗不要命，奋不顾身，视死如归，也可以过的像苦行僧，但这种都是短暂的，事后需要专门的释放。
因此，哪怕是正规的狼人军团，也只能是不将一些不良风气带到军营中，比如酒色。但休假时，只要不欺行霸市，那么官兵怎么玩，是其自由。
实际上也只有给予这份自由，才能做到休假的目的。
人性、风气、时代、社会环境……综合在一起，决定了上限。
像莱娜·火花所在的风险投资公司，自己就循着味儿跑来了。
浮士德前边冲锋，莱娜后边开辟新市场。
飞空艇运来的不止是外边的食物、酒水、日常商品，还有文化和风俗业。泽蚌算是一种般超凡的生物，所以它被运去外面，不止是尝个新鲜那么简单。更别说只有泽地才出产的金珍珠。
而且泽地也不仅仅就泽蚌这一种产品可作为商品。
举个简单例子，泽地的蚊子多的吃人，当地人怎么解决？真就把自己变成个泥棒？皮肤是需要呼吸的，哪能一直拿泥糊着？
所以，实际上人家有祖传秘方驱蚊虫的药，外涂内服，效果刚刚的，这就是好东西。
诸如此类的特产，还是有一些的，本地人或许不觉得，可拿到别处，就是特效、神效产品，不愁卖不出去。
风险公司能早早的介入布局，且梳理品牌信誉，消费习惯，这里边的价值自然很大。
不过浮士德没想到莱娜·火花居然跑来了潮汐塔。
大环礁，让现代地球人一看，就立刻能发现，这就是一颗天外陨石砸击而形成的。周围一圈儿圆圆的环形礁石，中央反弹努出一个尖儿，潮汐塔就建在整个尖儿上。
严丝合缝的天然地基，就像是冒出的笋尖，顺势拔地而起。
这塔不是浮士德让人建造的，而是泽国的古老建筑，几经翻修，据说曾属于某位身俱大法力的萨玛祭司。
浮士德到来时，并没有看到生么祭司，甚至都没有人。
没有人的原因也不难理解，邪神的爪牙占据了这里，然后被他一口气杀了个精光。
这里并不是那种汇集超凡之力的法师之塔，至少原本不是。
现在嘛！原本很有泽地风情的球形圆顶尖塔，现在看起来像是国际象棋的车。或者说，基座看起来很稳固的火炬，其顶端呈火盆形态。
它的通体色泽是灰蓝色的，介于石头和金属之间，有大理石的细腻，但没有其光泽，有钢铁质地，但没有那种冷硬感，它的表面漾动着波光，就像阳光射入漾动海水底部，在沙海上形成的不规则的光网。
而在火盆中，则是熊熊冰焰。
水元素的力量，在这座塔中达成了超乎想象的聚集，完全配的上它潮汐塔的名字，只是靠这塔，就足以掀起潮汐巨浪。
它是浑然一体的，看不出门户，也没有进入的常规之路。
它以大环礁的外环礁石为边界，构建了水之结界，而在其内部的海池中，水仿佛冻结了一般，形成坚固平滑的地板。
应该说，更像玻璃板，而且是有地灯的那种。
水蓝的光泽在下面游走，柔和的水蓝光芒投射而上，并不艳丽繁多，却也营造了瑰丽而又不乏清雅的景象。
形成这一切，自然不是浮士德试图打造一个接地气的超凡舞台。
他跟罗教士一样，相比外在，更注重实利，却也不会排斥瑰丽，如果能顺带着赏心悦目，并不介意稍微费些气力。
这潮汐塔，便是由此而有了如今的异景。
莱娜·火花在纯水结界之外等浮士德，看到他骑马接近，不乏恭维的道：“你总是能创造令人震撼的传奇。”
浮士德弹了弹蓑衣的领子，顿时有无数雪花从蓑衣上飞舞散去。
这就是泽地人的御寒装备，淡然被浮士德魔改了，普通的蓑衣可没有这么炫酷便捷的去水效果。
“我有位好老师。”对于莱娜的恭维，浮士德这样回答。
随即他抬手赋予了莱娜·火花出入纯水结界的权力。
莱娜一拉飞绳，魔法飞绳顿时将她拉回飞空艇的甲板，不久之后，飞空艇顺利进入纯水结界。
纯水结界是透明的，但内中的景象，未必就是真实，也可以是想让外观之人看到的幻象。
莱娜的飞焰号飞空艇是艘魔法船，收起浮囊，风帆桨就会闪耀青色的风元素魔光，令其飘然落地。
但莱娜仍旧需要魔法飞绳下船，她不喜欢走梯道，嫌慢。
“这里很漂亮，但就是太高调了。”
浮士德不置可否的笑笑。如今距离塔希尔向他报告深入拯救行动成果、以及他决定该行动正式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泽地核心区域及沿海区域的邪神一系仍旧没有什么大动作，于是浮士德就不客气的开始等鼻子上脸。
萨玛西亚岛，乃至潮汐塔就是具体成果。从某种角度讲，算是用尖刀顶住了邪神势力的柔软腹部。因为飞行侦察确认，邪神一系在征服泽国的大半年时间里，并没有发展出像样的海军，貌似也没有给力的海岸防守，譬如适合兵力驻守的堡垒或军营。
泽地的冬天要比很多人想象的冷。一方面是潮湿和海风导致的体感温度比实际温度低，另一方面是寂静海的特殊性，使得这里的环境像沙漠地区，冬日和夏日的温差大，白昼和夜晚的温差也大。
这也是为什么浮士德自己都入乡随俗的披起了蓑衣抵御冬日湿寒海风的侵袭。
而这样的寒冷，如果没有军营之类的设施，是没办法让部队长久驻扎，还能保持较好的战斗能力的。
哪怕是超凡军队，也同样受自然环境的影响，冰寒能令金属脆化，丧失应有的性能，也能令傀儡军出这样那样的状况。
或许有人会说，不久是寒冷么？没有什么是一堆篝火不能解决的，不行就两堆。
道理没错，问题来了，泽地被海水倒灌的区域，基本上没有像样的树木，生火都找不着足够的燃料。
那泽地人怎么用火？这就又涉及泽蚌相关的产业链了，包括养的水藻，人工合称一种可以称之为泥炭的物质。
而且泽地人是集中用火，类似于一个村子，只有一个面包房，且尽量减少用火项目，一次性完成可长时间存储的类似炒面的烘焙物，吃的时候跟清水混合，糊状泥状食物。
泽地深处的情况好些，因为那里是淡水沼泽，植被种类和丰茂程度都高于海水倒灌区域不少，但习惯形成了，同样用火量远低于其他地区生活的人类。
总之，冬日烤火是件奢侈的事，寒冷全靠身体扛，问题是海风没有遮挡，直接深入内陆，潮湿+大风，会迅速带走人的体温，所以，没有营房设施，人没办法长时间驻扎还能保持状态。
这个客观因素，导致了只需要看看海岸线区域的堡垒和军营布设情况，大约就能预估出邪神一系在这方面的防守和作战能力。
而且，从海这边，能直插泽国的重要城镇。而从各个避难所进军，就要进行长达数日的行军，两者的补给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这就是为什么说海岸线这边是水邪神势力的柔软腹部，而浮士德也愿意在这里亮刀子。
“说说你此行的目的吧。什么事，让你急着跑来这种地方见我？”
知晓浮士德性子的莱娜直言不讳：“公司看中了萨玛西亚岛。”
浮士德蹙眉：“你们公司的高层，膨胀到开始探我的底线了？发财还不够，还要占据战略要地，想干嘛？”
“别生气嘛。就我所知，公司确实只是从商业的角度看待事物。按照你的说法，熔岩壁垒还是整个火岩盆地的北方门户呢，那么重要的设施，你不也说甩卖就甩卖。”
“性质不一样，泽地人，是他国，而萨玛西亚岛，是该国与王国的跳板，还有一重，它也是海洋上陆的一个跳板。面积不算小，岛上该有的基本都有，天然深水港。这可不是熔岩壁垒所能比的。
别说现在邪神在泽国盘踞，就算没有邪神，这地方也十分敏感，泽国人一直都没有开发它，而只将之当作神之花园供着，可不单纯是他们没有那个技术和财力对其进行开发，这里边是有政治考量的。”
莱娜耸耸肩：“好吧，我以为你的这个世界万事不挂心呢。”
“我确实不怎么在乎凡世王权，王国也好，泽国也罢，又或伱们公司野心勃勃的商业帝国，都经不起时光的冲刷，我可以潇洒的站在河畔看你们浮浮沉沉。
但这并不代表我是傻子，不代表我乐于成为你们开疆拓土的工具。
毕竟你们能提供我的，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之物。远不值得我为你们的事业背负沉重的东西。
尽管我像我的老师学习，不在乎俗世之名，可我和我的老师其实都很在乎自身作为的实际影响。不是符合世俗的某个标准，而是不逾越我们自己心中划下的线。”
莱娜撇嘴：“我有一些不理解，一个强有力的、上进的组织，打破国度之间的藩篱，为整片大陆的诸文明带来秩序和繁荣，这难道不比现在盗匪四起、战乱不休、民不聊生强？
更何况，我们不以暴力征服为主要手段，而是通过商业，带来富裕和机会，带来技术和发展。买卖自由……”
浮士德直接伸手制止莱娜的继续布道：“如何用商品作为武器，攻城掠地，我未必不如你。
毕竟我的老师在黑暗森林建立的体系，从技术到生产，不敢说吊打整个世界的已知文明，也绝对是最顶流的那一档。
这封闭的泽地人，照样被拿下，没发生什么水土不服的问题。
为什么我的老师没有竭力将黑暗森林的模式向这片大陆推广？他见不得凡世人过的好么？显然不是，他愿意在艾弗利亚狼人灭绝时给予其机会，他让黑暗森林的狼人配合我在泽地的行动，完成大拯救，都说明他不介意由他传播的制度体系和技术，惠及更多人。
真正让他在这方面审慎做出决定的，其中一项，是对这个世界的诸文明干涉过甚，导致的文明特质的摧毁性。
我老师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他说，如果一片森林，漫山遍野只有一种树，那必然不是来自大自然的作品。”
其实，除了文明的单一性、以及非自然性的拔苗助长导致的脆弱性和易灭绝性，罗教士还担心大统一被有心人利用。
具体指的，自然就是邪神。
邪神通过窃取王权，来获得统御文明的能力，将至打造成扭曲世界，这是一种非常有操作价值的与天道对抗的方案。
在宇宙演变的中后期，生命、尤其是智灵，就是演变的变量，掌握了这个变量，就掌握宇宙演变方向的舵。
所以，至少在确定干掉所有同行前，罗教士不会允许大一统文明出现，不论这个文明看起来是多么的伟光正。
至于之后，罗教士连由他所传授技术的主体势力、其未来的结局都已经提前替其想好了——失落的传奇文明。
说白了，就是他为了更好搞事而打造的工具势力，该势力的成员享受他提供的制度、技术、成果上的优势，代价就是为他所用，并在适当的时候，将本金还回去。
超凡技术会抽走，月神信仰会关闭。只留下比较基础的部分，使之有能力维持民生。而该势力想要重新攀登技术高峰，才有可能再次恢复巅峰时期的旧观。
这种人造的、低烈度的技术性衰退，为的就是罗教士成全自己对‘专业’这个概念的认知。
就好像一个贼，入室窃取了他认为值钱的东西后，其他摆设几乎纹丝未动，离开时还不忘随手关门或锁窗。
当然，有些话并没有对浮士德说，即便如此，浮士德仍旧认可罗教士‘过度干涉文明成长，等于是抹杀文明的独特性和未来’的说法。
看看泽地人难民，他已经尽力助其保有固有的产业，信仰，文化习俗了。但泽地人难民还是不可避免的以狼人的认知和喜好为高大上，去崇拜和模仿，仿佛狼人放个屁都是香的。
与此同时，泽地人难民迅速舍弃着传承了几千年的文化和习俗，浮士德为此甚至主动摁灭了某些激进派的做法。
很难讲清楚这些激进派倒究是真的认为全盘接受外来文化是正确选择，还是在另类的跪舔献媚。
总之其‘泽地人固有文化皆是糟粕’的观念，以及激进的寻求其他人认同的做法，让他看不下去，但这玩意在诸避难所已然成为道德正确，仿佛不认同，就是不懂感恩心，最后还是他以救世主的身份勒令，才及时刹住了这股风气。
他自己都觉得讽刺且好笑，救世主的身份，第一次用，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用，居然是为了扼制被他拯救的人们对他的变相过度崇拜。
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越发让他认清了文明的‘非暴力侵蚀性’，所以不光是认可了罗教士的理念，也开始警惕世贸风险投资公司的玩法。正好这次该公司派莱娜摸他的底，他才趁机敲打。
莱娜其实没有那么宏大深远的目光，她就是个经理，想的是自己的业绩，如何多赚小钱钱。非要说也有理想，她觉得商路开通，达成不同地区的商品互换，这是利己又利他的好事，完全可以大搞。
但现在浮士德既然警告了，她自然要真当个事来上报。这条大腿她可不想失去。而且从私交的角度，浮士德虽然不算是特别好相处的，却也绝对不难相处。
于是接下来，就是巩固交情的环节了，莱娜特意利用自家公司的渠道，从遥远的异地运过来一批罕有的食材，补充了下浮士德已经严重亏空的食材仓库。
浮士德喜好烹饪，也愿意分享美食，自从来到泽地，基本都是伙同或多或少的当地人，以及狼人等一起吃饭，食材消耗迅速。
莱娜之前就已经给他补充过几次了，但像这次般丰盛稀缺，也是数月规划抽调、辗转运输的结果，光是保鲜就耗费不菲。
本来就是用来巴结浮士德的，现在用来赔罪，也是个说法。
对半身人而言，美食就是最好的解乏神药，饕餮丰盛美食，让浮士德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身心疲惫。
他振奋的琢磨着，邪神一系仍无动作，那他就不妨踩着脸往其眼里钻，总之是要逼出点反应的，否则他心里也不安稳，总感觉对方在憋什么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