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抬头看看天空和那些枝头飘落的雪花,再听听这越渐尖锐的呜呜声,都清楚,这是天气要变了。
看这风紧的程度,很有可能真是一场大烟泡。
在这山林里等了那么些天,等的不就是这种天气吗?
意识到这一点,吕律等人快速将撮罗子上捆绑着狍子皮的绳子给拆下来,然后把狍子皮卷起来捆扎好,放在扒犁上,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捡好,把在火堆上烤着的滚烫的粘豆包一人分了两个。
五人一边吃着,一边往赶着爬犁往西北方向走。
再次经过那树仓子的时候,张韶峰和雷蒙也看了下那触目惊心的场景,摇了摇头,闷头赶路。
今天走了不少距离,估计赶到的时候,雪也快下了。
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几人爬到山坡高处,回望东北方向的时候,能看到原本瓦蓝蓝的天空远处,有大片黑沉沉的像是烟雾一样云层,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飘来。
再过上半小时,天空已经黑沉沉的了。
风声更是一阵紧过一阵,之前的呜呜声,现在已经变成咻咻声,远处像是有一群厉鬼在不断地哀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掠过,哪怕是裹着狍皮猎装,也像是要被穿透一样。
事情忙完,轮流着守夜,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几人钻出来看了下,大雪没过了膝盖,天空依然阴霾,但风好歹止住了。
哪怕它们都挺耐寒,也是需要足够的能量供应的。
再看看马匹和狗子,包括几人身上、迎风的一面,都糊上了厚厚的一层雪,都被冷得止不住地发抖。
“走!”
和上次一样,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被冻成这样,这冰球怕是只会越来越大,照这样下去,这小狍子活不了。”张韶峰小声地说了一句。
只是当他们再次经过鄂伦春人阿什库家所在的地方时,有些傻眼了。
几人纷纷点头,折返回撮罗子里面,开始化雪煮水饺,在火边烤粘豆包。
小狍子像是知道有人在救护它一样,挣扎几下后,也就乖乖躺着了。
小狍子也觉察到有人靠近,忙着逃窜。
都很清楚下大暴雪的情景,那样的天气里,人甚至都有冻死的可能,而且,雪花迷蒙,根本看不清什么,甚至连眼睛想要睁开都不容易。所以,哪怕是白天,也是个极好的时机。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已经临近苏马罗科夫的酿酒场。
这本就是一条汇入江里的河沟谷地,水流早已经被封冻,行走起来很是平整,速度也可以走得很快。
这一等又等了大半个小时,雪终于下了。
转眼间,四天时间过去了,爬犁上装着的赤狐、雪狐、银鼠、黄皮子、獾子、熊瞎子、水狗子、紫貂等东西越来越多,肉不好的,只取皮毛,肉好的,还是留下装爬犁上。
没有丝毫停留,几人立刻扎入山林,过了铁路,继续朝腾达方向赶。
两人猫着腰,小心地穿行在林间,有元宝他们指引,轻易将在周边巡护的哨位避开,来到酒厂的湖边。
肉带不回大荒,放在爬犁上带着,也是累赘,只能是留下一些鹿肉、熊掌啥的,其余的扔了,几人继续踏上狩猎的路子。
让张韶峰、雷蒙和梁康波三人守着车子,吕律和赵永柯两人,领着元宝它们小心地靠过去,得先看看情况再说。
凛冽的寒风一阵阵扑来,使人睁不开眼,透不过气,好像有谁在挥舞着鞭子,不停地抽打在身上一样。
时隔一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变故。
晚上的时候,几人用吊在火上的锑锅,煮了饺子吃过,又熬了苞米粥,稍微加些盐面让元宝它们吃饱,取了苞米和黑豆,也加量地让几匹鄂伦春马多吃上一些。
几人回到上次过江的山坳里等着,他们已经能从风声和云层变化上确定,这是一场大烟泡,哪怕现在只是十一点的样子,只要下雪,他们就敢过。
吕律让几条狗子安静下来,将小狍子在雪地上按住。
阿什库家的木刻楞不见了,吕律到地方去看了下,发现是被烧毁的。
趁着这功夫,几人找出白大褂做的伪装服穿上,给元宝几条狗子和大葱它们几匹鄂伦春马也都穿上,然后烧了个火堆,一边烤着一边等下雪。
没走多远,几人就看到了过来后的第一只猎物,是一只猞猁,很警觉地第一时间发现吕律等人,在林间雪地上奔逃,距离太远了些,吕律当即朝着几只狗子发出追击命令,一群狗子立马跟着狂追过去,吕律和赵永柯、张韶峰也踩着滑雪板跟上。
进来那么远的距离,足够安全,现在取暖才是最要紧的,不然的话,人都得冻伤。
阿什库家没了,苏马罗科夫的酿酒厂也没了或是易主什么的,都有可能,要是情况发生变化,就得小心了,贸然闯进去,那跟跳进个陷阱没啥区别,生死难料。
只是片刻功夫,到处都变得迷迷蒙蒙。
让狗子们趴下,两人则借着湖边的灌木丛隐藏着身形,吕律抬起半自动,透过瞄准镜打量着对面。
通力合作下,忙活了二十多分钟,撮罗子的架子搭起来,狍皮铺在上面,绳索一圈圈捆紧,紧跟着,张韶峰和梁康波也找来桦树皮,将火拢着。
没有易主,人也还在。
元宝它们和张韶峰等人也靠了过来,看着这小狍子的脑袋,脑袋上糊着的雪,都成了冰壳子,有七八斤那么大的一团。
只是雪层太深,它在雪地上一跳一陷,也是相当艰难,跑不了多远就被吕律给追上,一把抱住脖子,无论它如何挣扎,都跑不了。
张韶峰上前,用侵刀刀背将冰壳子敲碎,一块块扒拉下来,连着毛都被扯下不少。
大雪随着呼啸的寒风打着旋地飞落,擦过脸庞都有种被针尖划过的感觉。林木上、地上的积雪也被大风刮起来,和空中的碎雪搅成一团,转着圈地狂舞。
吕律站起身来,长长舒了口气:“弄饭吃吧,吃饱了咱们抓紧时间打猎,那么大的风雪,很多野物也都被折腾得够呛,雪又下那么深,正是好捕猎的时候,咱们沿途打,一边打一边去找苏马罗科夫,等到了他那儿,应该也有不少猎获了。”
要命的时刻,也是过江的最好时机。
弥漫的大雪,横冲直撞,夷平了沟壑,半人多高的小树枝被风吹雪压得只露出梢头,就连人,想要顶着那么大的风雪走路,都需要把身体前倾十五度,弯着腰才能迈开步子。暖和的狍皮猎装,此时给人的感觉,像是只穿了一件衬衣似的。
吕律等人也无从猜测,原本还想着把这些肉留给他们家……
“死了可惜,帮忙把这冰壳给敲碎!”
整体上,整个酿酒场和去年差不多,只是规模扩大了不少,屋舍上面的烟囱里,烟气腾腾,里边有不少人在各处穿行,一片忙碌的样子。
抓着雪将手脸搓暖和了,抖落身上的积雪,把狗子和马匹身上糊着的雪也给简单清理后,几人这才钻进撮罗子里面烤火取暖。
吕律想了下,借着林木遮掩,让赵永柯在这里提防着,元宝它们也被留下,他悄悄地朝着苏马罗科夫靠了过去。
吕律大声喊了一句,跳上爬犁,紧紧抓着扶手稳住身形,赶着大葱,领头顺着山沟朝着江边赶去。
林子中那些狍子,见有人靠近,立刻转身飞逃,只是跑出去二三十米就又站住,朝着靠近的吕律张望。
雪太深的缘故,哪怕猞猁有着大巴掌,在雪地上也陷得厉害,被几条同样奔行显得有些困难但很勇猛的狗子一追撵,没跑多远,就跳到一棵桦树枝头上蹲着,朝着下方张望,被最先赶到的张韶峰一枪解决。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已经深入山里三四十里地,几人才赶忙找了背风的地方停下来,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风雪依旧没停,原本只有十多厘米厚的雪层,现在一脚踩下去,都快能没到膝盖了。
元宝朝着远处叫了一声,几人顺着方向看过去,见是一只小狍子,艰难地在雪地上扑腾。
吕律等人都冷得有些受不了。
这场大烟泡持续的时间很长,天黑了都还没止住,只是雪下得小了一些。估计等着风停下来,得到半夜。
五人各有分工,张韶峰和梁康波忙着捡拾柴火,吕律、赵永柯和雷蒙则是忙着砍桦树把撮罗子给尽快夹起来,好有个挡风避雪的地方。
眼下的情形,肯定是遭遇到什么变故,总感觉遇上的不是啥好事儿。
哪怕隔着三道山梁,顺着弯弯曲曲的河流,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江畔。
几人简单商量,没有立刻靠近。
而就在湖边,搭起的木板平台上,穿着匹毛大衣的苏马罗科夫,正在湖边钓鱼。
吃饱喝足后,又一人灌下半碗熊油后,给马匹喂了些苞米,然后收拾行李装爬犁上,开始转向东边,深入外兴安岭。
吕律抬起半自动,透过瞄准镜朝着周边扫视一眼,见还有几只狍子在林子中采食灌木丛枝头尖稍,而那只小狍子,脑袋上被糊上厚厚的雪,估计连眼睛都被糊上冰上了,显得很沉重的样子,一直循着狍子的叫声到处跌跌撞撞,但还是在偏离方向。
吕律将枪上了保险,插回枪套里,往脚上套上木马,撑着滑雪杖,朝着那只狍子滑了过去。
风一下子大得不得了,声嘶力竭,令人害怕。
在这样的风雪下,那些爬犁痕迹,也不过短短三五分钟的时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出来。
吕律用手挡住飞雪,四下张望,看不出什么异常,当即一抖缰绳,赶着大葱,以更快的速度冲上江面,百多米宽的距离,很快成功越过。
再看看那些开垦出的田地,也已经荒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直到糊在脑袋上的冰壳子被弄完,吕律才放开它,看着它朝着还站在林子里朝几人张望的炮群跑过去。
小心绕过几个守卫,在距离十来米的时候,吕律这才径直走了过去。
一个优秀的猎人,那是知道如何瞒过敏锐的猎物的,每一个都是潜行的高手,这点事情,还难不住吕律。
吕律的突然出现,将跟在苏马罗科夫身后的两个粗壮的毛子给吓了一跳,立马拔枪指着吕律,大吼大叫起来。
苏马罗也是丢下鱼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待看清楚是吕律后,苏马罗科夫顿时笑了:“朋友,我早就在想着,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来……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