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秀山屯游客熙熙攘攘。
穿屯而过的主大路,早已经铺设成柏油路,连通山里几个大规模的养殖场和猎场。
游客的车辆往来,络绎不绝。
屯中大路两侧,一间间原木打造的木刻楞,依然保留着山野村屯的模样,还是一样的大炕、土灶,没有钢筋混泥土的建筑,还是原生态的农家风貌。
屯里有人开起了农家乐,养生馆,火山石浴室,也有一个个商店,出售着山野蘑菇、浆果和松子、榛子之类的坚果,还有一些诸如鹿茸、人参之类的保健品,工艺品厂生产的松花石、木雕、玛瑙、鹿角、狼牙之类的摆件和饰品自然也不会少。
有极具鄂伦春民族特色的桦树皮制作的工艺品和狍子皮制作的苏恩、狍头帽商店,也有专门打造鄂伦春猎刀的铁匠铺。
往来的游客中,不乏国外游客和操着各地方言的国内游客。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极具特色的休闲之地。
地处深山中,是一个天然的氧吧,慢节奏的生活状态,处处悠闲。
在养殖场里,能看到漫步山野中悠闲采食的梅花鹿,能看到数万只大雁在山谷河水中嬉戏的壮观场景,也能近距离接触在草地上傻乎乎的狍子。
在这里,能买到最好的椴树花蜜,能吃到最便宜的林蛙,能享受到最鲜美的飞龙,能喝到有滋有味有特色的果酒。
可骑着温顺的鄂伦春马穿行山林,享受林中的幽静,看到林中百态的野物。
可以拿起猎枪来一场真正的狩猎,也可看看土生土长的大笨狗,群猎野猪的那种配合和凶猛。
可以在冬季滑雪场纵横飞扬,也可以带着顶撮罗子感受下鄂伦春人林间雪地的生活。
可以漫步观光区欣赏美妙的风景,还可以划着桦皮船荡漾在河流湖面,享受野钓的韵味。
秀山屯、秀水猎场,成了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美妙所在。
而在此时,秀山屯和洄龙屯之间的草甸子上,已经成了一个庄园。
两个孩子都去读书了,草甸子上,只剩下吕律和陈秀玉两人。
陈秀玉在忙着打理自家的菜园子,将茅房里的粪便挑出来,用河水稀释后泼在绿油油的菜苗上当时施肥,怕菜秧子被辣到,泼过后,还得再用清水再泼上一次。
很多人觉得这样的做法恶心,但不得不承认,能产出最鲜嫩的蔬菜。
吕律则是到草甸子上转悠一圈,用须笼从水泡子里捞些鱼出来,喂给几只仙鹤。
数年下来,仙鹤的数量最多的时候,达到了八只,每年都有离开的,又有自己来的,一直维持在七八只的样子。
更深处一些,狍子群看到吕律过来,从林中各处转出来,想要靠近吕律,看能不能吃上几粒苞米,却因为尾随在吕律身后的五条狗,而选择远远地观望。
转悠一圈后,他到了屋后椴树林已经用铁栅栏围着的参园子,里面的数百棵棒槌,最差的都已经是五品叶,六品叶的占了半数,几年下来,还有四棵棒槌,跻身七品叶的行列。
外贸公司的建立,邓益民兄妹也加入进来,发展顺利,有关系、有人脉、有苏马罗科夫的鼎力支持,用衣服换来飞机,用鞋子换来坦克,用罐头换来廉价炮弹、大炮之类的废旧钢铁……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吕律的操持下上演,让他一跃成了商业上的鬼才,前来拜访取经的人不少。
来过草甸子的人,不乏各界名流,参观过参园子,见过这些棒槌的人也不少,想着从吕律这里弄到一苗而不可得。
正所谓,锦城虽好乐,不如回故乡;乐园虽好,非久留之地,归去来兮!
吕律在毛子那边局势稳定下来,在销往毛子那边的羽绒服穿上一段时间开始发臭,打开来一看发现有腐烂鸡翅之类的事情发生,大量伪劣商品进入毛子那边,败坏了国内倒爷声名,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毛子抵制国内商品拒绝购买的时候,吕律选择收手,退出外贸公司。
受到不少影响的外贸公司,业绩败落不少,张绍峰、魏春安等人也及时随着吕律收手,将公司转手卖了出去。
这几年的时间里,吕律其实也只是偶尔往哈尔滨跑上一趟,看看发展情况。
更多的时间,他都呆在自己的草甸子,引领着农场、猎场的发展,继而带动着屯子富裕起来,有啥事儿的时候,自有魏春安等人跑来找他这最大的股东商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几年下来,赚了很多很多的钱。
尤其是进入九零年,外面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而屯里的情况,也紧随着时代,变得越来越好。
家家都建了木刻楞新房,很多人家,连车子都已经早早配备。
这样的屯子,放眼大荒,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不用外出奔波,在家里,就能把钱挣了,过上安乐日子。
够了,足够了!
吕律再没有多余的想法,钱够了,对屯子里所做的一切,也对得起任何人了。
剩下的时间,只想陪着陈秀玉和两孩子,过点悠闲安乐的日子。
他从草甸子深处回来,又到蜂场里转悠了一圈,然后就回到自家院子里的狗枣子棚子下,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刻刀和紫椴树木料,雕刻着元宝。
专门有一间仓房,被他用来存放雕刻有元宝陪伴他打猎的那些年的种种情景的摆件。
有吕律打黄皮子,元宝被黄皮子放出的臭气熏到的场景;有元宝收拾几条不听话的狗崽的情景;有吕律在斧劈熊霸那一次,元宝为护崽悍不畏死地缠斗熊霸的情景;有元宝领着白龙他们一群半大狗崽追捕猞猁,脚蹬树干纵跃而起的情景……
一切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关于领着元宝和哥几个一起狩猎的场景,每一个点滴都值得记录。
傍晚的时候,吕律放下刻刀,顺着林间小道,缓步走向刘炮的坟边。
元宝老了,在九零年的那个夏天,找到吕律,呜呜地哼叫了很长时间,然后走几步回头看上一眼吕律,钻进了山林。
大笨狗在临死的时候,会独自悄然离开,尽管心里不舍,依旧选择悄然离世,不想让主人伤心。
吕律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尤其是看到元宝眼中噙着的眼泪,他更是止不住地鼻酸。
他没有去干扰元宝,只是站在栅栏门口,默默地看着元宝缓慢地走进山林。
他心里不舍,元宝又何尝不是如此,追上去,只会徒增元宝的悲恸。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在刘炮坟边,那个元宝曾经领着白龙它们三条狗崽住过的,在木桩下的土洞里,看到元宝蜷成一团,静静地躺在里边,已经冰冷了。
这里是元宝和吕律的起点,也是元宝的终点。
就在元宝过世的那天,吕律托张绍峰将家里的枪械都交了上去,再不进山打猎了。
他只留下了那个瞄准镜,算是对自己赶山生涯的纪念。
隔三差五,吕律总会到被他用砖头砌好,立了碑的属于元宝的坟冢前看看,一家子都经常会来。
无论是陈秀玉还是两个孩子,都知道吕律在山野打拼的那些年,一直是元宝在守护着他,这是何等的忠心。
死后依然选择回到刘炮坟边,这又是何等的义……
它的这辈子,注定是个传奇,屯里人每每在说起大笨狗,元宝必定是避不开的一座高山,让人传颂的存在。
小正阳早已经到城里上中学去了,留宿在学校里,隔段时间回来一次,闺女也早已经上了小学。
陈秀玉做好晚饭,不见吕律回来,于是叫上闺女一起到元宝坟前,陪着吕律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以后,这才冲吕律说道:“回吧,改天再来看元宝,再不回家,家里的饭菜要凉了。”
吕律冲着她们母女俩微微笑了笑,然后搂着陈秀玉肩膀,牵着闺女的手,一起往家里走。
这顿饭,两口子都喝了点强身健体的小酒,吃饱喝足后,闺女听话地回卧室做作业,陈秀玉则是收拾碗筷到厨房里清洗。
回来的时候,看到吕律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面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节目。
陈秀玉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里边介绍的一枚流落到老美,后转到香江那边的一枚号称史上最贵的孤品银元。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吕律,等着他确认:“奉天癸卯一两,有龙形图案的光绪元宝……咱们家好像也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