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财不可独享,是猎人们一直遵守的规矩。
别说参与打猎的不能独吞,哪怕是碰到个路人,只要开了口,就得分人家一些。
这话其实跟“沿山打鸟见者有份”一个道理。
听上去似乎很不合理,实际上想明白了,才知道这话一点不假。
利益大家都想要,会眼红,因此不要独享,因为,如果一旦你独享,就会招致他人的怨恨,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以其这样,还不如索性敞开些,主动分给别人一些,将独享这种招人怨恨的做法转变成人情。
接受馈赠的人会因此而感激,尤其是在这种猎人众多的山里,若是有人知道猎物的所在,也会因为这结下的情谊而提前告知,大大增加狩猎获取好东西的机会,多的都跟着赚回来了。
这句话中,融入的更多的是为人处事和人情世故。
“熊瞎子送来的时候我看过,我打的那三枪,根本不致命,真正把熊瞎子杀死的,是哥打中它脑袋的那一枪,哥也说了,山财不可独享,这熊胆我自己若是收下了,不也是一种独享?何况,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报了仇啊,我怎能收下这熊胆?”
陈秀清由衷地说。
吕律偏头看着陈秀清,这人憨厚实在,有着自己的坚守,是个靠谱的人。
可惜了,上一世陈秀清在吕律入赘之前早几年就没了,没能碰面。
“也别推来推去的了,这熊胆我不可能一直带在身上,放地窨子里面,又不安全,就放你这保管吧,以后卖了钱,咱们对半分,总行了吧?”
吕律心知陈秀清的不安,干脆说了个折中的法子,见陈秀清还要说话,他连忙伸手止住:“别再多说了,再多说那就见外了,我还指着等你伤好了以后,领着我一起打猎呢。”
陈秀清犹豫了一下,将熊胆又放回布袋,苦笑起来。
“怎么,被熊瞎子撵过一次,就怕了?”吕律问道。
熊瞎子吼叫声瘆人,杀伤力强大,遭到过熊瞎子追击的人,无异于经历过一场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也就陈秀清这样的有些经验的猎人,若是换作普通人,面对那种情况,被吓尿那是常事,甚至还有直接被吓死的。
很多人被吓过一次,别说再去面对熊瞎子了,甚至谈话中提到熊瞎子,都会害怕。
“怕到是不怕,只是,我现在,狗没了,枪也没了,还怎么打猎啊?”陈秀清摇摇头道。
那条存活下来的花狗,仅能当个看家狗了。
“枪会有的,狗也能慢慢培养,再说了,赶山打猎,离了这些东西,咱们还可以多动动脑子啊。陷阱、套子、夹子,方法多的是!”吕律微微一笑:“等你伤好了,到地窨子来找我……走了!”
吕律说完,起身就走。
“小伙子,别走啊,这天都黑了,今晚就在家过一宿啊,你这回去,还有好几里地呢!”
“是啊,律哥,就留家里呗。”
听到吕律要走,在灶房烧水洗锅洗碗的马金兰和陈秀玉追了出来喊道。
“不了,大娘,老妹儿,你们都回去吧,别留了。地窨子哪里,元宝还守着呢,我是吃饱了,它还没有,可不能放了饿着。”
吕律摆摆手,脚步不停。
都清楚猎狗对赶山人的重要,母女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看着吕律出了院子,身影消失在土路上,两人才折返回灶房。
“真是個好小伙,挺会做人,事情又想得周到有分寸……闺女啊,你觉得他人咋样?”马金兰一边刷着灶上的大铁锅,一边问陈秀玉、
陈秀玉正洗着碗,突然听到这个问题,脸色不由一红,低声说道:“挺好的一人。”
“只是挺好吗?”马金兰笑道:“我听一声声律哥,叫得可亲了。”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呢?”陈秀玉脸一下子更红了。
“行了行了,妈不说了还不行吗?”马金兰笑了笑,又长叹了一声:“你说你,一转眼也已经是大姑娘了,是时候找个好男人嫁了。小吕人是不错,可惜是个盲流啊!”
“盲流怎么了,这人有本事,在哪儿不能活?”
听到这话,陈秀玉反倒急了:“律哥为人处事样样不差,就吃饭之前,我去请王大爷,人家都已经开始吃饭了,本来是不来的,一听说律哥也在,放下碗就走,王大爷会看错人?还有,大鼻涕那档子事儿,我可是亲眼看着处理的,他这人心肠那么好,刚还听外边的人夸呢。
盲流只要人好,屯里不是每年都有接收盲流落户名额的嘛,到时候争取一个不就行了。”
“哟哟哟,闺女,妈没听错吧,都开始帮人说话了。看来是上心了!”马金兰笑了起来。
一下子,陈秀玉羞得不敢抬头了。
却听马金兰接着说道:“这才见过几次面啊,得再观察观察!”
自古,但凡疼爱自己子女的,娶妻嫁女,向来慎重,马金兰也不例外。
吕律出了陈秀玉家院子,顺着土路往地窨子赶。
出来时他看着天边早早升起的月亮,知道今晚月色会很好,走路没问题,也就没带马灯。
可刚走没几步,右脚脚心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激得吕律提脚蹿跳起来。
他赶忙脱下黄胶鞋,翻转鞋底看了下,好家伙,一截锈迹斑斑的五分钉,穿透鞋底,刺入脚心的部分最起码也得有一厘米那么长。
再看看地上,是一堆扫地后随手从栅栏上掀到路上的垃圾。
路边的,正是秀玉家的邻居——怂狗家,虽然他家现在还没养狗,但不妨碍吕律用这个已经习惯的称呼。
葬德啊!
扫的垃圾也不管里面究竟有什么,随手就往门前的路上倒,吕律倒霉透顶地被隐藏其中的钉子给扎中了。
从鞋底使劲拔出铁钉,吕律回头看了看怂狗家,无奈地叹了口气。
凭这种事情去找人家,十有八九会被一句“走路没长眼睛”给怼回来。
他只能自认倒霉。
将钉子插入栅栏缝隙,吕律强忍着疼痛,使劲挤了下淌血的伤口,期望将进入的铁锈给挤出来一些,又抓了些泥巴按伤口上止血。
套上鞋袜,吕律起身试了试,似乎也不是特别疼,他没作多想,继续往地窨子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