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阳第一人民医院。
苏易、燕赵赶到病房时,就看到李澹雅、楚楚坐在门前。
李澹雅眼眶泛红,楚楚则在小声安慰着她。
“澹雅姐,李庚生还好么?”苏易关切询问。
“其实身体上的伤很轻,气色也还行,但精神上的打击就不知道了……”李澹雅一脸悲切。
她盯着苏易,迟疑了一下,忽然道:“你知道,庚生为何那样喜欢炫耀吗?”
苏易满脸茫然,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骄傲,反而是因为自卑。”李澹雅苦笑,轻声道,“我们家其实是苦出身,若非我爸的长辈突然发迹,我们家跟着鸡犬升天,恐怕一辈子都会被困在那偏远小山村里。甚至,我们俩的名字,也都是山里小名改的。”
“李庚生的小名是?”苏易好奇问道。
“狗剩。”李澹雅道。
苏易嘴角抽了抽:如果没被杀人灭口的话,这个秘密,应该自己足够敲那小子很多顿饭……
“我们在初中时才从村里搬到城里,你该能想象,那时候上学所遭受的歧视和白眼……”李澹雅轻叹一声,“这也使得他自尊心极重,极为要强。”
苏易恍然点头。
“这次,李庚生被暗诡袭击,甚至当面吞食了他的掠影蟒……这必然会被他视作奇耻大辱,你们进去了,千万不要谈及此事。”李澹雅嘱咐道。
苏易笑笑,不置可否。
李澹雅又有些忧虑:“还有,你们帮我确认一下,他的情绪怎样……我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怎么说?”苏易不由纳闷。
“刚才我进去给他倒水,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李澹雅柳眉微蹙。
“宅舞?”苏易想了想,决定相信李庚生的人品。
“看宅舞那我就放心了……”李澹雅摇摇头,不无忧虑地道,“他在看修剪牛蹄。”
“修剪牛蹄?”苏易闻言,和燕赵交换了个眼神,笑着道,“能看这个,那就说明没事了。”
“看这个,还没事?”李澹雅满脸茫然。
“你们不懂男人……”苏易笑笑,和燕赵进了病房。
才刚进去,他又探回半个脑袋:“那澹雅姐的小名是什么?我想想,是……大丫?”
一個橘子飞了过来。
苏易缩回脑袋,嘴角上浮:看对方恼羞成怒的模样,显然是猜中了。
“这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李澹雅嗔怪,嘀咕道。
她丢出那个橘子,似卸下无形重担,心里的阴霾消散了几分。
李澹雅弯下腰,去捡那个橘子,却听到,里面传来苏易爽朗的笑声。
“听说,你让暗诡给干翻了?连个藏头露尾的诡物都干不掉,——要你何用!”
“你还是我们几个里面,第一个把玄兽提升到地祇上品的,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出奇之举……”燕赵也在附和,“——没用的东西!”
李澹雅抓橘子的手一僵,一颗心沉到谷底。
这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不听劝?
“滚~~老子只是一时不察,才着了道……”下一刻,李庚生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偷袭你知道吗?那玩意对我发动了无耻的偷袭!”
李澹雅听着,感觉弟弟声音中气十足,似乎没太大毛病,也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了解年轻人。
遇上问题,就该直面问题。
你越是讳莫如深,越是闭口不谈,仿佛这件事很大很重,反而会给对方无形压力;但是,若伱将之当做不起眼的小事,随口提及,则更能消解压力。
因为是单人病房,三人就在那聊天扯淡,也不会打扰他人。
“李庚生,想不想报仇?”苏易剥了一根香蕉,放进嘴里,“那就赶紧捏造下一头玄兽,再打回去。”
“我也想,但屁灵感没有啊~~”李庚生摊手,很是无奈。
他看着苏易,心里默默嘀咕:这小子自从进来,嘴怎么就没停过?是来看望我的,还是来混吃混喝的?
“你的经历,就是你的灵感。”苏易晃晃手指,将柳依晴的说辞复述了一遍,又道,“名人不是说过吗?那些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加变态。”
“……”燕赵一脸无语。
“哪位名人?”李庚生斜眼看他。
“民风淳朴哥谭市第一反派,丑爷。”苏易言辞凿凿。
“经历吗?”李庚生想了想,也不隐瞒,“说实在的,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暗诡浮现身后,呼唤我的名字叫我回头时,那一刹那的恐惧感。那一刹那,任何理智都失效,只有深深恐惧。”
说到这,他又苦笑起来:“但是,如何将这种感悟化作玄兽,暂时还差点意思。”
苏易想了想,决定帮衬一把。
“我有一点灵感,算是他山之石,至于你能悟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他咧嘴一笑,很装地道,“听清楚了,我只教一次。”
“教什么?”李庚生茫然。
苏易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他是照本宣科,在描述神怪卷帙中的一头异兽,其名“唤人蛇”。
在广西交趾山中有一种蛇,长一丈有余,潜伏在草中,等有人经过就会大叫:“何处来,哪里去?”(出处:《茶香室丛钞》)
六个字,字正腔圆。
若不知内情的人回答了,隔着数十里蛇也会跟过去,来时腥风万丈,撞门而入,吞掉回应的人。
……
待苏易讲完,李庚生满脸异色,眼中闪烁着精芒。
显然,这块“他山之石”,明显有效。
“苏易,大恩不言谢,”李庚生满脸感激,捶了捶心口,“我记在这了。”
“我只是抛砖引玉,给了你一点灵感。”苏易不以为意,轻描淡写,“你能悟到多少,捏造出什么,都是看你自己。至于灵感,本人常年灵感爆棚,分润你一些,没什么事。”
李庚生还想说什么。
苏易起身,拍了拍他:“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出院,捏造玄兽。”
他在心中补了一句:至于报仇,那就用不着劳烦你了……
“我很快就能出院。”李庚生自信满满。
“那我走了,”苏易摆摆手,“时间差不多,我也吃饱了。”
“……”李庚生想骂人。
……
走出病房,就看到一脸感激的李澹雅。
“别小看你弟啊,混蛋~~”苏易换了小日子腔,半开玩笑地提醒了一句。
他作为局外人,目光则更为长远。
李澹雅口中的那段经历,影响的不止李庚生,其实还有她自己。
她感觉弟弟吃了很多苦,处处想着保护自家弟弟,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弟弟也在成长,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孩子,正在向一个三条腿的男人发展。
“当然,”苏易想了想,还是补充道,“玉不琢不成器,该管还是得管,该骂还是得骂,该打嘛,千万不要客气。”
“苏易,我听得到的。”病房里,传来李庚生咬牙切齿的声音。
“嗓门这么大,不会在装病吧……那我走了。”苏易潇洒地招招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等一下。”李澹雅叫住苏易。
啪~~
一脚踢在苏易的小腿上,但不重。
“这是叫我小名的惩罚……”接着,李澹雅靠近苏易,吐气如兰,“还有,谢谢。”
“就这吗?我看书上写的,都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
“滚~~不正经的书,少看。”
……
第二天,苏易继续请假。
今天,夏景行明显是独守空闺了,电话另一头只有他一个人。
“又请假,还请两天!”缺少了阴阳调和,一个人睡觉的夏景行,明显火气很大,“为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老班,记得上次我给你参考的那张纸稿吗?”苏易小心翼翼地道,“材料,我准备得差不多了。”
“什么?”夏景行脸色大变,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还准备捏造那个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