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解脱
冥河中，血佛一动未动。
尽管那大河如疯如狂地拍打着它，它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即使冥河水沾染其上，血佛也再也未生出新的腐蚀斑痕，反而连之前被腐蚀的地方也一点点恢复了原状，原本袈裟下的无数人脸也全都消失不见。
“他妈的，傅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烟鬼的声音愤怒地回荡着：“怎么这玩意儿越来越难搞了？！老子要撑不住啦！”
“撑不住就别撑。”
忽然间，血佛里传来了一个巨大嗡鸣的声音。
烟鬼悚然一惊，随即愕然道：“傅小子？！”
下一秒，那血佛忽然开始了变化。
它从一尊佛，慢慢变成了一个人。
血色褪去、袈裟变化为麻布衣、脸孔扭曲变化，最终竟是完完全全变成了傅青舟的样子！
他如一尊新佛般盘坐于冥河之间，面色淡然、眉眼低垂。
“什么玩意儿？！”
烟鬼大惊：“你、你把他给夺舍了？！”
傅青舟一点点眨开了眼。
“不是夺舍。”他轻声道：“我只是将我的感受与痛苦送给了他，他无法承受这一切，就这么神魂消散了。”
烟鬼惊愕莫名：“他妈的，他吞了这么多人的神魂，你说他承受不了？”
“很奇怪么？”
傅青舟的语气古井不波：“他并不理解那些人的悲痛，只将他们的绝望与痛苦当作自己修行的养分，伱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么？会理解那些面包的痛苦么？”
“他只是高高在上地享受着这一切……等到他真的成为了一个面包，那些牙齿的咀嚼、搅拌，胃液的消化，便足以令他崩溃疯狂。”
烟鬼却哪里听得进这些，忽然吃吃笑道：“好好好，傅小子，够有本事的……现在你磨灭了他的神魂，这副身体也该交给我了吧？”
说话间，冥河浪涌分明变得湍急，似有无数暗涌将起。
傅青舟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不。”
烟鬼大惊：“哈？！”
“你早该料到的。”傅青舟的笑容渐渐脱离了那半神半佛的意味，恢复了自己原本模样：“我不会让你得到这样一具我无法对抗的身躯。”
沉默片刻后，烟鬼发出一声冷笑。
下一秒，冥河滚滚再起，滔天巨浪轰然炸响！“你说不干就不干？！”
它狞笑道：“圆悟都抵抗不了我，就凭你？！”
轰地一声，傅青舟身边有无数浪峰冲天而起，劈头盖脸而来！
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慢慢从冥河之中站了起来。
巨浪拍打在他身上，却竟没有半点反应，更没造成任何伤害。
“雷声大雨点小啊，老东西。”
傅青舟讥嘲道：“刚刚将最后一把子力气都花光了吧？现在除了造点声势，还能干嘛？”
“你、你……”
烟鬼惊了：“我就算再弱，这儿也不是你自己的身躯，你怎么可能……”
“圆悟的修行，是无数人的苦难堆出来的。”傅青舟淡淡道：“如今他死了，那些人的苦难却还在，并且……加诸我身。”
“老东西，退吧。”
他一巴掌拍散了迎面而来的一股巨浪：“你也不想眼下就撕破脸，对不对？”
“你、你……”烟鬼咬牙切齿。
傅青舟知道，它已经没招了。
如今它若还想要圆悟的身体，唯一能拿来威胁自己的，只剩下那维持着二人平衡关系的“诡咒”了。
但没必要。
一种可能，烟鬼解除诡咒、傅青舟交出圆悟身体，那么接下来傅青舟便只能面对拥有洞天修为身体与无数怪招秘法的烟鬼，他肯定不会答应。
另一种可能，烟鬼催动诡咒弄死傅青舟，但此时他神魂却并不在原身、而是寄身圆悟之中，如若身躯暴死，傅青舟横着心留在此地将烟鬼赶走也完全做得到。
届时它只能灰溜溜回到玉牌，然后被一脚踩碎。
虽然二人都可能还有一些手段底牌，但斗到最后，一定是双输局面。“退吧。”
傅青舟又劝了一声：“今日此间之事，我可以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
烟鬼沉默了。
冥河渐渐恢复了平静，滔天巨浪一点点息落。
“行吧。”
半晌后，它极为不甘心地叹道：“你他妈又赢了一次。”
话音落下，冥河滚滚而去，前后不到一息功夫，那铺天盖地的冥河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一地荒芜。
现实中，华无影、唐娇、武长风三人还圈在傅青舟身边，研究着他怎么忽然就流眼泪了，突然一旁异变横生！只见圆悟五官之中忽然涌出滚滚黑烟，刮起了狂风！
三人大惊，皆是下意识后退两步。
紧接着他们便见那黑烟盘旋而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向地面上一块毫不起眼的玉佩中钻去。
“什么东西！这莫不是圆悟神魂？！”
武长风一瞪眼：“让老子毁了它！”
说罢他跨出一步，抬手便要往那玉佩上轰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扼住了他的手腕。
“别。”
那竟是傅青舟的声音：“那是我的东西。”
“大哥？！”
“傅贤弟！”
“诶傅老弟？！”
方才目光全都被黑烟吸引的三人猛然回过了头！
只见傅青舟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眼，正一脸微笑，之前抱在手中的铁盒也扔在了一旁。
他轻轻放开了武长风手腕，笑道：“让大家担心了。”
“大哥你没事了！”唐娇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她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扑上前，死死抱住了傅青舟。
傅青舟呵呵一笑，伸手轻拍她的背。
武长风哈哈大笑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傅贤弟，太好了。”华无影长松了一口气，摇头道：“为兄差点以为……”
“别说这些了。”
傅青舟放开唐娇，轻声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
他前跨一步，来到了圆悟面前。
此时的圆悟神魂已灭、肉身却还活着，他有呼吸、有心跳，身躯仍然站着不动，但瞳孔中已然没有了神光。
傅青舟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感觉十分怪异奇妙。
此时的他，其实算是存在“分身”的。
容纳了圆悟功法中所有苦难灵魂的那部分自己……其实仍在圆悟识海之中，连同那部分强大戚然诀修为、自己的一部分神魂，同样留在了那里。
如若此时自己将它们收回，自己的修为将会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提升，不仅可能轻松突破六境，甚至有可能直接冲击七境！
但……傅青舟不想要。
“都去吧。”
他伸出手，搭在圆悟头顶，轻声道：“我答应了，要帮你们解脱。”
下一秒，圆悟身上赫然腾起浓浓白烟。
这比此前烟鬼从他身上钻出时的黑烟还要更加浓烈十倍百倍，他整个人仿佛要蒸发了一般，大股大股的白烟从他每个毛孔中喷薄而出。
那白烟之中似有无数人脸虚影显现，只是它们出现得快、消散得更快，根本无法看清它们的表情神色。
华无影他们三人下意识后退数步，震撼莫名。
过了许久，白烟终于散尽，圆悟原本如白玉般的皮肤变得干枯、萎缩、发黑发黄，宛如一张风干了的死皮。
他的生命气息终于断绝，双脚一塌，跪倒在了傅青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