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养分
    这一次坠落，有了花晓兰施法扬出的萤光，华无影总算能看清落脚之处，不至于再摔得七荤八素。
    但也因此，他们在坠落过中，看到了令他们极为惊惧的场景。
    再往下去，那些巨大的花草，全都没有了。
    剩下的……全都是那大木手的“根”。
    它的“小臂”位置再向下延伸，便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根系，它们攀附在深坑石壁边缘，如网如织。
    但这巨大的根系，当然不至于让二人惊惧。
    让他们全身发凉的……是这些根系连接的，一个个……
    尸体。
    人的尸体。
    这些尸体不知死了多久，他们皮肉皆在，却是早已化作了干尸，被那系根须缠束着、紧贴在石壁之上，每具尸体上都插满了大木手的根。
    那些根须从尸体的五官、皮肤中破出，光是看一眼，便足以令人头皮发麻、做上数月噩梦！华无影踏着石壁凸起处、手捉着那些飘荡的根须，借力缓冲，一点点向下。
    “这些……到底，是什么？”花晓兰颤声问道。
    “袁老丈曾经说过……”
    华无影寒声道：“灵镜门就这么些人，所以必须多留些人下来，如此每年都会有些人死去，那时灵镜门弟子都会来收尸——而那些死人都是拿去喂了妖魔。”
    不必再多言，两人都明白了。
    所谓的吃人妖魔，便是这大木手。
    那……它是什么？“这是保护千年九节铃草的手段？”花晓兰轻声道：“但以灵镜门的底蕴，要保护九节铃草，有的是手段，何必要采取如此血腥残忍的办法？”
    “……再深入一些吧。”
    华无影叹道：“或许，便能知晓。”
    他们继续向下深入，那上方的大木手竟也没再追击，似乎它只是为了守那一道关卡，只要过了那道关，下方便再无阻滞。
    只是……虽然没了阻拦二人向下的东西，但他们的精神冲击却绝对不小。
    越往下，那些根系就越密集，出现的尸体自然也就越多。
    最上方的，还是那些被吸干的干尸，可随着越来越深入，那些尸体便渐渐成了连皮肉都不存在的骷髅。
    再继续往下，便是连完整的骨骼都不存在了，那些骸骨早已解体分化，零零碎碎地挂在根须之上。
    此时，两人已在深坑中深入了近百丈，石壁上开始出现一股极为刺鼻、酸辣，有如腐败臭鸡蛋一样的气味。
    但同时，浓郁到极点的灵虚亦凝成了白雾，弥漫在深坑之中……只是见过了那些尸骸，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张开窍穴、吸纳灵虚了。
    终于，当灵虚白雾浓到几乎遮蔽了所有视线、当根须密布到几乎如蛛网一般时，他们终于到了这大坑最深处。
    落地瞬间，华无影亦运起真元、挥手成风，将白雾稍稍驱散。
    于是，一株小小的草，便赫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花晓兰怔怔地看着深坑底部中央那株黑色小草，喃喃道：“这就是……千年九节铃草？”
    华无影却是皱着眉，目光投在了这小草周围。
    小草的模样并不怎样特殊，单茎无叶，顶端生着一条圆柱芦头，一节节如同串在一起的珍珠，微微垂着。
    但它周围的泥土中，却是有一根根饱满粗大的根茎，这些根系向着四周发散蔓延，随后竟是破土而出，与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根须……完全连在了一起。
    “这九节铃草与上边的大木手，是同一株植物。”
    华无影轻声道：“这世上竟有这般诡异且古怪的植物……”
    花晓兰却没有说话，她看着千年九节铃草，神色十分挣扎。华无影一看她的神色，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晓兰。”
    他轻唤道：“不可……”
    “为何不可？”
    花晓兰将鬓角发丝绕到耳后，平静地说道：“灵镜门以人尸喂食千年九节铃草……支撑整个宗门的根本，竟却是那些普通人的尸骸！如此宗门，说是邪修魔宗也不为过，我将这草摘下，又能如何？”
    “没了这铃草，林望舒还是林望舒，那几个弟子修为亦不会崩溃而死，最多是这黑山群岛再没了风雨大阵、再拦不住外人，那些被困于此地的人们也终于再能走出去，袁家父子亦能回到家乡。”
    “并且……”
    她转过脸望向华无影，语气依然平淡如常，甚至有些温柔：“有了它，我万毒山凤血池便能恢复神力，抵御妖祟便可以不用再死那么多人，妖祟不入南疆，天下亦可太平。”
    说着，花晓兰微微一笑：“无影，你说，我为何不可将它摘走？”
    华无影一时语塞。
    若换到从前，他能够义正言辞地反驳，可一路下来看见的那些尸体……它们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涩声道：“或许，我们应该弄清楚一些，为何灵镜门要这样做……”
    “原因再复杂、有再多苦衷，也改变不了事实。”
    花晓兰缓缓道：“他们将闯入此地的人全数留了下来，不让他们离开，将他们世世代代圈养于此，不让他们入土为安，反而在他们死去后、将他们投入此地，作了千年九节铃草的养分……”
    说着，她轻轻一笑：“这九节铃草放在这儿，除了能为灵镜门中那十几人修行供给灵虚外，还有其他意义吗？”
    “没了九节铃草，他们去别的地方不能修行么？”
    “并且，并非我们想要下到此地——从始至终，我们只是在帮着灵镜门对付霍娅尔，可她将我们击落这深坑时林望舒没有出手救我们，我们落入坑中后他亦没将我们救出，此时我们到了这儿，岂非天意？”
    华无影低着头，轻轻一叹。
    他知道，花晓兰其实很给自己面子了。
    要不是这数月以来两人关系亲密了许多，换成刚认识那会儿，她早就一挥手将自己毒倒，随后采走这仙草了。
    而且，他确实也无力反驳。
    灵镜门少了千年九节铃草，还是这个灵镜门……一个古老的宗门必有底蕴，以林望舒的洞天之境、以那些弟子强大的御水之术，维系宗门不成任何问题。
    而万毒山没有千年九节铃草，便意味着他们在面对南疆妖祟时没有了最强大的后勤支撑，必定要多死很多人。
    为了找这铃草，花晓兰已然花了小半年时间……每多等一天，她的族人、她的师兄弟姐妹，便可能多死一人。
    即使如此，她还是愿意好声好语地劝说。
    华无影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她。
    “我明白了。”
    他轻声道：“但这九节铃草如此诡异，你采摘时也需格外小心。”
    闻言，花晓兰展颜一笑，眼中笑意盈盈。
    她轻嗯一声，在那九节铃草旁蹲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两人耳畔同时响起了一声轻叹。
    “华小兄弟，晓兰姑娘，千万不可……”
    那是林望舒的声音：“我灵镜门传承断绝事小，但若是此地火山再度喷发，那便是造下天大杀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