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争论
    不知过了多久，傅青舟悠悠转醒。
    只是他醒来的瞬间，便察觉到了一股刺骨寒意……随后，他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了。
    “怎么回事？”
    傅青舟想要皱眉，却发现自己连皱眉都办不到。
    但睁眼这个动作，却反而没有阻碍。
    睁开眼后，入眼处便是一片冰蓝透明。
    “这是……冰块？”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我被封在了冰块中？”
    是的，他被封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块中，在他眼中，周围一切都变得扭曲而模糊，冰中的寒意透过衣物，几乎要将他肌肉冻僵。
    他下意识想要运功抵挡寒意，但很快，他便想起了之前黑笠人说的话——不要动、不要说话、不要发声，然后等着。
    “嗯……冷虽然冷，但好像也还行，伤害不大，就先这样吧。”
    傅青舟沉下心来，凝视着冰块边缘——昏暗的光线在其中折射、反射，形成了奇异而美丽的光晕。
    透过光晕与扭曲的冰层，他逐渐分辨出自己正身处一个昏暗的漆黑大殿角落。
    这大殿中光线昏暗，只有几处油灯，那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飘荡的黑色帷幕射入，神秘而诡异。
    “这儿……是细雨阁中？”
    傅青舟目光微顿。
    就在这时，一个怪异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中响了起来。
    “你是去杀他的，为何将他带了回来？”
    这声音怎么说呢？听在傅青舟耳中，就像是经过了特殊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分不清男女老少，又像许多人同时在说话，有种怪异的神性。
    而此时，一片黑色帷幕荡开，他也终于勉强看清……那大殿中央，站着一个一袭黑袍的高大身影。
    在那身影身后，此前的黑笠人垂着头，轻声道：“尊上，我想，你或许并不想杀了他。”
    尊上？
    傅青舟瞳孔一凝。
    那个黑色身影，就是细雨阁之主，尊上！他……真像吴厌说的那样，是江百川？
    傅青舟拼命想透过冰层、透过那些扬荡的黑色帷幕看清尊上模样，但他视线实在被遮蔽太多，尊上又只露出极少的半边鬓边，实在无法判断。
    大殿中，尊上已又开了口。
    “我不想杀了他？”
    他的语气中似乎隐隐有些不满：“是，我不想杀他，他对我有用……但主公既然要他死，他便死吧，本尊亦不喜求诸外物，没了，便也没了。”
    黑笠人沉默片刻后，忽然道：“尊上，您是这般想的，可……”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问道：“江百川江盟主，亦是这般想的么？”
    “！！！”傅青舟瞳孔大震。
    听到这句话，尊上也似被触及到了逆鳞一般，声调猛地提高、饱含怒意：“你此言何意？！”
    “便是言中之意。”
    黑笠人却依然很淡然：“细雨阁尊上，可以不在乎傅青舟的性命，可武林盟江盟主呢？您还想见青松子、想修习真仙宫无上剑法，亦想看着您新手捧出的潜龙在江湖大放异彩……”
    “您甚至送了他三道剑意、保他性命。”
    “江盟主，您真的要他死么？”
    听着这些话，傅青舟如遭雷击。
    冰块中的寒意透骨而入，却不及他心中寒意。
    细雨阁尊上，真是江百川？但这怎么可能？
    吴厌之前说的时候，他心中根本不信。
    便如此前想的那样，江百川是怎样一个坦荡真诚之人？傅青舟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基本的识人，还是能做到的。
    武林盟中不仅有华无影，还有诸多弟子，他们大多都是很好的人，包括炼丹的吴大师、打铁的冯大师……一个能够培养、笼络这些人的人，怎么会是个恶人？他们，知道江百川还有这样一层身份吗？
    华无影华兄呢？他又知道吗？
    傅青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但……他毕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稚儿了。
    很快，他便重新提起了力气，沉着心，默默看着大殿中那个高大身影。
    他也想听听，这位尊上、这位盟主，会怎么说！听见了黑笠人的质问，尊上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我很早，便与伱说过。”
    “江百川，只是我微不足道的一个身份……我扮演他时，或许仁义、或许君子，但这一切皆为虚假。”“武林盟，亦不过是本尊其他身份的游戏之作罢了，不必介怀。”
    然而他说完之后，黑笠人却忽然莫名其妙地又问了一遍：“江盟主，您真的要他死么？”
    这一问，方才已然沉静的尊上突然再次暴怒！他猛地侧过身，重重一拂袖！
    霎时间，无数剑意在大殿中扬起！
    那每一道剑意皆可显化出一柄仙剑，剑气森然，在这大殿中横冲直撞！
    那些帷幕眨眼便被撕裂，油灯剧烈晃动着，一道道剑意在大殿墙体上凿开了深深剑痕，其中最锋锐、最霸道的一道剑意，当然是指着黑笠人而去。
    但黑笠人，却分明并不慌张。
    他如一道轻烟般散开，那霸道剑意穿体而过，于他而言却只像是水中投入一面石子，烟波轻荡，待剑意散去后，那涟漪便也平静。
    剑意熄下，黑笠人的身影也恢复如常。
    “江盟主。”
    他轻声道：“您近来心境不稳，剑中锐意大减……您真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说过！”
    尊上的声调开始不稳：“我不是江百川！”
    他那声音中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怪异感开始淡去，变得像一个普通人的声音……又或者说，变得如江百川的声音一般了。
    傅青舟在冰中看着，心中满是异样。
    江百川……或是说尊上，怎么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事实，也是如此。
    “是么？”
    黑笠人忽然问道：“那您……为何要将吴厌放走、又刻意给他看您的模样？难道，您不是希望他将您的模样传出？您究竟是想做尊上、还是想做江盟主？”
    听见黑笠人的话，尊上那声线中怪异的部分越来越淡，渐渐完全变成了江百川的声线，语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与惊异。
    “你在说什么？什么尊上？”
    尊上……江百川慢慢转过身，他虽然还穿着那一身黑袍，但却是露出了江百川的脸。
    那张脸上不仅有疑惑、惊异，还有肉眼可见的愤怒。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对着黑笠人喝道：“我早说过，细雨阁已与我无关！看在当年的情份上，你做什么事我不管，但莫再将我扯入其中！”
    说罢，他大袖一拂，沉喝了一声“让开！”，便要走。
    黑笠人却不让，而是将手往傅青舟方向一指。
    “尊上，我已经将他捉来了。”
    他低声道：“您看，该如何处置他？”
    江百川一惊，扭过头，朝傅青舟这边看来。
    当看到被冰封的傅青舟时，他顿时神色剧变：“傅少侠？！怎么……”
    “尊上。”黑笠人轻声道：“这一切，都是您的命令。”
    “你……”
    江百川定在原地，目光在黑笠人与傅青舟间来回：“你在说什么？我……我明明是让你杀了他！不……不……傅少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他明明应该死……”
    说着说着，他脸色变得极度痛苦，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头。
    昔日里神仙一般的人物，却忽然变得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慢慢蹲了下去。
    傅青舟在冰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江盟主，这是，人格分裂？不，他的情况似乎要比人格分裂更加复杂。
    那一边，看到江百川蹲伏在地，黑笠人似乎也叹了一口气。
    “尊上。”
    他轻声道：“您又乱了……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
    “交、交给你……”江百川抱着自己脑袋，喃喃道：“好，交给你，你来处理，别打扰、别打扰我……”
    说罢，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大殿另一侧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飘荡帷幔之后。
    黑笠人也终于缓缓转过脸，对着傅青舟方向缓缓开了口。
    “如何，看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