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选择
傅青舟轻叹一口气，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根本没想着逃。
此地是细雨阁总坛，方才那位……黑笠人？阿澄？又或者说是华兄的老爹？他既然将自己掳来此地，便根本不会允许自己逃走。
既然这样，不如好好面对江百川。
傅青舟抚过自己后腰——割浪刀，还在。
不知为何，黑笠人将自己绑来时，倒是没有将自己兵器卸下。
当然，面对着江百川，什么大弓、什么长刀，都没用，只有割浪刀上剩下的最后一道剑意……来自江百川自己的剑意，或许能够起作用。
咚、咚、咚……
傅青舟的胸膛中，心脏沉沉跳动着，与大殿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渐渐同频。
很快，那一袭黑袍、须发皆白的江百川，缓缓走了出来。
只是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糟糕，神情中也满是茫然与挣扎，全无曾经的仙风道骨、英雄气概。
傅青舟握紧短刀刀柄，微微眯眼。
“傅少侠！”
这时，江百川一眼看见了他，脸色一喜：“你从冰里出来了？阿……方才那人呢？”
傅青舟稍松一口气。
眼下的江百川，还是那位江盟主。
“……他走了。”
傅青舟轻吐一口气，抬眼应道：“江盟主，您还好么？”
“我……还好。”江百川虽是这样说着，但眉心却微微一跳：“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傅青舟低下头，沉默了。
现在的江百川，是那位江盟主……那么自己暂时便算是安全了，有了他，想要找到唐娇秋婵他们，再逃出去，自然是很简单的事。
但，就这样吗？
若半路上，江百川突然变成了“尊上”，自己这一行人，恐怕都要交代了。
并且，就这样回去，五里庄的秘密呢？他们幕后的黑手呢？傅青舟认为，江百川不知道、至少不怎么知道五里庄的事，那一切，都是“尊上”做的事。
要赌一把么？
他握着短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内心也仍在挣扎动摇。
“傅少侠？”
江百川站定在他不远处，微微蹙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盟主。”傅青舟终于开了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反问道：“你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他这么一问，江百川的眼神立即变了。
并不是变得危险或阴狠，而是……像是一种深藏了许久的秘密忽然被揭开，从而流露出的释然。
“伱，都知道了多少？”他轻声问道。
傅青舟苦笑一声：“说不定比江盟主您自己知道得还多……所以，江盟主，您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么？”
“不知。”
江百川叹道：“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便常常发现自己忽然出现在不该出现之处，虽然也有相关记忆，但没过多久，那些记忆便又会模糊、混乱，很快我便再想不起，甚至当我重新回忆时，我却又分明记得，那时的我应是在处理武林盟之事。”
“那些模糊混乱的记忆，只会留下一些印象，让我察觉到不对劲，但随着时间渐长，这种印象都会渐渐淡去。”
傅青舟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果然，他的精神问题已经非常非常严重了。
他对自己身份的极端认同，甚至能够让他不知不觉篡改记忆。
他其实是知道细雨阁的一切，只是当他作为江百川时，根本不会去承认这一切，于是甚至骗过了自己。
“江盟主。”傅青舟缓缓道：“您想改变这一切么？”
“改变，这一切？”江百川目光微闪。
“您是我很尊敬的前辈，更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傅青舟轻声道：“您难道希望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么？你难道希望继续背着一个黑暗的身份么？”
“……”
江百川沉默片刻后，低下头，打量起了自己。
现在的他，仍是作细雨阁尊上打扮。
一袭大黑袍拖在地砖上，那黑色深邃如渊，几乎要将一切光芒吞噬。
他又转过头，望向大殿周围。
方才“尊上”暴怒时，曾一袖挥出无数剑意，在大殿周围墙面、地砖上削出了一道道深深剑痕。
以江百川的眼力，自然能够一眼看出，那些剑痕中残留的剑意，来自何人。
“所以……”
他低声道：“我是……”
“细雨阁尊上。”傅青舟低声道：“您是细雨阁的创办者，也是指名道姓，要杀了我的人。”
“！！！”
江百川瞳孔一震。
他神色一阵阴晴后，忽然渐渐沉静了下来，眼中的震惊淡去，化为了平静与冷漠。
傅青舟心中一抽。
这是……变了？果不其然，下一秒，江百川嘴角忽然勾了起来，露出一个戏谑笑容。
“有趣。”
他打量着傅青舟，语调变得怪异起来：“阿澄究竟想做什么？这是想要我亲自杀了你么……”
傅青舟看着眼前的尊上，后退两步，慢慢将割浪短刀亮了出来，横于身前。
“尊上是吧？”
他勉强笑道：“你要杀我？”
“其实，本尊并不想杀你。”尊上冷漠地看着傅青舟，淡淡道：“有人曾告诉我，你所到之处，必有风云搅动、纷乱四起……乱世之业，自你而启。”
“本尊与主公合作，虽是为了那无上剑道，若大业不成，又如何将那些无上剑谱尽收囊中？”
“但……主公要你死。”
他平静道：“大业是主公的事，他既然认为你可以死，那你便死吧。”
说罢，尊上猛地抬起手，对准傅青舟张开了五指！傅青舟瞳孔狂缩，亦将短刀重重一挥！大殿外。
紧闭的大门外，黑笠人孤影伫立。
忽然，那精铜所铸、不知几千斤厚重的大殿门，重重一颤。
随后，一缕狂风从门缝中漏了出来，拂在了黑笠人脸上。
狂风吹开了他的黑纱、露出了他那张与华无影极相似的脸，也在他头顶黑笠上划出一道道浅痕。
风越来越劲、越来越狠，那风中饱含的剑意也越来越霸道！
仅是从门缝中溢出的丝丝缕缕，便已在黑笠人脸上、身上挑出了无数血珠。
这一次他没有躲，只是平静地站着、等着。
终于，过了许久，风息、剑隐。
黑笠人面前黑纱落定，他身上的伤也在转瞬间恢复自愈。
他听着已然安静无声的大殿，缓缓向前踏步，伸出手，推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