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京华云歇
“什么？华兄见过他爹后，他爹便死了？”
傅青舟一惊。
“是。”明剑阁密使刘星元脸色不太好看，低头道：“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重启对华无影的调查……他怀疑此二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华心澄正是传达了某些秘密后、畏罪自尽。”
傅青舟无奈地捂住了脸。
愁死人了……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案前厚厚一叠纸，太阳穴突突地跳。
原本那些论辩后，他就要离京了——但好死不死，自己非要提出什么“明理司”，现在倒好，赵原不放他走了，逼他先将“明理司”与“司法考试”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写出。
如今他已将自己关在新宅子书房中闷头干了一天了，头晕眼花得很。
结果这还没歇口气，刘星元又带来了个坏消息。
“李惊蛰他打算怎么重启调查？”
傅青舟扔下笔，坐回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道：“将华无影捉回幽狱？”
“那倒不是。”刘星元苦笑道：“华无影毕竟与特使大人您关系近，他去见华心澄，也是大人您交待的，如今没有证据，指挥使大人也不会随意捉人的。”
“懂了。”傅青舟揉着太阳穴道：“那就是派人偷偷盯着他，看他有没有做啥出格的事了……”
刘星元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那就这样吧。”
傅青舟摆摆手：“对了，这件事消息封锁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尤其是华兄知晓，他与华心澄的事已然了结，这事就完结于此。”
他这句话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华无影清白无罪了，只是碍于李惊蛰的面子没直说。
毕竟，大家算起来都是明剑阁的同僚。
至于调查华无影……查就查吧，反正华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刘星元不敢多言，恭敬一礼后，缓缓退去。
傅青舟深深一叹。
“这个华心澄真是个巨坑，活着的时候害人，死了都要给自己儿子惹麻烦……他真是天生恶人，只有做坏事时才得心应手，也不知怎么能生下华兄这样的好儿子。”
感慨后，他便见着书房门再次被推开，唐娇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是娇娇啊。”
傅青舟笑笑：“进来啊，干嘛和做贼似的？”
“那个明剑阁密使刚走呢。”唐娇嘿嘿一笑，推门而入：“这不是怕大哥你在处理什么机密事务，不敢打扰嘛。”
“机密确实也是机密。”
傅青舟看着面前那叠纸道：“这些东西我写出来后，是要用符法封好、直接送到赵原那小子面前的，中途谁看谁就是杀头的罪。”
唐娇一惊：“这么机密？”
“就是这么机密。”傅青舟笑笑：“所以呢，来找大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
唐娇笑笑，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变出了一盒糕点：“看大哥你忙了一天了，给你。”
傅青舟接过糕点盒打开，看着上边“珍馐阁”的印子，有些恍惚。
“以前在琅環山上时，伱总听我说他家糕点好吃，听了便嘴馋，说说来了京城，要尝尝他家的东西。”
唐娇轻声道：“之前袁叔也买过几次，你都太忙没吃，眼下你快离京了，再吃不上多遗憾呐。”
傅青舟笑笑，从其中取出一块绿豆糕，含入口中。
珍馐阁的糕点果然与外界不同，入口柔软弹滑，口感层次丰富，与往日吃过的任何一个绿豆糕都有所不同。
外层细腻的口感仿佛雪花般轻柔、瞬间在舌尖柔化；绿豆的醇香与清甜逐渐释放、充盈整个口腔，那不是单调的糖甜，而是绿豆本身的天然甘甜，这份甜被保留得极好，带着丝丝清凉，仿佛夏日的微风拂过唇齿。
傅青舟眼睛亮了起来。
“好吃吧？”
唐娇甜甜地笑了起来，笑容比绿豆糕还要更甜：“大哥，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噢，京城还有很多很多好东西，娇娇都要带你尝一遍！”
……
京城外，官道旁，小凉亭。
武林盟的车队停驻于不远处，远远朝这边眺着。
华无影与花晓兰相对而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水色几乎要浓过镜湖千年波涛。
半晌后，花晓兰才悠悠开了口。
“无影，我要回南疆了。”她轻声道：“傅青舟说明剑阁已在安排黑山群岛百姓迁移之事，我们对林望舒也能有个交代了，如此，我也该回万毒山了……”
华无影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从怀中摸出了一瓶丹药，捉过花晓兰的手，将丹瓶放入她手中。
“你这段时间身体虽然好了不少，但还是要注意。”
他说道：“当初你炼药时，药方我大约记着了，前日里与吴大师提了一嘴，他将其稍作改良，应会比你自己炼的更好些，留着慢慢吃。”
花晓兰笑笑，将丹瓶收好：“我都要回山了，咱们玉长老炼药的本事，可不比你那位吴大师要差。”
“互相参照一下，总没坏处。”
华无影轻声道：“下次再见，我不想再见你流血了。”
“流血不流血的，又有什么差别？”花晓兰神色变得有些凄淡：“我活不过三十岁的，没多少日子了。”
华无影脸色却依然不变，依旧笑着：“不会，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听他这般说，花晓兰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好，我信你。”
“不，你只是这样信我，我觉得不够。”
华无影却认真道：“待我处理完玄盟之事，便上万毒山提亲，你我同生亦共死，我……要与你共白头。”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比京城外落雪的声音还要轻。
但听在花晓兰耳中，却比之惊涛骇浪、天雷惊电！她瞪大了眼，红晕从脖颈一路爬上脸颊、又爬上了双耳。
她紧紧盯着华无影，似乎想从他的双眼中找到什么，但找来找去，那双眸子里只有坚定无比的真诚与坦荡。
于是花晓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奸诈、有些俏皮。
“我还没答应呢，你就要共白头？少盟主……这是要强抢民女？”她嘻嘻笑道。
雪愈发地大了，雪花被风吹进凉亭，扑满了他们满头满肩。
……
“哥哥，我、妹妹饿。”
同样是京城外，大河旁，吴厌牵着朱梅，踩在雪地上、缓缓前行。
朱梅委屈唤道：“好饿。”
吴厌侧头看了她一眼，冷漠平静的眼神中有了些许温柔。
他点点头道：“那，我们吃饭。”
说罢，他牵着朱梅来到了河边。
入冬后，河水上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河水并未完全冻住，仍能瞧见在冰层下摆尾的游鱼。
吴厌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袖中探出一柄细剑，疾若闪电，一吞一吐。
只一眨眼的功夫，冰层上便多出了一个小洞，细剑探回，剑尖上已刺中了一条鱼。
朱梅见状，开心地拍起了手：“哥哥厉害！哥哥厉害！”
吴厌十分生涩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很快，他便选了一处背风背雪的河岸，此地雪薄，可供生火。
朱梅乖巧地帮着他拾了生柴、生起篝火，吴厌则是手法极为熟练麻利地处理着鱼，去鳞、剖腹、清洗，动作毫不拖沓，随即便以细长树林将鱼穿好，架于火上慢慢烤制。
随着烤鱼渐渐变得金黄、香气四溢，朱梅没忍住咽起了口水。
忽然，她抬起头，看着吴厌，有些呆呆地问道：“哥哥，妹妹可以，学吗？”
吴厌一怔。
他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耳朵，问道：“你要学武吗？”
“妹妹，想学武。”朱梅点头道：“傅哥哥、唐姐姐、秋姐姐，他们会武，很厉害，哥哥也厉害，妹妹想学武，能……能……”
不知为何，她竟似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妹妹想帮哥哥。”
吴厌愣了一会儿，随即再次露出生涩笑容：“好。”
他手中烤鱼表皮已变得金黄酥脆，香味也越来越浓。
吴厌小心翼翼地将烤鱼递给朱梅，看着她满足地咬下第一口，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风雪越来越大，却也盖不住温暖的火光。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