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蚍蜉撼树
“兰兄，再会。”
小店门口，傅青舟冲兰敬松拱了拱手，微笑道：“你如今心境通达，想必修行很快也能再上一层楼了。”
“过奖、过奖，都是傅贤弟指点得好。”兰敬松报以感激的笑容，随即他眼神中仍带着点复杂，看了傅青舟身侧的秋婵一眼：“总之……还是祝你们幸福。”
傅青舟死死憋住了，没笑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兄弟确实是想开了、还狠狠帮了自己一把，不能笑他。
秋婵就没那么能憋了，她噗嗤一笑，倒却是不显嘲讽，反而有些可爱，又看得兰敬松呆了一呆。
但他毕竟是要做真男人的人，很快回过了神，冲傅青舟回礼一揖，算是道了别。
告别兰敬松后，傅青舟与秋婵上了马，这次倒是不急，悠悠朝着城外而去。
“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待走出了一段距离，秋婵这才轻声道：“你不是说要小小教训一下他吗？怎么还和他称兄道弟上了？”
“这才是最好的教训啊。”
傅青舟笑道：“他过去是什么人？半精英半纨绔，做事随心所欲、不必考虑太多；但现在他给自己上了一层道德完人的枷锁，反而有太多细节需要考虑。”
“真男人哪是说做就做的？他还没到那个境界，只能强迫自己……对别人来说，他确实变得更好了，他的名声、他的实力、他的境界，都有可能得到提升，但于他自己而言，接下来可有得累喽。”
秋婵听得窃笑了起来。
但很快，她的笑容便敛了起来，语气中充满担忧：“可是，你打算怎么应付师尊？”
傅青舟笑笑：“一招，我应该还是能扛得住吧？”
“扛不住。”
秋婵摇头道：“你不知道，师尊她这种时候绝对不会留手，以她……”
两人坐在马上，她整个身子都靠在傅青舟胸膛上，一摇头，发丝晃动，挠在傅青舟脖子上，弄得他发痒、逗得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
秋婵说话被他笑声打断，回头怒目一瞪。
“好了好了。”
傅青舟伸手在她头顶一顿揉搓：“放心吧，我真的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秋婵仍是不信：“就凭你那柄剑么？师尊全力施为，伱就算有一柄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又能怎样？境界差距太大了啊！”
“你相信我好吧？”傅青舟失笑道：“我和你聊了一夜我的故事，你都忘了？”
秋婵微微抿了抿嘴。
不错，过去的一夜时间里，傅青舟将他自己的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当然，穿越这种事除外。
在他的描述中，他是五六岁左右时，在白露山深山中醒来、失去了之前的一切记忆。
接着，故事画卷便从一个幼童在深山中独自艰难求生开始，一点点展开。
在这个故事中，秋婵听见的，大多是傅青舟离开白露山前、在那片山脉中搜寻与袭杀神棍的故事。
她知道烟鬼的存在，因此，傅青舟也没有隐瞒关于烟鬼的事。
在那些故事中，刚刚十来岁的他，便已经要独自去与那些武力不俗、手下诸多的神棍们生死相搏！的确，白露山灵虚极为稀薄，在山中几乎无法修行，山里人也几乎不解修行事，那些神棍们正是借此混入白露山中作恶、他们大多没什么本事，甚至大多人连武窍都未开。
但即使这样，对于当时年幼瘦弱的傅青舟来说，他们依然是一群难以对抗的强大存在。他在烟鬼指点下学习的，不过是一些最基础的武技、以及一些采毒炼毒的小技巧。
可就靠着这么一点东西、以及为父报仇的一腔血勇，傅青舟硬是将整個白露山所有神棍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时的他，不也是蚍蜉？
于他而言，那些神棍，彼时不也是大树？“可这不一样。”
秋婵低下头，轻声道：“师尊她……真的很强很强。”
“我当然知道。”傅青舟微笑：“但至少，她不会想要杀了我吧？与她同境界的江百川，我也面对过——我当然不会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胜，但至少，我有那么一点把握。”
“一点把握……”
秋婵轻轻一叹：“有几成？”
“三……四成。”傅青舟清了清嗓子。
秋婵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总得一试，不是么？”傅青舟笑道：“除了我，还有哪个七境，敢说面对洞天五境的大高手，能有四成胜率？”
“……那也是。”秋婵叹道：“说吧，你需要做什么准备？”
“找个安静的地方吧，最好有山有水。”傅青舟道：“并且，不要有人，空旷一些。”
秋婵脸色变得很古怪。
半晌后，她终于还是没憋住，吐槽道：“你不会是在给自己找地方安葬……啊呸呸呸！”
“呸呸呸！”傅青舟也跟着呸了起来，翻起了白眼：“你怎么就忍不住？非要说出来？”
“那谁让你说什么有山有水、又空旷……”
秋婵狠狠撇嘴：“真的很难让人不往那想啊！”
一个时辰后，合兴城外，金风江畔。
金风江乃是洪江支流之一，合兴城便是依金风江而建，此江过城后，沿地势北上，绵延数百里后、又分作数条更小支流，就此止步于几个小湖泊。
而此时，秋婵替傅青舟挑的好地方，便是金风江畔、依山傍水的一片空地。
正常来说，这样的地方土壤肥沃，必定早就会被人开垦成为农田，但偏偏此地是一片沼泽、周围又是密林，活跃在此的都是蛇虫鼠蚁，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烟了。
但这点小沼泽地，对于傅青舟、秋婵来说，与平坦厚实的青砖地没甚区别，那些蛇虫鼠蚁更是又萌又呆的小可爱。
“这儿选得不错吧？”
沼泽地外、密林间，两人跳下了马，秋婵指着前边那一大片空旷湿地，笑道：“远处有山、几十步外就是水，如何？”
“不错。”
傅青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仰起脑袋，望向天空。
今日午后，合兴城飘了一场雨，但随后雨便停了，如今天虽然阴着，可已没有了雨。
“怎么了？”
秋婵见他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忍住问道。
傅青舟喃喃道：“若是今晚或者明晨，能下一场雨、一场雪，那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