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夜色渐浓。
岳衡在破庙中慢慢吃着傅青舟捕来、烤好的野鸡,而傅青舟本人则是继续在庙外布置着陷阱。
昨夜来了十五个细雨阁杀手,今夜呢?
傅青舟相信,难度一定会越来越大。
这东西吧就像玩塔防一样,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敌人一定是越来越强的,第一波弄不死你,第二波来的人肯定就更强了呀。
因此今夜,他将陷阱改良了一些。
所有削尖的木桩上都涂上了用山中草药榨取的毒汁、猎网陷阱的网用荆棘重新编织,一些地方也作了更多的隐蔽遮挡。
昨夜时间有限,今天却有大把时间,他自然能把准备工作做得更充分些。
但他做着做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当他返回检查一处深坑陷阱时,发现地面上覆盖的落叶状态不对,一旁树木上还有奇怪的刮擦痕迹——而他很确定之前自己来这儿时,没有这东西。
“老东西。”
傅青舟在脑海中唤道:“你能感觉到周围有人么?”
“能啊。”烟鬼理所当然道:“有个家伙一直悄悄隐藏在周围,忙着破坏你留下的陷阱呢,至于不好破坏的人还留了记号,把你的陷阱位置全给标记了。”
傅青舟:“……那你怎么不说?”
“你又没问喽。”烟鬼很是无辜。
傅青舟又有了想把玉佩砸地上的冲动,但眼下显然不是与烟鬼斗气的时候。
“那人在哪?”他皱眉问道。
烟鬼嘿然一笑:“那小子一直藏在你百步之内,他隐匿功夫厉害得很,虽然也是五境,但论本领可比你强了一大截。”
傅青舟微微眯起眼来。
只有一个人么……而且这人相比于昨夜的杀手,显然聪明多了。
子夜未到,杀手当然不能对岳衡动手,但自己可以布置陷阱,对方当然也能提前到来破坏陷阱、熟悉环境。
“哪位兄弟隐藏在附近?”
他试探性地朗声开口问道:“何不出来一见?”
呼喊声回荡在林间,却没有半点动静。
“你是不是傻?”烟鬼嘲讽道:“人家是个杀手,怎么可能出来和你见面?”
傅青舟当然不是傻。
在出声的同时,他也运气双耳、仔细去听——当一个仔细隐藏自己的人被叫破行藏后,难免会有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等反应,他希望能够通过捕捉这些动静来判断敌人位置。
然而,此计失效了。
除了林间些许飞鸟被他一声大喊惊得折腾飞起外,仍旧没有一点动静。
这下就有点麻烦了……这是個心性极强、功夫也极高的杀手,如烟鬼所说,他的修为功力还在自己之上,今夜怕是艰难了。
傅青舟来到那人在树干上留下标记的位置,蹲下身仔细查看。
那是个很简单、很小的记号,看着就像过路野兽磨爪留下的痕迹一般,夜晚林间几乎不会注意到,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它。
他轻哼一声,拔出腰间短刀,将标记磨花刮烂。
随后他又来到自己之前几个布置陷阱的地方,发现全都留下了一样的记号,于是他又将这些记号统统刮烂磨花。
“你有毛病啊?”
烟鬼又开始了:“你这行为毫无意义,人都晓得伱陷阱在哪了,你把记号去了有啥用?还不如早点回庙里休息呢。”
“你懂个屁。”傅青舟反喷了一句,懒得再理会它。
做完手头工作后,他确实没再继续布置陷阱。
人都跟在你屁股后边盯着呢,陷阱完全失去作用了,确实不如回庙里养精蓄锐。
回到庙里,傅青舟立即对上了岳衡紧张的眼神。
“傅兄,我听见你在外边喊话了。”
他低声问道:“杀手已经来了?”
“嗯,来了。”傅青舟颔首:“你不用害怕,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子夜时分出去迎敌,你好好待着就行。”
岳衡轻轻颔首,犹豫片刻,还是摸出了酒,开始灌醉自己。
傅青舟哭笑不得:“岳兄,你到底准备了多少酒啊?”
“不多不多,几壶罢了。”岳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生平日也不嗜酒,不过是此次头回面对生死大场面,备些烈酒好宽心罢了。”
杀手环伺,你还能每天喝得这么嗨,我看你心本来就挺宽的……
傅青舟心中吐槽,嘴上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他原地盘坐下来,悄悄运起了逸然诀。
经过前两次行侠,自己心绪大畅、欢欣无比,逸然诀这段日子里也滋长不少,渐渐填充着自己庞大干涸的经脉。
如今每次运功修行,灵虚转化内息的效率都比之前要强上许多,只是山下总得比不得琅環山上灵虚充盈,修行速度仍是缓慢如龟爬。
不过傅青舟不着急。
修炼这种事本就是积沙成塔,急不来的。
打坐一夜是一夜的进展,不必强求。
渐渐地,他心绪沉凝、物我两忘,沉入了冥思运功状态。
雄浑内息沛然游走,也将他感官提升到了一个平日里绝对无法达到的境界,庙外风声呜鸣、走兽轻踏,统统纳入耳中。
“我找到他了。”
傅青舟耳尖微动。
他感知到了那个杀手。
淡淡灵虚之中,有个极为模糊的身影。
这人离破庙很近很近,甚至不足二十步远,他隐藏在遍地落叶之下,一点点向破庙匍匐靠近。
此人手脚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每一次抬起放下都轻缓到了极点,真像乌龟蜗牛一般,但同时,他的呼吸、心跳、移动,也像乌龟蜗牛一样安静。
月上中天,时近子夜。
从回到破庙开始,傅青舟打坐了一个多时辰,这人大概也就是这样一点点缓缓爬行了一个多时辰,到至靠近破庙!
“好耐心、好强大的杀手……”
傅青舟在心中暗暗下了评判:“此一人,远远抵过昨夜十五个杀手!”
他睁开了眼,一旁岳衡已像昨夜那般醉倒过去,躺在他身后神像之下、呼呼大睡。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破庙,照亮了傅青舟膝上摆放的大弓。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藏在月华之中破窗而入,直指傅青舟眉心!
寒光凌厉而轻悄,无半点破空之声。
傅青舟瞳孔紧缩,在这刹那间,他看清了递至面前的兵器。
那是一柄极细的剑,与昨夜细雨阁杀手们所用之细剑一模一样。
他也看清了持剑而来的人。
那是张很普通、很常见的大众脸,扔到人群中或许眨眼间便会找寻不见。
这张脸上没有半点杀意、没有丝毫凶煞,只是很认真、很平静,仿佛他正在做的事不是杀人,而是在炒一锅菜。
傅青舟认得这张脸。
两年多以前、万毒山上,此人帮助自己与夸叶,击退了年长老派来的苗人杀手们。
那时他报过自己的名号……
吴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