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等一下，你这样公开你和红月的计划，不担心计划被暴露出去吗？”
    夜魔的使徒，那个长着翅膀不似人形的怪物似乎非常多疑，用力抽了抽鼻子，冷笑道：
    “先不说这里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背后可站着神灵，比我们麻烦的多，现在只说立场，我们可是你们的敌人，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们对你说的事感兴趣，不担心我们把你的计划泄露给阴影联盟？”
    林奇挑了挑眉，意识到藏起来窥视的恐怕不止米尔特一人，那些神灵的信徒也没闲着。但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在隧道中心环视一圈，便继续说道：
    “我的计划不是阴谋，用另一个世界的话来形容就是阳谋，直白的说，这本就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一个设想，本就需要各方面毫无芥蒂的主动而且尽力配合。所以我不在乎被多少人知道，更不在乎知道的是不是人类。”
    说着，林奇脱帽躬身，对着四周不知是否存在的视线深深躬身行礼，这才转向夜魔的使徒：
    “而你说的敌人，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是敌人呢？你们之间或许有很多恩怨，但我可是刚刚醒来的白纸一张，我们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林奇已经意识到，邪教徒也许是疯狂无序不可捉摸的，但邪神大部分不是，只是凡人无法理解他们的逻辑而已，但林奇有两个世界的知识，尤其是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故乡获取的知识，让他有了少许‘我什么场面没听说过’的底气，努力尝试着从邪神的角度分析它们的思维和立场，而脑海中并没有传来自家邻居的提醒，这让林奇的底气更足了一些，嗯，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林奇无视了对他的问题暗暗点头的团扇少女，似笑非笑的说道：
    “在我看来，我们只是因为各自想要的东西重合而起了争执，这算不上什么敌人，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想要的东西是相同的，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将他们统一起来，那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就消失了。所以大家完全没必要怀疑我的诚意，我的意见是否可行，根本不需要由我定论，窥视的诸位可以自行判断。至于说阴影联盟，呵，既然是阳谋，我同样也不在乎他们知道，因为我和绯红女士的计划，本就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他们如果真像他们对各位承诺过的那样，愿意和我们分享我们需要的东西，那我们就有了共同的利益，他们自然没理由再阻碍我们，但如果……”
    林奇阴森的笑了笑，你们阴影联盟针对我，就别怪我也怼回去，就看看你我谁能把谁阴死吧，玩离间计，我背后也是有前世几千年经验积累的，未必怕了你们：
    “如果他们继续下去，就等于在破坏我们共同的目标，那么之前他们对诸位那些承诺的可信度有多高，也就不用我说了吧，毕竟事实不会狡辩。”
    随着林奇话音落下，他能明显感觉到，无数扭曲的意志在四周交错。
    那是徘徊在凡人感知之外的意志，他也是凭着过人的灵感才隐约察觉了这些扭曲黑暗的恐怖意志。
    刚才还没有，但现在已经感应到了，显然对方正把更多的意识投注到现世这些载体身上，看来我真的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了。
    邻居，我火了。
    心里嘀咕着，林奇挺胸抬头，声音里满是自信，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
    “首先我们要考虑一个问题，如果凡世慢慢放开对神秘的管制会发生什么？”
    “当然是让幻梦境的力量无限壮大了。”肿胀少女冷笑道，“对凡人来说，理解就意味着关联，随后受到幻梦境神秘的侵蚀。你是想让每个凡人都受到神秘的侵蚀致死吗？你这是在帮幻梦境壮大自身吧。”
    林奇目光一凝，猛地攥紧拳头，肿胀少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团扇遮住了鼻梁。
    然而林奇只是似笑非笑的用拳头掩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适当的透露一点神秘世界的存在，并且以小报的形式将其娱乐化，理论上不仅不会增加对幻梦境的恐惧，反而会降低才对，只不过代价就是所有人都变成神秘关联人，时刻受到神秘的侵蚀而异。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奇露出一丝圣洁的微笑，像圣职者一样手指在胸口画了个满月的圆形：“信仰主，崇拜主，主会保佑虔诚的信徒。”
    一片沉默，此时一众邪教徒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同类，而且是更高端的同类，最后还是一串眼球发出类似咳嗽的声音，反驳道：
    “您的想法，其实和第一纪的情况很接近，神灵的庇佑的确可以抵消一部分神秘侵蚀，但那需要非常虔诚的信仰。所以您这个方法确实可以让神灵获得的信仰大幅提升，甚至超出这个蒸汽化的时代应有的程度。但那也只是最开始而已，用不了多久，那些信仰不够虔诚而被神秘迅速侵蚀的人就会意识到危险来自神秘，这样的落差反而会增加他们的恐惧，让幻梦境变得更加强大。而一旦幻梦境的力量过强，总有一天会突破神灵的庇护，让那些虔诚的信徒也受到神秘的影响。到时候恐惧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根本不可能再止住。”
    原来如此，第一纪最终是这样崩溃的。
    林奇心中思索着，表面却是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对着空中摘了摘帽子，像是对不存在的视线致敬：
    “所以我的计划叫天堂与地狱计划，这部分只是天堂计划而已，一旦稳定下来，神灵获得的信仰就会源源不绝，而神灵的力量也能庇护大部分信徒，至于无信者……嗯，我想到时候头铁坚持做无信者的无神论患者应该不会太多，就暂时不去考虑了。”
    随后环顾了一圈前后左右的邪教徒和他们意识中的邪神：“下面就是地狱计划，传说中，幻梦境原本同为天堂，那是一处风景秀美，气候宜人，犹如梦境般美丽的乐土，只是从第一纪末期，这里就被来自虚空的七十二柱邪神占据了。这些魔神极其恐怖，哪怕一缕意识投入到现世，都会给现世带来毁灭性的威胁。”
    听着林奇的描述，众多邪教徒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呆呆发愣，但那些诡异的扭曲的气息，却在空气中不断碰撞，见林奇停了下来，几个邪教徒同时发出了催促：“你继续。”
    “就是因为他们的出现，美丽的幻梦境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恐怖的样子，瘴气弥漫，天地部分，怪兽妖魔横行。而这些魔神正觊觎着现世的美好，想要把现世也变成那副恐怖的模样，前几次纪元终结，都是这些魔神入侵现世所致，全靠神灵们的镇压，才阻止了邪神疯狂的行为，保住了现世的安全。”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地下隧道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回荡。
    使徒们的认知能力各有不同，未必能理解这套做法的意义，但他们背后的旧日支配者们彼此之间却不断进行着凡人认知之外的交流。这让使徒们不敢随意表达意见，只能静静等待着自己侍奉的神灵降下旨意。
    被一群高级强者谨慎恭敬的盯着还是挺爽的，林奇淡淡的笑着，也不催促，就那么撑着手杖悠闲地站在原地。
    这个想法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可绝不是仓促而成的。
    实际上，这套说辞虽然对于多神教的世界来说比较陌生，但在一神教的世界早就玩过几千年，已经相当成熟了，形成的二元对立结构相当稳定，就是不知道多神教世界的人能不能理解了。
    沉默还在维持，许久之后，还是犹格索托斯的眼球使徒开……发声了：“所以，利维夫阁下，您的地狱计划是打算把来自幻梦境的旧日支配者们和幻梦境本身割裂开？”
    “没错。”林奇赞赏的拍了拍手，不愧是号称全知全视的亿万光辉之主，简直一点就透：“你们觉得，一旦天堂与地狱统一口径，让这种解释普遍化，将来人们对神秘的恐惧，是集中在本该风景如画的幻梦境本身呢，还是集中在外来的恐怖的七十二柱邪神身上呢？”
    那肯定是邪神这个源头更恐怖，谁会去害怕只是被邪神影响的环境呢？
    当然对幻梦境本身的恐惧也会有，但那不过是对邪神和各种神秘异类的恐惧的附属产物，于是，邪神分走了绝大多数本属于幻梦境的份额，持续吞噬现世生灵恐惧与绝望的幻梦境，今后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很难再积累足够的力量，继续吞噬这个世界。
    而失去了每隔几千几万年就降临一次的灭世之灾，现世生灵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办法应对神秘的侵蚀。
    因此这并不是无视现世生灵的疯狂行为，而是一种破而后立的抉择，不踏出这一步，永远是个死循环，而踏出这一步，世界就有可能走入正轨。
    唯一的缺点，就是随着人口的膨胀和瘟疫战争之类的灾难显现，邪神会变得更加强大，但越是濒临绝境，对生的希望就越强烈，神灵的力量同样会因此得到了飞跃。
    疯的不够彻底的使徒们，已经逐渐想通了其中隐藏的深意，自身也陷入了沉思。
    将来一旦将这套体系牢固的建立起来，天堂与地狱两大阵营表面对立，实则统一，从此相安无事。今后只要小心翼翼的共同守好这个秘密，不仅会大幅削弱幻梦境的强度，而且能联手瓜分凡世生灵的信仰与恐惧。
    诚如林奇所说，信仰归于天堂的诸神，恐惧归于地狱的邪神，生命归于人类自身。
    果然是共赢的结局。
    “我不知道阴影联盟许诺给了各位什么，但我认为，各位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说明各位背后的旧日支配者们……”这次林奇没有躬身行礼，只是很矜持的对其中几个支配者的使徒点头致意，“是可以交流的，而且围绕着这件事有兴趣，所以我今天才和各位说这些，我不知道他们最终是什么目的，但……”
    “他们的目标没人知道，恐怕只有他们的神灵知道。”
    一个厚重而巨大的声音，在在场每个人的意识中响起，毫无征兆的反应让林奇都被吓了一跳。
    主要是‘声音’太大了，如果换成现实世界，说是震耳欲聋也不为过。
    看不到说话的人，但林奇能感觉到声音来自地下。
    卧槽，这不会是修德梅尔吧？
    它的意志居然没有退回幻梦境，而是一直徘徊在周围，这要是从地下一口咬上来，这里的人都要填他的肚子。
    而且你说你一个半只脚踏进邪神领域的大佬，躲地板下面偷听合适吗？
    心里用力吐槽，表面还要装出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让林奇想到了某个站在城楼上弹琴的白胡子老头，干咳一声收起自娱自乐的心思：“所以，他们的神灵是哪位至高？”
    “和神灵的接触不是你现在用人类视角可以理解的，盲目。”巨大古老的声音缓慢而厚重，“我们接触到的不是他的意志，而是他的信徒，从信徒身上，我察觉到了阴谋之类的权能。这才是分辨一个神灵的标志。”
    阴谋？是谁？
    林奇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战争之神，但仔细想想，战争之主主要势力范围在古大陆，那里民风彪悍，权能更接近战术或者谋略之类的方向，而黑蜘蛛背后那位至高的手段并不粗犷，这个猜测可以暂时排除。
    那会是谁呢？
    林奇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现在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从修德梅尔的表现，足以证明邪神们已经心动了。
    “阴影联盟并不会告诉我们他们的计划，只是托我们完成一些事，其他个体我不知道，他们许诺给我的，的确是在保证现世和幻梦境不毁灭的基础上，尽量扩大我们受到的恐惧，他们承诺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重复一次。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愿意和他们。”古老的意识慢悠悠的传递着信息，“在这件事上，你愿意把计划对我公开，这让我更愿意你，至少我能从中判断你的计划是否可行，而不像他们那样只能视作许愿。而且你描述的未来虽然冒险但更持久，更稳妥，我愿意考虑你的提议，盲目，但我有一个问题。”
    林奇淡定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始终没提到过，你凭什么能保证你的计划能够成功？尤其是当你们双方的计划发生冲突的时候，我们凭什么相信赢家是你？”
    林奇手杖顿了顿地，淡淡的说道：“刚才的较量还没说明问题吗，修德梅尔。”
    一股强大的压力从地下涌了上来。
    裂地者生气了。